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關童話 第六章
    依舊是濕冷的地方,卻不是那個洞穴。他現在在一間牢獄之中。

    「說,你為什麼要加害公主?」

    一個女子,雙手被綁在牆上,垂落散亂的發,讓他看不見她的面容。

    一旁的侍衛又拿了一桶水朝她頭上澆去,水珠碰到冰冷的空氣,慢慢在她身上凝結成冰。

    「你是誰?到這裡來有什麼企圖?」拷問的人再一次問著,但女子還是毫無反應;即使在如此寒冷的天氣裡,她的身軀依然沒有絲毫顫抖。

    「殿下,已經四天了,她還是什麼都不肯說。」侍衛向前向他報告。

    他不大耐煩地急著想離開這裡。「她不說就不用再多費唇舌了,意圖用巫術手段謀殺皇室成員,處以火刑。」

    他轉身離去,沒再多理會那個女子。他心裡還有更重要的事待辦。

    已經半年了,她  一定等得很焦急了吧?

    他在離去、之前,其實已經下定決心,要回來把事情作個了結。所以,他沒有告訴她有關於未婚妻的事。

    他原本打算一回來就要稟告父王母后,他要娶一名平民女子,解除婚約。他知道這會造成多大的影響和反彈,但是他已下定決心,因為他絕不回背棄她。

    但是上天卻好像故意和他作對似的,一回來就碰上未婚妻大病,所有的人都在忙著照顧她,他也不忍心丟下相識已久的未婚妻,於是,事情就這麼擱著。

    但是,事拖愈久,反而愈加糟糕。

    他的細心照顧,是因為想讓公主的病快點好,好讓他能回去接那個等著他的女子,沒想到看在其它人的眼裡,卻是催促婚姻的表示。連他的父王母后都認為,他已深深地愛上了公主,如膠似漆地無法分開。

    事情變得棘手,讓他的情緒更加浮躁。終於,公主的病已大有起色,且快速痊癒,卻偏偏又發生了公主連日遇刺的事情。這讓他想把所有的怒氣和著急都發洩在這個好不容易才抓到、渾身髒兮兮的刺客身上。

    等到解決這件事之後,大家應該都會比較放心,然後他再提出解除婚約的事,應該是最恰當的時機了。

    打定主意,她的身影又在他腦海中浮現。

    他,其實到現在都還不知道,他鍾意的人是什麼樣子。他認得的,只有那清清冷冷的聲音,如水般清澈。她的人,應該也像水一樣透明美麗吧?

    他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地走到了行刑場,疑惑地看著被綁在木柱上的女子。

    「這人犯了什麼罪?」他問旁邊的衛兵。

    「殿下,她是那個放蛇殺公主的刺客,是您下的令,您忘了嗎?」

    喔,是了,的確是他下的令。

    知道這裡即將有火刑,他立刻就想轉身離開。但是不知為何,他的雙腳卻無法移動,彷彿自有意識般地強迫他留下來看完這場行刑。

    太陽沿著軌道漸漸運行,照射在受刑者臉上。

    陽光下,女子的皮膚很白,幾乎和周邊的雪地同樣白,像是從來沒接受過陽光的洗禮。張牙舞爪的紅色烈焰順著她的衣裙向上攀升,很快地就燒到她白皙的皮膚上,她的哀嗚也隨之響起。

    不對勁。這叫聲,不對勁。

    他思索著。之所以討厭火刑,是因為人被火焚燒時發出來的慘叫聲,會讓人感到恐怖,這也是為什麼它是酷刑、是用來折磨人的、是用來燒燬邪惡不潔的女巫的。

    但她的叫聲不像是叫聲,比較像是無法叫出的聲音,在喉嚨中滾動。

    這人不能回答問題,是因為她啞了嗎?真的是她做的嗎?她是巫婆嗎?

    他心中出現疑問,卻已無法喊停。

    他只能繼續聽著,聽著那喊不出來的聲音,慢慢消失在火光之中。那聲音,不知為何,竟讓他覺得很悲傷。

    他走上前去,看著衛士們將焦黑的屍體解下來,有點無法想像,剛才還那麼潔白的肌膚,現在已經變得如黑炭一般,一碰就隨風而逝。

    「等一下。」他出聲阻止了衛士的行動,因為在陽光下,她黑色的手指上,有道光芒吸引住他的目光。

    是什麼東西,經過了火燒還熔不了?

