郡主的邪惡夫君 正文 第29章 囚月(3)
    心中大亂,驀然疾跑到庭院,還沒等停穩腳步平息氣喘,身體已中了邪似地靜止不能動了。(小說~網看小說)

    精神中了邪,身體也能中邪麼?

    「誰?!」

    倒是一聲驟呵響在我耳畔,將我拽回了現實。

    可心神還沉浸於入火入魔中未得洗脫,沒及去回味昔日親密無間的聲音主人為誰,倒是那主人又已愕然道:「明月?」

    前側,櫻桃樹下站起的身影,不是趺蘇又是誰?

    便是這間,他也是這樣防備。雖然他一直都是這個樣子,甚至最初遇見他就是這個樣子。但此時卻驀地跳過了最初相見他,他為自保而防備,因此的惻隱。意氣心中生,我是不是該感謝他,他剛才出於防備的習慣只是點了我的穴,沒有抽出腰間的配劍來?感謝他只是將我點穴,沒有一劍誤殺了我?駭然之下,連聲音也像是在質問了:「當日因緣巧合,明月得以救得皇上在此處;今日皇上卻是擄劫明月來此。皇上便是如此以怨報德的麼?」

    他笑了。俊嶸的臉龐飄著一抹月色柔光,那柔光籠罩在我身上,「我別無他法,何況又是出於好意。」

    他看著我:「倒是你,半夜不睡覺,跑出來做什麼?」

    「皇上不也半夜不睡覺,專在這裡嚇人麼?」這句話出,驀然才意識到他在這裡,半夜裡在這裡!是湊巧,還是如我那樣也斷了睡意所以走到了這裡?可看他像是才從睡夢中被驚醒的神態……他是在這裡酣然入夢的?這半夜,他一直在這庭院?傍晚自我床邊離開後,就一直在這裡了?我睡了他的臥房,所以他只好在此處,或者是因我而守在外面?一連串的揣測和省悟,阻塞了我的思緒,回過神來,氣氛毫不意外變得膩黏不清,過往餘情蔓延的一點暖意幾要融化心中用冰雪築壘起的城牆。

    有一剎那的動搖,卻終於還是沒有再想下去。藉著低轉目光,疏淡的話,冰凍愈濃的暖熱,轉移那份尷尬:「明月還是不會功夫的一介女流,皇上卻非當日被人追殺,身負重傷無反撫之力的趺蘇公子,穴道,還請皇上解開吧。」

    他似是才想起,伸指替我解了穴位。

    黢黑的眼眸卻仍是牢牢注視在我臉上,如此想到他所問我為何跑出,是跑,不是走,只怕那不是他隨口一問,更怕我的反問並不能搪塞過去,然而並無那刻逃離之意,也便定了定心,隨他怎樣問,我心中無鬼便是,何況擄劫我來此,理虧的,合該被質問的人是他。然而萬沒料到坦蕩負氣抬眼,映在我眼瞳中的是他一雙深潭黑眸,彷彿藏了無數流光匆匆,穿越綿長歲月,直抵心田,「還是睡的不好麼?」

    有一剎那的失神,只覺我的計算在他面前顯得多麼可笑淺薄。

    長風山莊的那段日子,我常常夢魘,不想他還記得,又說著這樣懷舊的話。

    然而之所以夢魘,不正是因為令汝陽王府滿門抄斬的元兇他那段時間在我身邊,所以睡不安寧麼?復又生起的暖意瞬間消淡。到底,我難脫咎責。果真是父女,諫言父王引狼入室的時候,我又何嘗沒有?甚至,真正引狼入室的人,是我。從一開始,與他的相識相知,就是個錯誤。

    再不知對他是傷情怨懟還是被磨平了的怨恨,然而撇去趺蘇的身份,他亦是我的君王,與他耿耿終究是不妥的,何況餘情在那裡,又如何心硬的起來?「多謝皇上掛懷,」福身謝禮,正身時看著他道:「更深露重,皇上何以在這裡?」自然是隱約曉得的,也自然沒有明知故問的意思,卻是質問,我垂睫道:「請皇上保重龍體。」

    客套持禮反顯得疏離,與他之間不過三步距離,我卻親手築建起堅固壁壘,我不願意邁過去,他也邁不過來,雖是無形,卻明明確確將他抵禦在外。他直視著我,神色漸漸冷寂了下來,「我們之間,我還是當年的趺蘇。」

    「在這裡睡著了,也只因為這裡是我們定情的地方。」他指指身側的櫻桃樹,說起來都覺得不可置信和不堪——這樣的地方,我們記憶中最美好的一段時光,還需他再解說闡述給我麼!

