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伴歸鴻 第一章
    思君令人老,軒車來何遲。傷彼蕙蘭花,含英揚光輝。

    過時而不採,將隨秋草萎。君亮執高節,賤妾亦何為?

    ——《古詩十九首-冉冉孤生竹》

    溫涵雅瞪著自己打上了石膏的右腿,它被高高地掛起來,彷彿已不屬於自己。

    那天李大夫溫和地告訴她和她的家人,以後她的右腿將會比左腿短一些——這就意味著原本活潑美麗的溫涵雅已變成了跛子。

    她無法承受這樣的打擊!當場就昏了過去,呵!曾經是那麼驕傲的她!曾經是被眾星捧月的她!一直以來信奉「完美至上」的她!自從她「殘廢」的消息傳出去後,原本門庭若市的病房霎時冷冷清清,那堆一直想「安慰病人空虛心靈」的男士們不約而同地一併消失了!其中居然包括了她交往一年有餘的男友劉仕豪,他居然狠下心來甩了她……溫涵雅淒慘地笑笑,難道自己除了美貌以外就一無可取了嗎?難道以前所有的情誼就真是如此地不堪一擊?她完全不敢相信這樣的事情居然發生在了自己的身上!有好幾次她從夢中痛哭著驚醒過來,然後更痛苦地發現這是現實。

    她好恨!雙重的打擊使她的心態在短短的三個月有了巨大的改變。她恨那些在背後幸災樂禍的女同事們,恨那些只為她容貌而接近她的男人們,而最恨的,就是那個駕快車撞倒她以後逃逸的肇事者!

    即使已隔了三個月,她仍然記得那輛罔顧交通規則的銀灰色房車是如何呼嘯而來,撞上來不及躲避的她。接下來,她的記憶就跳到了醫院裡。幸而有交警將她救起,否則在這明哲保身的年代裡,她恐怕會在路上流血至死。身上其餘的擦傷、瘀血都能很快消失,可這嚴重的腿傷卻已注定要跟她一

    輩子,最諷刺的是從小學到大學,她一直都是百米賽跑的選手,排球也打得很棒,更不用說她傲人的舞姿了。如今,情何以堪?

    其實她這樣的傷勢在車禍裡算是幸運的結局了,但對於一個風華正茂的美女來說,這不啻是致命的打擊。父母的心痛,朋友的同情,自傷自憐的情緒,讓溫涵雅自然而然地變得有些偏激。她不再是從前樂觀、自信又驕傲的美麗女郎。

    今天醫生來拆石膏,溫涵雅怕極了這個時刻的到來。她不敢嘗試用那種一瘸一拐的姿態走路。其實腿上的傷已經痊癒,只是她固執地要呆在病床上,藉此逃避這可怕的現實。

    該來的總歸要來,當她蹣跚地在病房裡試步時,母親心痛得流淚了。溫涵雅頭一揚,暴躁地說:「媽!別哭,我死不了!跛了也得自己走!」

    「小雅,你不要逞強呀!」媽媽忍淚勸她。

    她不聽,繼續艱難地挪動。護士走過來扶她,被她揮開。

    「我自己能走!不需要別人的幫忙!」她甚至拒絕用枴杖。

    畢竟還是力不從心,傷病初癒的她無法行走自如,最後挫敗地坐在了地板上,低聲飲泣起來。

    父親溫見方走過去輕拍獨生愛女的肩膀,溫言說:「小雅,別傷心,多練習就好了……」

    話音未落,溫涵雅抬頭大吼:「不會了,我永遠不會好了,我是個跛子!跛子!」

    護士見狀對她說:「溫小姐,你還是上床休息一下吧!」說著伸手去扶她。

    溫涵雅掙扎著站起來,一把推開護士的手叫著:「滾開,我不要你管!」說完一跳一跳地走向床邊。看著倚在床頭的手杖,她怒火大熾,拿起手杖就將桌面上的瓶瓶罐罐全掃下地。只聽嗆嗆啷啷幾聲,那一干玻璃器皿歎息著化成了一地璀璨。

    病房內一下安靜了。溫涵雅撫著額頭,疲憊地說:「爸,媽,你們回家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她轉頭不看他們。