    他好奇地走上前,卻隨著步步逼近,心的溫度也漸漸流失。

    太過熟悉的東西,讓他的手顫抖地不能自已。

    他,做了什麼?

    「無論如何,這戒指不會毀壞……」

    他取下了那陪伴他許多年、母后給他的珍貴戒指。顧不得手中的燙,他像是早就知道,這上面刻了她的願望。

    他哽咽地緊緊握住那枚戒指,泣不成聲。

    「總有一天,一定會在一起的……」

    他親手,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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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聲……

    聽起來遙遠卻又如此靠近,和他的淚一樣的聲音。

    他緩緩睜開眼,看到的是一片純白,像雪。

    「邑曦,你醒了?」

    是她的臉及如墨色般盛滿關懷的黑眸,一如他記憶中美麗的臉龐,清晰得讓他心痛。

    如果,他能早一些時候看清楚這張臉,就好了。

    「你還好嗎?」樓滌擔心地探著他微微出汗的額頭。

    「這裡是哪裡?」不是她家,也不是他到過的任河地方。

    「你在店裡昏倒了,記得嗎?我一個人沒辦法抬你回去,所以店主人好心將他的房間讓出來給你休息。」她將沾濕了的毛巾覆在他額上。「你太逞強了,你又不像我習慣這種天氣,果然發燒昏倒了吧。」

    他知道,她從很久以前就已習慣這種冰冷的環境。他知道。

    「你……什麼都沒想起來嗎?」

    手心那種燒灼的感覺,現在還留在他掌中,揮之不去。

    他手中還握著那枚戒指,只是它的光澤不再,溫度,也不再。

    「想起……什麼?」她不懂他在說什麼。

    他原本抱著一點期望的。但在聽到她回答的瞬間,他就明白了自己是不願讓她想起來的。這種痛苦,在她心中應該更痛。因為,是他負了她。

    直到現在,他才知道為什麼他對樓滌有種無法言喻的熟悉感,又為什麼自父親死後不大動情的他,能在僅僅見過幾次面後,就輕易地對她付出全部的感情。因為,這是他欠她的,也是他們未完的羈絆。

    「樓滌。」他很溫柔地用修長的手指劃過她的眉眼,「你曾經問過我,相不相信一見鍾情。」

    「你說你相信。」她疑惑地看著他不知藏著什麼秘密的雙眸。

    「我要改答案。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她不懂,不懂他現在溫柔的表情,也不懂他眼中到底想訴說些什麼。

    「我不相信。」他淺笑著將她圈進屬於他的範圍。「因為,所有你記憶中的第一次見面,都不是真的第一次。」

    她掙扎著想把他推開,想看清他此刻臉上的表情。「你想說什麼?我不懂。」他是不是因為發燒,所以才開始胡言亂語、一直講些她完全聽不懂的話?

    他看著她的困惑,很不捨地將她放開。一旦看清了那些一直模糊的影子,一旦瞭解了自己真正的情感,他就知道,有些事是他必須完成的。

    「樓滌,我要你記住兩件事。」他貪戀地看著她美麗的眼、美好弧線的眉、挺俏的鼻、如白瓷般的肌膚及淡紅柔潤的唇。這些,都是他前世無緣看清楚的,但是現在,他一定要好好記住她。

    「只有夢境是真實的。」他淡淡地在她唇上留下一個熾熱的吻,將那枚戒指再度套進她纖細的指中。

    「還有,這次,請你一定要好好地等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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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以為自己是個冷情的人,但其實,她只是不容易動心。

