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飛雁 第六章
    京城

    近午時分,邢笛快馬來到了忻親王府,也不管門房說要通報便自行闖進王府內。

    他形色匆匆,在大廳裡遇上聽到嘈雜聲出來一探究竟的言兒,劈頭就問:「平玨呢?」

    言兒見他如此匆忙,一臉焦急,心知一定出了事,忙道:「大哥在書房裡。怎麼了?邢大哥,出了什麼事?你找大哥幹麼?」他這麼焦急害她也跟著緊張起來。

    邢笛聽她說言飛人在府裡,神色這才稍稍安定下來。可見柳絮到現在都未出現,心裡又起了疑問,「柳絮不在府裡嗎?」這件事還是先問問她好,平玨有什麼事她應該最清楚。

    她蹙起眉道:「我也正納悶,今晨我起床後便沒見到大哥和嫂嫂,問起下人,他們說王爺和安公子一同進宮去了,夫人則一直沒看見,連伺候她的婢女都說不知道夫人是何時起身的。

    「好不容易等到大哥回來,可是他一句話也沒說地就進書房去了,我敲門他也不開,問他嫂嫂去了哪裡,他也不理,好像完全變了個人似的。」她可沒誇大其辭,今晨她見到大哥時,他臉色真的很難看,她從沒見他這樣過。

    「我就是為這事來的。」邢笛坐了下來,百思不解地道:「他真的就像你說的一樣像是變了個人,今晨他進宮面聖,居然交出兵符要皇上卸去他所掌兵權——」

    「啊?」言兒大驚,「那皇上怎麼說?」

    「皇上當然不答應,但問平玨原因,他只說沒捉到皇宮竊賊,有負皇上所托,不宜再掌攸關社稷安危的兵權。不過他又請皇上放心,那竊賊偷地圖之目的是為了潛入忻親王府,並非要對皇上不利。」

    她難以置信,不以為然地道:「這件事有蹊蹺,為了一個皇竊賊就要交出兵權?哪有這麼嚴重啊!再說捉竊賊本來就不是大哥的事,真要論罪行罰的話,怠忽職守、辦事不力的應該是負責皇宮安全的御前帶刀總護衛——啊!邢大哥,對不起哦,我可不是指你。」總之大哥交出兵符一事的理由,絕對不是他說的那樣簡單。

    邢笛瞪她一眼心想御前帶刀總護衛不就只有他一個,她不是指他的話還能准?這小妮子逮著機會就不忘調侃人,只是她說的也沒錯……算了,還是先辦正事要緊。

    「皇上也道此事沒這麼嚴重,但平玨心意已定,定要交出兵符又不肯說實情,皇上無奈只好先收下兵符,再命我前來看看究竟發生何事。」

    「哇!我不過才睡了一晚就發生這麼大事。」言兒咋舌不已,「咦?會不會和嫂嫂有關?」嫂嫂一早便不見人影,大哥居然漠不關心,這實在不似他的作風。

    「我原本還想從你們這裡問出究竟發生何事,沒想到你也不知,柳絮又不在……看來只好直接問平玨。」邢笛搖搖頭,有些苦惱。

    平玨一向是個悶葫蘆,儘管他們交情匪淺,但他不想說的事誰也無法叫他開口。像他來了好一陣子,府中僕役一定人內通報過,但平玨到現在還沒出來,可想而知是不願意見他,看來他只有直闖了。

    言兒看他轉身往內廳走,知他定是要進書房找大哥,立刻跟在他後頭,「我跟你一塊去——大哥?」

    言平玨一臉憔悴走了出來,看起來就像幾天幾夜沒睡過似的,完全不復平愛日器宇軒昂的模樣,邢笛和言兒兩人不禁面面相覷。

    他自顧自地在一張太師椅上坐下,隨即陷入沉思。邢笛聰明地沒開口,他知道平玨既然肯見他,便是願意說明事情始末,但言兒可就不如他有耐性。

    她探詢道:「大哥……」只是她想了半天也不知該從何問起,只好挑一個她覺得最安全的問題,「嫂嫂去哪兒了?」

    她就站在言平玨旁邊,可他就像沒聽到她說話般,眼睛都沒眨一下。她只好用手肘撞撞一旁的邢笛,示意他開口。

    他瞪她一眼,怪她多話,但都說了,他只得無奈地接著道:「平玨,柳絮——」

    「她不叫柳絮,她叫慕容雁。」言平玨心知此事終究隱瞞不了眾人,他也沒作如是想。今早他沒跟皇上稟明絮兒即是御書房的竊賊,是因為如此一來她的罪名便會確定,他雖恨她欺騙,卻也不願見她被斬首。正因為私心自用,他自覺無立場再掌兵權,才會請皇上卸去他上要職。