    「可你……」溫母欲言又止,怕又刺激到她。

    「玉婷,我看讓小雅休息一下也好,我們下午再來吧!」溫見方歎口氣,催促妻子離開。

    「小雅,你要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亂想,媽媽下午再來……」劉玉婷不捨地望著女兒。

    「你們最好別再來了。」她冷哼,「反正我這德性也乏善可陳。」

    「小雅,你這樣子怎麼能讓我們放心呢?你只是走路不方便而已,不要讓身體上的小殘缺把你打敗了!海倫凱勒又聾又瞎……」溫見方勸道。

    「夠了!」她冷冷地打斷父親的好意,「我不想當偉大的怪物,我只知道我這輩子已經被那個天殺的人給毀了,他為什麼不撞死我?」

    「哦!不,小雅,你怎麼說這種話?我們聽了怎麼放心得下?」溫母驚呼一聲撲過去,淚流滿面地抱住女兒。一陣敲門聲打斷了這陣混亂。護士小姐打開門,一個身著深灰色西服的男人捧著一束清

    香嬌嫩的茉莉站在門口。

    「請問溫涵雅小姐在嗎?」他用好聽的男中音問道。

    溫母放開女兒,溫涵雅抬頭打量著那人。他身材挺拔,面目英俊,微蹙的濃眉顯示著他堅毅的性格。他僅在門口一站,便已有軒軒之意,是個相當有風度的男人,不過溫涵雅確定自己不認識他。

    「我是溫涵雅,你是誰?」她不客氣地問。

    他不答,轉頭向護士小姐說了一句話,護士小姐立刻出去了。他將花放在桌上,開始動手清理地上的玻璃殘片。

    「你在幹什麼?爸,媽,他是誰?」溫涵雅被這人的舉動弄得很生氣,他旁若無人的行動彷彿在諷刺她的無理取鬧,可惜她父母也對這人一無所知。

    收拾好垃圾,他走回病房,用深邃的雙眼若有所思地望著她。

    她不安起來,提高聲音又問:「你到底是誰?你想幹什麼?」

    他靜靜地說:「我是孟鴻飛,你的腿——是我撞傷的。」

    「你真去了?你瘋了?」孟鵬飛不可思議地望著哥哥。後者則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你要自毀前程也不要用這種方法呀!搞不好他們已經在準備送你進監獄了!」他真想打醒這個不知死活的大哥。

    「他們要告早告了,況且這種無憑無據的官司根本沒法打。」孟鴻飛悶悶地說。

    「你不要太天真好不好?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簡單。那女人斷了腿,她一定恨不得剮了你……簡直莫名其妙!呆會兒怎麼死的你都不知道!嘖嘖,天下竟有你這種曠世癡男……」他對哥哥的做法不以為然。

    「別說了!」孟鴻飛煩躁地打斷弟弟的嘲諷。鵬飛說得對,不錯,今天早上在病房裡,她的確是一副想殺了他的樣子。

    回想那時他剛說完那句話,病房裡就一片死寂,溫涵雅像看怪物般地瞪著他。

    「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她咬牙切齒地問。

    「我叫孟鴻飛,是我駕車撞到你的,實在……」

    「你這天殺的!」她從床上跳下來,想都沒想就對他揮去一耳光。他沒閃避,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這還不夠,她手握成拳,拳頭雨點般打在他身上,口中不停地罵道:「你這魔鬼,毒蛇!你給我滾!」他不採取任何防禦措施,一任她發瘋。