    每天不變的工作場所,卻因為曾經有他的存在,而變得不同。

    她的辦公室他曾經待過、他們曾在公司飲水機旁一邊聊天一邊泡咖啡、他們曾在那張桌子上討論公事、他曾在她的辦公室門邊倚著,等待她下班。

    已經一個禮拜了,自那天後,她整整一個禮拜沒有見到他。他沒有出現在揚曙和她商談公事,甚至沒有到日英上班,像是突然蒸發了一般,只留下那個吻和戒指。

    每一次的電梯開啟,她都以為在門開啟的那一瞬間,她見到的會是他一如以往優雅溫柔的笑容,卻一次又一次的落空。

    這種等待的心情太熟悉,熟悉到她差點以為自己也曾經這麼殷切又痛苦地等待過一個人。就在那場景中,黑暗、陰冷的、漫長的等待……

    「小樓。」

    宏曄突然拍了下她的肩膀,讓她從奇怪的想像中回神。「宏曄,找我有事?」

    「你很沒精神,在想什麼?」他探向她墨黑的瞳,想從中發現一  些蛛絲馬跡。

    「沒有。」她別過頭去。

    「小樓……你……在等人嗎?」宏曄小心地探測著。

    她心不在焉。他看得出來。自從那個人不再在公司出現的這幾天,他一直看著她,看著完全無心於工作的她,美麗的雙眸只是在公司的每一處搜尋,彷彿想在空氣中找到什麼一樣。

    她在等人。那種焦躁的心情甚至比娜娜失蹤後他第一次在公司見到她更為嚴重。那時的樓滌雖然傷心,卻已有站起來獨自面對的力量,而那力量,並非來自他這個多年好友,而是因為那個男人的支持。

    她在等的是那個王子,他明白。

    他明白,但是好不甘心。不甘心這麼多年的陪伴,只因為王邑曦莫名其妙的出現,就讓他守候多年的那顆心從此陷落;而他的消失,又讓她的心神皆隨他而去。他不甘心,好不甘心!

    長久以來的相處,他一點一滴打進樓滌的心。很漫長,但是他相信總有一天,小樓會明白他潛藏的情意,也會被這樣的他所感動,所以他一直無怨無悔地在她身邊守候著,因為他相信總有一天……

    他討厭王邑曦,更討厭因為那男人而失魂落魄的小樓。

    他……不想放棄。

    「我……沒有,沒有在等誰。」樓滌抬頭,正欲說出口的話卻在看到宏曄的表情時拐了個彎說出。

    他眉頭緊皺,一咬牙,直接將樓滌拉進她的辦公室,關門。展臂將她困在門邊,不讓她再有逃脫的機會。

    「宏曄……」樓滌有點害怕又不知所措地看著渾身散發怒氣的宏曄,「是……我說錯了什麼嗎?對不起……」

    「不要道歉!」他低吼。這不是他認識的小樓!小樓不是這種會柔軟地跟別人道歉的人。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樓滌,我們,認識幾年了?」

    她為他的口氣而隱隱感到不安。「很久了……從高中到現在……」

    「九年!」他憤恨地吐出。「你和他認識多久了?一個月?三個月?半年?這麼短的時間,你就這樣傻傻的把心交出去?!」

    「不是……不是這樣的……」她輕輕搖頭,「我和他……感覺像是很久以前就認識了。很久……很久……」

    「那我呢?」他猛烈地搖晃著她纖弱的肩,「你把我放在哪裡?我等了這麼久,你不可以就這樣把我丟在一旁,然後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他因用力而顫抖的雙手漸漸軟化了下來,轉而環住她,將渴望已久的她擁在自己懷中。「不要告訴我……你都沒發現,都沒發現我在想什麼,對你又抱持著什麼樣的希望和感情。」

    她在這個陌生的懷抱中睜大了雙眼。什麼希望?什麼感情?宏曄在說什麼?她……聽不懂……聽不懂……

    「我……不知道,你們什麼都不說。你也是,娜娜也是。什麼都不說,卻又有自己的想法,什麼都不說的又想要逼迫我、離開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要再逼她了……他們不是她最好的朋友嗎?為什麼一再地拿愛來逼迫她呢?愛人好累,她真的不想愛人的……

    「好!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說給你聽!」見她如此逃避,他的怒氣越發上升。「巫樓滌,你聽好了,我——」

    「住口!」她驚恐地塢住他的嘴,掙脫他的懷抱,奪門而出。

    他呆站在她的辦公室內,沒有去追她,也沒有理會外面朝他投來的異樣眼光。

    「小樓……你已經逃了這麼久了,現在還想逃到哪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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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喘息著逃開,在公司樓梯間內漫無目的地奔逃。

    她逃開,不是為了宏曄,不是為了怕聽到答案,而是在那一瞬間,她發現她其實早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怎麼可能不知道!她現在才發現,原來自己只是卑劣地裝作不知道而已。

    他一直在她身邊,就算她再怎麼遲鈍,也應該發現不少的蛛絲馬跡。她裝糊塗,她假裝不懂、不瞭解而去猜測宏曄的心到底在想什麼。其實她早就知道答案,只是自私地想保有這份友情,所以一直不願去戳破它,將它深埋在心中,藉由忘記它來維持這種表面的假象,好給自己借口。

    她好厭惡自己,厭惡自己的自私和心機重,這樣無情的傷害宏曄……她,該怎麼做?