    「你們坐下吧,我告訴你們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強振起精神,向兩人明昨夜發生之事。待他說完後,邢笛和言兒兩人臉上皆是驚訝之色,言兒更是一雙眼瞪得比銅鈴還大,連連呼道:「這怎麼可能?大哥你會不會弄錯了,怎麼會是嫂嫂?怎麼可能嘛……這怎麼可能呢?」

    「是真的!郡主,我也看見了。」言兒尚在不可置信之際,門外奔進了昨日被柳絮叫往白雲寺的雪燕,她氣喘吁吁地對言兒道。她這麼天外飛來一筆,別說言兒,就連言平玨也聽不懂她所

    說何事。「你看見了什麼?」見主子問她,雪燕這才趕緊行禮,並將自己日前所見一五一十說出來,「幾個月前,我因為睡不著覺跑到後花園裡乘涼,竟見到夫人一身黑衣地從外頭回來,我還記得那晚王爺您不在府裡。

    還有一回我趁著郡主出門,進郡主房裡打掃,看見夫人一個人在裡頭。我越想越奇怪,便開始注意夫人的一舉一動。」她當年得老王爺所救,免去了可能的悲慘命運,感恩越重,忠心便越烈,只不過她雖擔心這位新進王府的夫人會對郡主不利,但由於自己不過是名婢女,人微言輕,故只能暗中注意夫人,待有確切證據再同王爺和郡主說。沒想到前晚王爺和郡主被人下了藥,夫人竟然懷疑是她做的,還叫她離開王府到白雲寺去,她越想越不對,覺得為了王爺和郡主的安危,就算會惹惱夫人,還是應該將這事跟郡主明才行,這才會一路從白雲寺趕來。

    聽她這麼說,言兒也明白了,「原來是這樣,難怪嫂嫂說總覺得你在監視她。」現在想來,自然是嫂嫂將計就計,故意將大家懷疑的焦點轉到雪燕身上。

    言平玨心中瞭然,不覺歎了口氣。唉,連府中一個丫環都察覺有異,他竟然半分也沒看出來!唉,他在心中又歎了聲後,這才點頭對雪燕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待雪燕下去後,他才又繼續方才話題道:「義父在世時曾跟我說過一件事,他說忻親王府百年來一直為皇室守護一件珍寶,名為血玉瓏。當年開國皇帝認為這塊血玉瓏關乎皇室氣數,瓏在國在,瓏碎國亡,故命親信忻親王好好看管保護。

    「後來由於年歲更迭加上保密得宜,甚至連皇室的人都已不知此塊血玉瓏的存在,但歷代的忻王倒是一直謹守開國先皇遺命,誓死保護血玉瓏。」言兒越聽越好奇,「怎麼這事爹爹從未告訴過我?」

    言平玨繼續道:「十多年前不知何故,武林中居然有人探得血玉瓏下落,並傳言在其中藏有武學秘笈,照其修練便能學成蓋世奇功成為武林至尊,甚或一統天下。這個傳言在當時掀起軒然大波,武林人士爭相搶奪,那塊血玉瓏也不慎落入外人之手,幸好最後仍被義父尋了回來。

    「那時他心想自己膝下無子,言兒年紀又小,既擔心他死後無人保護血玉瓏,又擔心言兒安危,便想收我為義子,要我世襲忻親王之位,照顧言兒,保護血玉瓏。」

    「所以你為了報答老王爺對你的救命之恩,便答應了他的要求。」邢笛恍然大悟。若非報恩,以平玨淡泊名利的個性,又怎會答應認當時的忻親王爺當義父。言平玨點點頭,對言兒道:「義父臨終時最掛念的就是你。」他歎了口氣又道:「義父過世後這些年,忻親王府一直平安無事,我一直認為那傳言已漸漸為人遺忘,又或者想打血玉瓏主意的人對我有所忌憚,不敢下手。」他苦笑了下,笑容裡有說不出的酸楚,「我對外人諸多防範,沒想到要防自己的夫人——她跟我成親的目的就是要盜取血玉瓏,進御書房偷建造圖的是她,下藥迷昏我和言兒的也是她。」

    「那麼你預備怎麼做?」邢笛心情也很沉重,他能夠體會平玨的心痛,這兩年來他是如何愛柳絮的他們都知道,柳絮千不該萬不該一再欺瞞算計他,這樣叫深愛她的平玨情何以堪啊!「她若收手便罷,如果她仍要打血玉瓏的主意,我只好遵守對義父的承諾,誓死保護血玉瓏。」那意味著,不是他死便是她亡。