    實在看不下去,溫見方喝道:「小雅,住手!太不像話了!」這裡是醫院,有什麼事也不能在這種地方鬧。

    她累得停了下來,但眼中恨意不減。看見桌上的花束,她一把抓過扔在地下,用傷痛方愈的腳踐踏著那柔弱的潔白。

    「孟先生,你能不能把話說清楚些?」不同於女兒的激動,溫見方理智地問道。

    「溫先生,我想和您單獨談談可以嗎?」孟鴻飛謙遜地請求。

    溫見方雖然不解,但還是答應了他的懇求,兩個男人走出病房。

    溫涵雅雙手摀住臉,坐在床上痛哭起來,任憑母親如何勸慰都止不住。

    好不容易止住哭聲,她抬起頭來用濃濃的鼻音說:「媽!我要去告他!讓他付出代價!」

    溫母一怔,遲疑地開口:「這樣……能行嗎?那位孟先生看起來人不壞……」

    「我才沒功夫管他是什麼人!我只知道他是個劊子手,他害死我了!」她又大嚷起來,「我要讓他坐牢,讓他名譽掃地!」

    「小雅,你不要魯莽。」溫母面色一黯,「畢竟你沒看到車牌號,附近也沒有目擊證人。他能有良心來承認這件事已經不錯了,如果他矢口否認,我們根本沒辦法的。」

    「難道要讓他逍遙法外?我就活該倒霉?媽,我是你的女兒,你為什麼不想想我的心情?」

    溫母無言,暗自傷心女兒何以變得如此尖刻和不寬容。造成的傷害已成事實,送肇事者進監獄實在是兩敗俱傷,就算要討回公道,也需要心平氣和,不宜激動,不是嗎?

    當母女二人沉默之際,溫見方和孟鴻飛回到了病房。

    溫涵雅一見到父親就說:「爸,我要找律師咨詢起訴的事。」她瞥了孟鴻飛一眼,只見他仍舊神定氣閒的樣子,心裡一陣狂怒。

    溫見方卻道:「不,我們不請律師,你根本告不了他。孟先生決定付給你五百萬作為賠償,在你恢復期間他會派專人來照顧你。你知道,我和你媽這陣子累壞了。」

    溫涵雅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一向慈祥的父親會說的話嗎?她驚呆了。

    溫母也奇怪地問:「見方,你怎麼了?」

    「玉婷,我覺得小雅現在需要的是平和的心境,而不是緊張刺激的法庭。五百萬是個大數目,足見孟先生的誠心,我看就這麼決定了。」溫見方篤定地說。

    「不,我不要!錢不能買回我失去的東西!他欠我的一輩子也還不清!」她又開始發脾氣,指著孟鴻飛大吼,「我一定要告倒你!」

    「溫小姐,我有沒有欠你還有待商榷。」孟鴻飛終於開口,「我認為你還年輕,腿上一點微不足道的傷不是世界末日,何不接受我的好意呢?別再讓你父母操心了。

    溫涵雅氣瘋了!「你……你居然還敢說風涼話!爸爸,媽媽,我……我……」她氣得口吃。

    「孟先生,我和小雅她媽媽先回去了,你再多和她溝通溝通,還有,請人照顧她的事千萬別忘了。我們近期內不會到醫院來。」溫見方撂下這句狠話,拖著老婆出了病房。

    總算安靜下來,溫涵雅恨恨地瞪著孟鴻飛,不知道他怎麼把老爸給蠱惑了:「你可以滾了。」她從牙縫裡迸出這幾個字。

    「不告我了?」他挑釁地問。

    「你這個無賴!我當然要告,我要用你的五百萬把你送進監牢!」

    「那些錢要一年之後才可動用,我懷疑你有這個耐心。」他挑起眉毛。一年!一年之內他有把握化解她的心結。

    「我可以等!」她一副死硬派的樣子。

    「你就不能原諒我嗎?」他平靜地說,彷彿他犯的錯並不怎麼嚴重。這讓溫涵雅非常氣憤。

    「原諒?除非你死!」這個人!怎麼能在對她造成這種傷害後還理直氣壯地跟她談條件?太過分了!

    「你還有事嗎?」她下了逐客令,不想再跟他交談下去。

    「我有沒有事完全取決於你。為了贖罪,我決定做你的特別看護。」孟鴻飛語出驚人。

    「什麼?你這個瘋子。我根本不想再看到你!你滾!」太可惡了,居然有這種厚顏無恥的人。若要時時見到他,不如給她一刀還強些。

    他沒有「滾」,反而更走近床邊。溫涵雅狠狠地瞪著他。

    孟鴻飛忽略掉這足以殺死人的敵視和恨意,用溫和無害又誠懇的眼神迎向她滿目的凶光,緩緩地說:「你剛才也說過了,我欠你的一輩子也還不清,那麼——」他遲疑了一下,「就讓我慢慢還吧!這輩子還不完,總還有下輩子。請你相信我的誠意,好嗎?」他用令人動容的專注望著眼前的女子。

    溫涵雅發誓這一生從未見過如此真摯的目光,從未聽到過如此懇切的話語!他的神情和語言傳達的好像不是悔恨和內疚,而是……憐惜?憑她再怎麼狠心,也無法繼續惡語傷人;相反的,她居然還有一點點被人重視及呵護的感動。她的目光稍稍軟化了些,僵硬地微微頷首。儘管是一個細微得幾乎

    難以察覺的動作,對孟鴻飛來說卻意義重大。這表明自己還有勝算,不是嗎?