    「巫小姐?」

    她回頭一看,一張如雪般的美顏出現在她的眼前。

    「你怎麼了?看起來很不舒服呢。你提早下班了嗎?」

    她只能繼續無神的望著她,猜不透宮雪江為什麼會在這裡出現。也許……也許她知道邑曦的下落?「我沒事,我只是出來透透氣。」

    「喔……」宮雪江仍舊有點擔心地看著她。「我父親好像正在找你,你要和我一起去見他嗎?」

    「你父親?」她茫然不解。

    「喔,」雪江像是很歉疚地恍然大悟。「邑曦上次的介紹好像還不夠清楚,我是宮雪江,宮傳海的女兒,請多指教。」

    董事長的千金?難怪……她和邑曦、宮家和王家的感情會這麼好……

    「我父親有急事找你,我跟你一起上去找他吧。」不等她回答,宮雪江就拉她進了電梯,按下最高層樓的數字。

    電梯內的空氣凝結了一陣子,出乎意料的居然是由一向話不多的巫樓滌先開口。

    「請問……董事長找我有什麼事嗎?」其實她想問的是邑曦現在在哪裡……她好想見他,只有邑曦能抒解她心中的鬱結及痛苦。

    「我不清楚。不過應該是和日英的土地開發案有關吧。到了。」電梯叮的一聲,隨即開啟。

    宮雪江和秘書打過招呼,就逕自打開董事長室的門,儼然一副大小姐模樣。「爸爸,我來了,還順便帶了巫小姐過來。」

    宮傳海回過頭來,速速交代幾句就掛掉電話。「巫小姐,我找了你好久。上班時間你怎麼沒待在辦公室裡頭?」

    董事長的語氣有點緊繃,讓巫樓滌稍稍收斂了心神。「董事長,抱歉。我最近貧血,剛剛在辦公室裡突然一陣頭昏眼花,所以出來透透氣。正巧遇見了大小姐,於是就趕忙上來了,實在很對不起。」

    「算了。」宮傳海揮了揮手,對下屬的健康狀況不大在意。「找你來是想要問你,之前交給你的那件案子進度如何了?可以如期完成嗎?」

    「非常順利,請董事長不用擔心。不過……日英方面好像有問題。」

    「日英有問題?」宮傳海皺眉。

    「是的,日英的負責人王邑曦已經有一個禮拜沒有和我聯絡了,所以我不大清楚他那裡的進展如何。」巫樓滌將計就計地問出想問的問題。

    「邑曦,他沒跟你說嗎?」宮雪江突然插話進來,「他南下去勘查那塊場地了,近期之內應該不會回來吧。我想如果你有事的話,可以去找邑朝談。」

    南下勘查場地?他沒說啊……他只是單純地為了這件事而要她等他?

    不惱怒女兒插進公事話題的宮傳海繼續交代:「就像雪江說的,如果有事的話就找邑朝好了。這件案子請務必如期完成,畢竟這關係到雪江的幸福。對了,聽說你和邑曦的交情不錯,等到那天,我們會邀請你,順便好好感謝你。」

    巫樓滌愣了下,不明白宮傳海突如其來的客氣及他話中的涵意。「董事長太客氣了,這本來就是我份內的工作。不過……這和大小姐有什麼關係呢?」因為要將這塊地歸入她名下嗎?