    ※※※

    泉州城尚書府

    自從言平玨說出柳絮即皇宮竊賊,並欲盜取藏於忻親王府中的血玉瓏後,連續幾日言兒都待在王府中不敢外出,不過可不是因為聽從言乎玨囑咐,要她待在王府裡有他保護比較安全,而是怕柳絮回來時她沒遇上。說到底,她還是不相信柳絮會對她不利,不過待在府裡這麼多日又沒人陪倒實覺得悶,故她趁著言平玨不注意,一溜煙地就跑到尚書府找谷青苓了。谷青芩原先便聽邢笛說過此事,本就覺得不可思議,言兒一來,兩人正好嘰哩呱嚕地討論個沒完——

    「言兒,血玉瓏長什麼樣子?裡頭真藏有武功秘笈嗎?」谷青芩很好奇。

    「我從來也沒看過,哪曉得它長什麼樣子,不過聽名字應該就是塊紅色的玉嘛!」言兒猜想道:「至於有無秘笈……照大哥所說是有人訛傳,根本沒這回事。」

    「喔。」雖然這樣少了些神秘色彩,但她還是悠然神往,「不曉得我有沒有機會見識一下血玉瓏。」重要,又是大哥在看管,我連它放在哪兒都不敢問,更別說大哥讓我看一眼了。」

    「真可惜!」谷青芩失望不已,但隨之又想起了柳絮,「那夫人現在人在何處?其實我怎麼看都不覺得她是個工於心計、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耶!」夫人有出塵之姿,又柔中帶剛不讓鬚眉,她雖然才見過她一次面,但已對之欽佩不已。

    「我也是這麼想啊!嫂嫂真的很疼我,教我好多事,這些假不來的,可是大哥還待別囑咐我要小心,他說嫂嫂除了想拿血玉瓏外,似乎對我爹頗為怨恨,可能會遷怒於我,哼,我才不相信嫂嫂會對我不利。」她自幼喪母,又無兄弟姐,後來雖有言平玨這位義兄,但由於年紀大她許多,加上個性嚴謹,他根本不知道她女兒家的心事,一直到柳絮跟言平玨成親,當了她嫂嫂後她才有個伴,柳絮對她亦師亦友,亦姐亦母,故她對她依戀甚深。到後來,她不禁開始咳聲歎氣,「唉!要是找得到嫂嫂就好了,可以弄清楚她對我爹有什麼誤會,也可以解開她跟大哥之間的心結。」

    「你不用苦惱,船到橋頭自然直,事情總會水落石出。既然血玉瓏裡沒武功秘笈,那麼得到它也沒多大用處,夫人若是知道此事的話,自然就會打消奪取血玉瓏的念頭啊!」谷青芩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她一向很樂觀。

    「事情能如你所說當然最好,但我擔心的還有大哥,近來他越加沉默,常常一天跟我不到半句話。他對嫂嫂愛若自己的命,此事對他來猶如青天霹靂,我看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嫂嫂的。

    唉,其實他們兩人恩愛的模樣是大伙有目共睹,我想,嫂嫂一定是有苦衷才會這麼做。」

    谷青芩想開口,正好一名婢女前來稟告,說已準備好午膳,請夫人和郡主用膳。

    「啊,都這麼晚了!」言兒大叫一聲,她都忘了自己是偷溜出來的,「芩姐姐,我不跟你說了,我得回府看一看,也許會碰到嫂嫂也說不定。」

    ※※※

    從尚書府出來後,言兒便施展輕功,希望能早一刻回到忻親王府,一來她出來了大半天,不想言平玨為她擔心,二來又想或許能見到柳絮,豈知才走到半途,便讓人攔住去路

    「嫂嫂?!」見站在前頭的正是多日不見的嫂嫂,她大喜過望。

    慕容雁是一點笑容也無,「你還喊我嫂嫂?你可知我是要來殺你的。」

    言兒沒她嚇住,仍是一逕問道:「為什麼?嫂嫂,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不相信你會為了一塊血玉瓏就背棄大哥,就要殺我!」

    聽她這麼說,慕容雁一張俏臉更冷,她恨恨地道:「為了血玉瓏殺人的不是我,是你爹!」言兒張口想要辯駁,手一揮不願聽她講,只道:「我問你,血玉瓏放在哪裡?」

    言兒委屈地道:「我不知道。嫂嫂,大哥說血玉瓏裡根本沒有武功秘笈,你要它也沒有用。」

    「我不是為了秘笈,我是為了報仇雪恨!十六年前你爹為奪回血玉瓏而殺我全家,老弱婦孺無一放過,他奪走我爹娘,奪走我的家庭,讓我一夕之間墜入地獄,從此不知幸福為何物,你說,這個仇我能不報嗎?