    但溫涵雅警告自己不能被蠱惑了——任他巧言令色,這人肇事後逃逸卻是不爭的事實,思及此處,她就無法原諒他:「孟先生,我想這裡不需要你。請自便,我要休息了。」她將頭扭向一側不看他,冷冷地說。

    見她如此,孟鴻飛反而不好再說什麼,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也好,你安心休息吧。」他突然忍不住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別想太多了,你會好起來的!我保證。」

    溫涵雅被這突如其來的碰觸驚醒,她張口欲言,只見他已轉身出門,下一秒,那高大的身影便消失在門後。溫涵雅呆呆地撫上肩頭,不可置信地發覺他真的很會安慰人,僅憑幾句話便能帶來如許強烈的安全感,簡直太可怕了!她不安起來。

    第二天一大早,孟鴻飛便趕往醫院。

    輾轉進了溫涵雅的病房,見她正沉睡著,薄薄的被子蓋著她荏弱的身軀,長髮有些凌亂地散著。陽光從窗戶射進來,照上她晶瑩的臉頰,使她的睡顏蒙上一層淡淡的光暈。初秋的早晨顯得寧靜祥和。

    孟鴻飛靜靜地望著她,不欲侵擾。他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默默地等她醒來。

    溫涵雅緩緩睜開美眸,尚未清醒過來便發覺自己墜入了兩泓深潭般的眼眸中。誰?是誰如此溫柔地看著她?教人心裡沒來由的一陣溫暖。

    「醒了嗎?想吃什麼早餐?」孟鴻飛柔聲問她。

    「哦……我……是你?!」她驀然清醒了,「孟鴻飛!我記得我說過不想看到你,你聾了嗎?」怎麼大清早就不讓人好過呢?天殺的。她詛咒。

    「我可沒答應不再來。」孟鴻飛慢慢吞吞地回答,「而且我也記得我說過要照顧你,你忘了嗎?」他故意學著她的腔調,讓她火冒三丈。

    「無賴,該死的你!」她漲紅了臉,手握成拳奮力捶床。

    見她如此激動,倒令孟鴻飛有幾分不捨,但他聰明地將之隱藏,反而用嘲弄的口氣說:「看來你挺

    有精神的嘛!怎麼一直賴在床上?醫生說你的傷基本痊癒了,我看你根本龍精虎猛得可以殺人。」他把臉湊近她一點,壓低聲音說:「你該不會不敢下床練習走路吧?」他故意激她,寧願要她生氣也不想見她自憐,雖然她生氣就等於他遭殃。

    「這都是拜你所賜!姓孟的!你再說風涼話別怪我不客氣!」她俏臉一沉,開始出言不遜起來,「我已經跛了,請不要再把我變成潑婦!」

    「如果你停止大呼小叫的話,我想你會如願的。」

    他英俊的臉上滿是笑意,但在溫涵雅看來卻像是嘲諷。不應該理他的!她告訴自己,連架都不要和

    他吵,應該用冷漠來表達自己的恨意才對,怎麼能和他在這邊搞得像朋友之間在抬槓一樣?真見鬼了!

    有了這層認知,她緊緊閉住嘴,目光也不和他相接,逕自按了按床頭的鈴。不一會,護士進了病房,問道:「溫小姐,你哪兒不舒服嗎?」

    溫涵雅指著孟鴻飛說:「我看到這人就不舒服,你說怎麼辦?」

    浪漫的小護士立刻認定他們是一對吵架的情侶。她向孟鴻飛微笑著說:「這位先生,我認為你還是先迴避一下比較好,等溫小姐心情好一點以後再來看她怎麼樣?在這段時間內你可以順便為她帶些早點什麼的來,好嗎?」