    「咦!邑曦連這個都沒跟你說嗎?」宮雪江一臉訝異。「那個啊……其實是結婚用的場地,所以必須要在期限之內弄好啊。也難怪邑曦之前跟我說他急著先下去看要怎麼安排呢。」

    結婚?誰要……結婚?「我……還是不大瞭解,可以麻煩宮小姐講清楚一點嗎?」

    宮雪江露出一抹燦笑,略帶嬌羞的不好意思,像是不經意地抬起白皙的手,環繞在手指上的戒指,被燈光照得亮晃晃的,讓她覺得好刺眼、好刺眼……

    「結婚,當然是我和邑曦的婚宴啊。我不知道邑曦有沒有跟你說過這個,不過,我希望能是一片綠草如茵、明淨澄澈的湖,當然森林也是不可少的……所以爸爸他們說要蓋大飯店的時候,我可是極力反對的呢!做成小木屋一樣的度假勝地不是很好嗎?花的時間也不會那麼多,最先蓋好、也是最大的那一棟,就是我和邑曦的城堡……」

    一瞬間,她覺得暈眩,不明白宮雪江在說些什麼。

    不久前,清楚的對話從她腦中傳來……

    「這個開發案……是要規畫成度假勝地?像墾丁一樣的小木屋?」她疑惑的抬起頭來問一旁也在工作中的王邑曦。

    「你的表情為什麼問號這麼多?」王邑曦像是又挖掘到她一個新表情般,很有興趣地淺笑著看她。

    她不理會對面又想逗她的男人。「因為觀光業不是兩大集團的事業發展重心,就算是如此,我以為兩大龍頭會比較想嘗試的是豪華大飯店,而不是普通小木屋。」王膺狄那邊如河她是不知道,不過宮傳海就肯定是個好大喜功又注重排場的人,怎麼可能想蓋這種寒酸的小木屋?

    王邑曦的眼神閃了閃。「那是因為……我覺得那樣比較好,很有溫馨的感覺,總比冷冰冰的大飯店好多了,你不覺得嗎?」

    她慘笑。她覺不覺得,重要嗎?她很想問他,到底是他自己覺得,還是宮雪江覺得?

    一陣椎心刺骨的痛從胸口爆開來。

    婚宴。邑曦和雪江。雪江與邑曦。多麼完美的組合。城堡裡的王子與公主……

    一個接一個的畫面突然從她腦中迸出來,像是深埋記憶的箱子被打開來一樣,片段的、連續的,不論她想看不想看,都殘酷地一一飄了過去。

    她驀地睜大雙眼。

    城堡裡的王子與公主。

    她怎麼會忘記呢?他們兩個本來就是天生一對啊!她已經傻過一回,為什麼這次還是犯了相同的錯誤?

    他再一次背棄了她,毫不留情地……彷彿要將她撕裂、撕碎了才甘心似的……

    過往……戒指……誓言……

    在燈光下顯得黯淡又陳舊的戒指,彷彿和宮雪江一起在嘲笑她的癡心及愚蠢;他烙在她唇上熾熱的吻,也失溫地陪她一起哀悼褪色腐朽的愛情。

    被火燒灼的可怕疼痛……到現在還無法抹滅的傷害……

    「……我想,也許等到完工時,我們連小孩都有了呢!巫小姐,請你一定要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喔。」宮雪江愉悅地、快樂地下了結論。

    原本應該溫婉美麗的雪白面容,在她眼前開始扭曲,化為蛇蠍向她襲來。

    樓滌的眼眶漸漸模糊,在溫熱成串滑落之前,轉身奔離了這痛苦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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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暗潮濕的地下室,看起來頗有幾分古代監牢的感覺。只餘留一扇窗的房間,也在窗上裝了鐵條,更覆上窗簾,除了讓空氣流通外,硬是不肯讓光線進入這個房間裡。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以及接近死寂的無聲。

    房間外的迴廊及樓梯卻在此時響起一陣腳步聲,緩慢而沉穩的……

    房間的鐵門緩緩的開了,光線也隨之射入。

    來人倚在鐵門邊,嘴角帶著嘲諷的笑。「這可是愚蠢的王子殿下惹惱偉大老爺子的悲慘下場?」

    光線讓房間內的男子有些不習慣的微瞇起眼,但仍是露出笑容迎接來人。「邑朝,好久不見。」

    「看來這裡挺舒服的。你倒是很從容,」點狼狽樣都沒有啊。」看到邑曦對他的到來一點也不意外的笑容,他心裡一陣惱怒再起。

    死小子!這麼肯定他會來救他?早知道就不該理他,讓他在這裡悶死了算了!