    「雖然那時你不過是個未滿週歲的嬰孩,但你爹已死,所謂父債子還,我只好殺了你再拿血玉瓏祭我家人在天之靈。」

    「不可能!爹爹不可能那樣做的!嫂嫂你一定弄錯了!」不相信地大喊。

    慕容雁眼中射出兩道寒光,「你爹身負保護血玉瓏之責,血玉瓏失竊他固然著急,但盜取之罪實不該至死,況且你爹既已尋回血玉瓏又何必多傷人命趕盡殺絕,他為了一塊血玉瓏濫殺無辜,其實更該死!」

    言兒聽她詆毀自己爹爹,急著想為爹爹辯解,但由於她根本不知事情始末,又從未見過嫂嫂這副樣,心中又急又怕,根本想不出詳說什麼才好,只能紅著眼眶,迭聲呼喊,「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爹一向寬厚為懷,他一定不會那麼做,這其間一定有誤會。」

    慕容雁不想跟她多費唇舌,她只想盡快找到血玉瓏,「我再問你一次,血玉瓏究竟在何處?你老老實實說出來,便可以少受點折磨,莫非真要我動手?」

    言兒看她如此決絕,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嫂嫂,難道你不再疼言兒了?這兩年來,言兒最喜歡的就是嫂嫂,你教我武功,教我做人道理,你疼言兒,對言兒好,這些都是假不來的。」她改用哀兵姿態。

    慕容雁聽她說起從前,冰冷的眼神稍稍融化了些,「我也是真心真意待你,不然又怎會將我所學盡數教你。」她當日離開雪山派與言飛在一起後,因感自己所習武功過於陰狠毒辣又傷身體,便散盡內力將累積多年的砒霜之毒逼出體外,再依著自小所學招式另創出一套功夫,並按上好聽的名字,像是將雪手烙改為雪上加霜、冰峭改為雪泥鴻爪等等,後來更全數教給了言兒。

    慕容雁輕歎口氣,態度忽地又轉為強硬,「不過你雖然天資聰穎,是習武的好材料,但畢竟習武時日尚短,不是我的對手——出招吧!」

    「嫂嫂,我不——」言兒還想開口,慕容雁一招雪上加霜已經探向她前襟逼她出手。

    兩人同樣招式,身形同樣靈活輕盈,但慕容雁不管是腳下步伐還是手上出招都比言兒快上許多。慕容雁游刃有餘,言兒是苦不堪言,她們倆過招當然不是第一回,但之前皆是慕容雁喂招讓她練習或是予以指點加強她臨敵反應,哪若現在這般生死相逼,更何況她本就非慕容雁對手,故難以招架,連連後退。

    慕容雁探得空隙,一招雪泥鴻爪抓向言兒左臂,趁她出招欲擋之際再使一招雪上加霜,手指輕拂的同時已封住她身上的穴道。勝負已分,她對著動彈不得的言兒道:「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血玉瓏在哪裡?」

    「我真的不知道啊,嫂嫂!我還是前幾天聽大哥說起才知道忻親王府裡有那個東西。」

    「你當真不說?你爹只有你一個女兒,怎麼可能不告訴你——」慕容雁聲音未斷,一道低沉男聲便插入——「她真的不知道,因為義父告訴的人是我。」輕影掠如飛,足點悄無聲,來的人正是言平玨。

    ※※※

    樹林裡的沉默持續了許久,言平玨、慕容雁與言兒三人皆靜默無語。情到深處反成仇,原本相愛至深的兩人如今都不如該以何種心情、面目去面對對方。慕容雁百折的情緒中有著不捨、不願及不能;而言乎玨複雜的眼神中則滿蓄了心痛、心傷及更多的心冷。

    最後,仍是言兒打破沉默,她輕喚,「大哥……」言平玨如夢初醒,走到她身邊為她解開穴道。她手腳一能活動,馬上緊緊抓住他手臂,著急地道:「大哥,你快跟嫂嫂解釋清楚,她說爹殺了她全家,這中間一定有誤會,爹不可能濫殺無辜,大哥你快跟嫂嫂解釋啊!」

    言平玨原本以為慕容雁只是奉她師父雪山獨老之命用計奪取血玉瓏,但剛才隱身在一旁之時,見她言談間一直對義父憤恨怨懟,似有血海深仇一般,不禁也懷疑起是否雪山獨老為利用她奪取血玉瓏而造謠令她有所誤會。雪山獨老的這個借刀殺人之計忒是陰險……他思緒一轉,便問慕容雁,「雪山獨老跟你說過什麼?你是他門下弟子,不是不知他為人老謀深算,工於心計,他的話你豈能相信?」