    孟鴻飛向護士小姐微微頷首道:「也好,那就麻煩你先陪陪她,我馬上回來。喂,你想吃什麼?」最後一句話卻是對溫涵雅說的。

    溫涵雅抬頭望天哼了一聲,說:「滾吧,別再來了。」

    孟鴻飛微笑著搖了搖頭,轉身出房。

    小護士望著他出門,用羨慕的口氣對溫涵雅說:「他風度真好,溫小姐,你很有眼光。」

    「你在胡說什麼呀?」她不解地咕噥著,翻身起床盥洗,「那個衣冠禽獸也配談『風度』二字?笑死人。他要真有一丁點風度,我今天就不會在這兒發霉了。哎,別說他,我到底什麼時候可以出院呀?」

    「醫生說了,只要你肯用手杖試著練習走路的話,大概只需一個月就能出院。這段時間只是為了讓

    你適應一下,順便多做些復健。」

    「是啊,你說得對,我必須好好『適應』一下自己的殘缺。」她黯然說道,唇邊泛起一絲苦笑,「我沒事了,你去吧。」

    梳洗完畢,溫涵雅看了看表,才八點半,那瘋子害她少睡了半小時。天知道她有多麼害怕清醒地面對這一切!偏偏他就是要提醒她,讓她真真切切地意識到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不過,這人也實在不能算全無良心。她歎口氣想。本來他完全可以不認這事,沒人知道是誰幹的,畢竟能找到正主兒的車輛是很少的,更遑論自己送上門來。該怎麼辦呢?她發覺自己居然很難繼續敵視他!為什麼?自己應該恨他的不是嗎?

    呆立半晌,溫涵雅覺得腳有些累了。該死!她詛咒著,就不相信受傷以前會站幾分就累!這簡直太可怕了。她伸手取過手杖,慢慢試著走動。是面對現實的時候了,她暗歎。無法挽回的事情就不要再做無謂的掙扎,早點適應才是最好的選擇。那個傢伙說得對,自己還年輕,受傷不是世界末日,對嗎?不對!她做了個怪相。因為受傷的不是他。

    她在病房裡緩緩踱了三圈,走得非常非常慢,每走一步右腳就會有一陣陣抽痛,讓她覺得自己彷彿成了幻化為人的人魚公主——想到這兒不由得笑了。什麼呀?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還公主咧!不

    害臊。她糗著自己,又繼續走下去。

    也不知什麼時候,孟鴻飛已然悄立門邊。他望著溫涵雅專注地走路的樣子,一種奇異的感覺湧上心頭。她當然是美麗的,星眸半揚,玉頰半掩,淡妝素服的她在秋日的陽光下發出柔和的光芒,這當然是美麗的。不,還不止這一點。此情此景還可以用「勇敢」來形容,她終於肯自己試著走動了!他感激地輕歎著。

    見她似乎真累了,孟鴻飛走進屋內,將手上的食物放在高腳桌上,對她說:「喏,你的早餐,快坐下來吃吧!」

    溫涵雅看也不看,哼道:「我可沒叫你買什麼早餐。」話音未落,肚子就很不識相地叫了一聲。見他作勢要笑,她粉臉一紅怒道:「不許笑!」然後沮喪地發覺自己似乎威嚴不下去了。

    孟鴻飛覺得有必要拯救她可憐的胃,於是說道:「好,不笑。不過再不吃東西,你肚裡的蛔蟲就要餓死了,快可憐可憐它們吧!無錫灌湯小包哦!」他指指食盒。

    「是嗎?」她感興趣了,「可是你怎麼知道……」她本來想問你怎麼知道我愛吃這個,但轉念又想這等於是不打自招,便沒再往下說,卻又狠瞪了他一眼。

    孟鴻飛知道她想問什麼,也不點破,只體貼地說:「有很多人喜歡吃這東西的。」

    溫涵雅沒再堅持,打開盒子吃了起來。味道很熟悉,是自己常吃的「馬記」。咦,等等,她想了想

    ,「馬記」離這家醫院似乎很遠嘛!他是怎麼在這一會兒的時間裡就買到的?她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但立刻不高興地發現他正用滿含興味的眼神望著自己。她哼道:「有什麼好看的?」

    他笑笑回答:「什麼都好看。」

    她頓時語塞,看看他儒雅的笑容,只覺得兩頰慢慢熱了起來,她只好又埋頭繼續努力地用吃來掩飾著這份羞澀。這算什麼嘛!她暗啐著。

    而孟鴻飛則把這一切看在眼底,很滿意她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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