    「只怕你已經忘了。」月色下,他的呼吸悠長,低聲哀傷道:「出來與我說話這麼久,你可曾注意這裡一草一木?」

    此間是半夜,並不能一窺棠梨宮全貌,甚至不能清晰看到它的金瓦玉柱,簷牙高啄,但入眼宮燈華光溢彩,爍燦流金,彷彿提前過起了花燈節,連滿天星河都被襯得黯然失色,棠梨宮該是何等金碧輝煌已可想而知了。置身這樣的盛景中,卻似全沒見到的樣子,確實是我失禮了。「嗯,」我由衷讚歎,「棠梨宮好美。」

    「雖是宮燈高照,夜色裡卻並不能真切看到棠梨宮的樣子。」趺蘇定定看我,「千萬燈火,彷彿星辰,讓夜景美了起來,所見是宮燈美,夜景美。」而不是棠梨宮美。

    趺蘇一語成讖:「你根本沒對它在意!」

    趺蘇淡淡凝眸於我,迫牢我的眼眸:「腳下的地方,你在意了沒有?」

    又怎麼沒有在意?刻意不在意而已。棠梨宮是什麼樣子,就如趺蘇不幸而言中,我沒有在意。可腳下的地方,又怎會不在意?如趺蘇所說,這裡是我們定情的地方,是原來的長風山莊。明知他讓我看的走過去的長風山莊,我卻論著現在的棠梨宮。也難怪他輕易就覺出我話裡的敷衍了。

    整個長風山莊還是原來的長風山莊。而所謂的棠梨宮,腹地正是這裡。被棠梨宮的繁華錦繡,萬眾燈火包裹,這裡清幽好似不真實。「棠梨宮今天建成了,其實還沒有呢。」我惻然道:「皇上召我來這裡,只是為了賞觀新建的棠梨宮,共同商討它還有哪裡不足吧。」

    我擺出和婉笑意:「不足的地方很多呢。譬如我們腳下的地方,就不太襯景。固然清幽,卻沒有一點行宮的恢弘大氣。民間的宅子怎能與宮殿相提並論呢。我倒覺得,把這裡也翻天覆地地改造拆除了,重新建幾處殿宇的好。」

    拆除吧,一點念想都不要留,把過去徹底地埋葬,再找不到一絲痕跡的好。

    不意我如此說,他的呼吸急促著,漸漸沉重起來,那一呼一吸間的沉重與滯緩,沉沉地衝擊在他的起伏的胸膛。「你竟然這樣說,你果真一點念想都不給我留麼!」他的容色痛苦,牢牢看住我,「你竟絕情絕義到這個地步!」

    他的容色一如月色般素白,微微閉眼,近乎歎息,「雖是早料到了,卻一直逼迫自己不信。」

    他抬頭,眸光幽暗,「事已至此,我們的情分……我不可能不明白。可我不甘心!」

    他的眼瞳倒映進了溫柔明亮的光線,低聲哀傷道:「所以,我們都給彼此一次機會吧,最後一次機會……」

    給他一次機會,給我們兩人一次機會。

    想來這也是他擄劫我來此的緣故之一。

    便是我從不對他有情,他也意欲培養起感情;何況我們曾是那樣山盟海誓的戀人。縱然不是一次說感情到了末路,他亦心有不甘。又怎能甘心?!

    理解他,卻不願應承,只勉強笑道:「皇上豈不知滄海桑田的道理?」

    他打斷我的話,切切道:「我只知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那雙焦灼苦痛的眼睛迫著我,「你把最好的放在了我的眼前,讓我看到了,我又如何再瞧得上其他不好的?」他往我走近了兩步,瘖啞道:「那麼,你合該負責到底!是非都要給我一個了斷。或者歡喜我,就要永遠歡喜下去;對我沒有感情了,也要負責讓我對你沒有感情,讓我……死了心!」

    他抓住我的手臂,苦痛扭曲的神色彷彿抓住的是救命稻草,我澹然舉眸,清晰看到他眼眸中的那一絲戾氣,「不能讓我一個人痛苦,不能!……否則,你我都別想安生!」他把我都拉來作為陪葬了,何況其他的人,他充血的雙目爍爍一睜,「……所有的人,都別想安生!」

    他的話,他的語氣神態無不陰狠暴戾,眼角卻有清淚湧出。

    萬也不能想像他也會落淚,我霎了霎眼看他。

    起先以為是錯覺,可我的手背上,清晰感受到滾燙的濕意。

    未及變冷變涼,又有新的熱淚落下來。

    趺蘇,我總是做不到對他絕情的。雖然一路創擊,余的情已經不曉得還有多少。但毫不懷疑的是,曾經那份感情必定是圓滿的。

    我的人生殘缺至斯,嫵媚年華的相愛已不知過去了多少年……遙遠的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那便給他一個機會,給我們兩人一個機會吧。

    逝去的感情,他想要挽回。他不甘。便讓他遂願吧。

    亦讓我省醒……千里共嬋娟……但願人長久……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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