    經他這麼一問,慕容雁百折的情緒只餘一種,她憤恨地道:「你義父殺我全家是我親眼所見,不過來還是得感謝獨老,若不是他,我也不會記起你父就是我殺父仇人!」她心想此事若不跟他說明白,他必定會萬般阻撓,便又道:「你還記得我以前常作惡夢,夢裡見到許多人被殺,四周血光一片,我想叫張不開嘴,想不看也閉不上眼,從小到大我一直重複作著這個惡夢不知道為什麼,這個莫名的夢一直到我跟你成親後還是持續作著。」

    他當然記得。自他們成親後,他便發覺她幾乎沒幾日便會從惡夢中醒,儘管有他在她身邊陪著也沒用,每次她那驚恐萬分的樣總是令他心疼不已,可他記得似乎在半年前她便不再作惡夢,夜裡也不曾再感受到她的恐懼。他看著慕容雁等待下文,見她目光越過他和言兒兩人,落在遠方,「半年前獨老來找我,告訴了我當初帶我到雪山堡的緣由——十六年前,我爹自忻親王府盜走血玉瓏,你義父查到後便帶人直闖我慕容山莊,除了奪回血玉瓏外更大開殺戒。

    「當時莊裡上自我爹娘下至僕役,盡眥死於非命,而我那天因為好玩,想聽聽爹跟客人談什麼事情,便趁隙躲入大廳的桌子底下,沒想到因此逃過一劫,還被原本也是想來搶奪血玉瓏的獨老帶回雪山堡。

    「不過我雖然沒死,因為目睹家人被殺的慘狀,嚇過度而失去記憶,將這些事全忘了,只有睡著的時候我才會無法克制地想起,在我夢中出現的一幕幕,便是那天慘絕人寰的景象。後來獨老跟我一提,我便全部想了起來,而自我想起的那一刻,也就不再作惡夢。」

    她說得清清楚楚,但言平玨還是覺得有矛盾之處,「雪山獨老自私自利,他怎會善心大發的救你?」慕容雁將目光調回,看了他一眼,「他告訴我那日他原也是要去搶奪血玉瓏,但見你義父先他一步,你義父帶了大隊兵馬,他自知寡不敵。便在暗中觀看,後來發現了我將我帶回雪山堡。」

    「然而當時他並非出自善心救我,而是另有目的,他想或許我爹已先將秘笈取走藏在他處,借由我也許可以找出,結果他帶我回去後,才發現我完全失去了記憶。之後他命我去殺皇上,雖然沒料到我竟會背叛他;我們在一起,但對他來說卻也不失為一個好機會。

    他一直等到我與你成親,覺得時機成熟後,才前來告訴我實情讓我得以報殺父之仇,交換條件便是在我拿到血玉瓏後需得將藏於裡面的秘笈交予他。」同言飛成親後那段時日,她還對獨老為何會放過她而感到納悶不已,原來便是為了血玉瓏。聽她這麼說,言平玨心中反倒釋懷。苦依她所言,當初她跟他成親並非有所圖謀。

    言兒注意到的是另一件事,「但是血玉瓏內本沒秘笈啊——」

    慕容雁不耐煩地打斷她,「這我不管,反正秘笈對我無用,我要的是將血玉瓏在我爹墳前焚化,並殺了忻親王后人為他報仇。」她這話時目光直盯著言兒,其間的殺氣叫人不寒而慄。

    言兒有些害怕地往兄長身邊靠了靠。他們兩人雖都不相信老王爺曾濫殺無辜,但見慕容雁言之鑿鑿,又她是親眼所見,他們心中也不禁開始懷疑;莫非老王爺當年真的因為急於尋回血玉瓏,而致行事偏差?

    言平玨思忖了會道:「這件事我會查清楚,如果真如你所說,那麼該償命的人是我這個忻親王,不是言兒,到時不用你動手,我自會自刎於令尊墳前。」

    「你當真要為這丫頭捨棄性命?」

    「你若要我的命,我不會眨眼,但要言兒的就不行,義父對我有恩,你要殺她,就得先過我這一關。」

    慕容雁心想自己功夫和言飛在伯仲之間,言飛要拿下她雖非易事,但她也無勝他的把握,更何況她一點也不想跟他動手……

    「好吧,這次我就放過她,但我一要取血玉瓏,二要取她性命祭我爹娘的心意是不會變的,你有辦法整日守著她一輩子嗎?」

    她說完後,足下輕點,一眨眼便消失在樹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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