    被關了八天七夜的王邑曦絲毫不在意來人極沖的口氣,反倒溫笑。「邑朝,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聽到堂弟溫和的嗓音及道歉,讓原本一肚子火的王邑朝頓時火氣全消,心不甘情不願的向前走去,仔細瞧瞧心愛的小堂弟是不是毫髮無傷。

    「你到底在想什麼?居然和老爺子面對面硬碰硬,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吃軟不吃硬的,硬是自找苦吃,活該!」

    「我明白,但是我不想再打馬虎眼下去。就因為爺爺很疼我,所以我不能裝作沒事最後再一走了之。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獲得他的認同。」所以他明明知道會有什麼下場,還是選擇了最直接的做法。

    笨蛋!他這堂弟笨起來時還真不是普通的笨,居然直截了當地跑去老爺子面前說他不娶宮家小姐了,他要娶的是那位商場巫婆,不論老爺子同不同意都是她,絕不會是宮雪江,他非巫樓滌不娶。

    老人家聽到這種話哪受得了?從沒杵逆過他的孫子居然直接賞他一塊鐵板,老爺子氣到簡直快心臟病發。

    「這種認真的個性總有一天會害死你。你知道老爺子這次發了多大的脾氣?他下令不准任何人過問你的事,更不准有人替你說情,我碰了八百次的大釘子,最後還是靠自己才找到這裡的……這種雞不拉屎鳥不生蛋的鬼地方,還真虧他找得到!」

    「我欠你一份人情。」

    他冷哼。「你欠我的人情可多著呢,慢慢還吧你。肚子餓不餓?我帶了點東西,你愛吃的燒賣。」

    邑曦淡笑。「你放心,爺爺沒餓著我,定時送了三餐來。」他停頓了下,然後迫不及待地問:「她呢?她這幾天過得還好嗎?」

    他裝傻。「她?你在問誰?」自己都管不好了還關心別人?

    「邑朝。」扯到她的事,他倒是上止刻變臉。

    王邑朝歎氣。「還不就是那樣。巫小姐一向勤奮向上,揚曙上下無人能及。只是多了很多心不在焉和老是發呆歎氣的時候而已。臉色不大好看,白淨的臉上就寫著『邑曦我好想你』……王邑曦,你罪過大了你。」

    他皺眉,為她擔憂。她最近才因為娜娜的事把自己的身體搞得亂七八糟,萬一出了什麼事,那該怎麼辦?

    「只要再一下下就好了……我不會再讓她等下去的。邑朝,這段期間內,就麻煩你好好照顧她了。」他抬頭懇求。

    王邑朝驚訝了下。

    他沒想到邑曦居然這麼在乎她!從小到大從沒求過人的他,居然為了她而懇求他!「我會的。但老爺子是絕不會答應這件事的。況且你和雪江的婚禮都已經在籌備之中了。你不在的這段期間,老爺子更是吩咐人快馬加鞭地進行,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先出去,不打草驚蛇,因為我得先處理好雪江的事。」

    意思就是不被發現就對了……他還真是苦命。「你想的和我想的一樣嗎?」腦筋動得絕不比王邑曦慢的他,認命地在他身邊坐下。

    「不好意思,麻煩你了。」王邑曦笑著起身走到門邊,臨走前回頭看了他一眼。「邑朝,謝謝。欠你的,我會好好還。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喊他一聲爺爺。」

    他的眼神閃了下,刻意迴避這話題。「當你的替身我早已習慣,無所謂的。邑曦,出去後要小心點,『那個人』最近似乎有很多小動作,也許會有什麼行動也說不定。我不在的這段期間內,自己注意點。」

    他一直在注意「他」的動向,不久前「他」雖然身在國外,卻還是找人襲擊了在台灣的邑曦。這次邑曦快結婚了,不知道又會發生什麼樣的事。也許老爺子也是因為這樣,才把邑曦關在這裡的。

    王邑朝舒服地在木板床上躺了下來,一道金光伴隨鑰匙擦撞的聲響呈拋物線落到王邑曦手中。「我不能幫你頂太久,在老爺子發現前,趕快來救我吧。」

    他淡笑,隨手把門關上、鎖起,讓房間重新被漫天漫地的黑暗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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