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紅 第三章
    「姚黃,你的確是一個奇才。」穆執裡的聲音重新將他拉回現實。此刻周圍的喧囂已經止息。姚黃見穆執裡執起魏紫的手,高興地對他說道:「你來見見朕身邊這位魏紫姑娘,她可也是個知花人呢。」  

    「草民之前就曾耳聞洛陽有位魏紫姑娘養花本事一流,今日一見,方知名不虛傳。」姚黃欠身,眼光對上魏紫,微微一笑。  

    「姚公子謬讚了。」聽出他的言中意,魏紫迎上他的目光,唇角一勾,是一種唯有他懂的不屑。「小女子學識粗淺,哪裡比得上公子對牡丹的精通呢?」  

    「哈哈哈!你們都別謙虛了。」穆執裡笑著,手搭上魏紫的肩,「朕今天真高興,在短短幾天內遇見兩個知音哪。朕覺得,咱們三個也算有緣,不如今日就拋開身份,痛痛快快地一起賞花吧。」  

    「皇上……,」陳尚書仍有些不放心,想再開口,卻對上穆執裡不太高興的眼神,只好說道:「那敢問皇上,今日的牡丹狀元是……」  

    「喔,這個啊……」穆執裡目光一轉,「姚黃,你覺得呢?」  

    「回聖上的話,草民覺得,牡丹本身其實只要能夠恣意盡情的開放,得一真正知花人欣賞,就已足矣,並不圖這樣一個虛名。」  

    「嗯,好!好!你說的也是聯近日反覆思量的。」穆執裡龍心大喜,「眾愛卿,這十二叢牡丹就放到前圖去供百姓欣賞吧,膚今年不打算封什麼牡丹狀元。不過當然,養出這些牡丹的主人,朕還是會好好嘉獎一番的。回頭再和你們商量,你們先下去吧,朕要好好和魏紫與姚黃敘敘。」  

    魏紫輕佻眉,看來他也有本事讓皇帝心服口服。哼!堂堂一個牡丹花神,演起戲來倒毫不含糊,這讓她更堅信他之前說的話全是為了渡她、言不由衷的謊言了。  

    她今日就要用他對付她的手段反其道而行。甜言蜜語嘛,就不信眼前這個年輕男人定力多高。姚黃要來,就讓他明白她魏紫也不是好欺的!  

    待眾臣退下,穆執裡與魏紫、姚黃便在湖畔涼亭內坐下,只留藥兒在身邊伺候。很快地,侍女奉上香茗茶點,藥兒近身就要為他們沏茶。  

    「今天就讓魏紫服侍穆公子與姚公子吧。」魏紫故意忽略藥兒有些氣極敗壞的眼神,款款移步至穆執裡身旁,斟滿一小杯雨前。「穆公子請用茶。」  

    她吐氣如蘭,身上那股體香更加張揚,發上的步搖在穆執裡眼前晃呀晃的。姚黃看著她,知道她現在的女兒嬌態全是衝著他來。  

    上回見面後他確知她還不到泯滅良心的地步,只是心中有氣、有恨,就私自找她認為該罰的男人們報復了。看來還是有機會能動她回正道的啊。不過眼前的舉動擺明著是為了氣他,而他——是該氣好?還是不該呢……  

    姚黃沉吟著,穆執裡則是在魏紫的溫柔中完全沒法招架。  

    魏紫輕盈的身段繞過穆執裡,婀娜生姿,衣袂婆娑。她每踏一步,就好似能將石板踩出一朵牡丹花來……涼亭旁遞植林蔭,偶爾有幾株將枝蚜給伸進了亭子裡頭,魏紫正要落座,髮髻上的步搖不免被樹枝勾得稍稍鬆動,跌在地上。  

    「我來。」穆執裡眼快,也是目光不曾在魏紫身上稍-的緣故。  

    他拾起地上的金步搖,魏紫臉上綻開幾分不卑的感激,她坐在穆執裡身旁的石凳上,將身子稍微側向他,好讓他為她重新別好步搖。  

    本只是舉手之勞的好意,在兩人之間流轉卻格外曖昧。  

    這樣近的距離,以姚黃與藥兒看來,魏紫無異是靠在穆執裡懷中。她纖白細緻的頸子延展著柔和美的肩形,半低的衣襟透露出姣好的胸線,教人意亂情迷。  

    穆執裡已不自禁地將手扶上魏紫圓弧的肩頭,眼眸轉為深濃。  

    「姑娘!」藥兒一聲慌亂的叫喊敲破了氛圍,穆執裡悻悻地收拾自己的意馬心猿,同時姚黃也體會到在那一瞬間被緊緊捏住的心肺又重新回復氣息。  

    他感到一陣膽寒。          

    知道魏紫想要藉由對他們過去愛情的全然反叛來報復他是一回事,想像過去魏紫躺在那些恩客懷抱裡也不真切,但是當那情境鮮明地在眼前呈現,他發覺自己競有一絲絲憤怒。  

    姚黃捏緊了拳,「魏姑娘才貌雙全,聖上既是愛花之人,能有這麼一位如花紅粉,可說是美事一樁。不過,草民看魏姑娘的形貌,實在是有一份額外的熟悉,就好像……是草民每天在花圃裡朝夕相處的牡丹一樣……」  

    「哦?你這一提點,倒令朕豁然開朗了。」穆執裡含笑道,「莫怪第一次見紫姑娘,朕就有一份說不出的親切,說不定紫姑娘真是位牡丹仙子來托世的!」  

    魏紫臉色一沉,銀牙暗咬,勉力笑道:「兩位真是拿魏紫開心了。牡丹仙子是名列仙班的天人,怎會是我這個風塵中打滾的女子可比較。怕是今天的盛大花會,天人們也慕公子的威名前來慶賀,那可就是魏紫的冒瀆與罪過了。」  

    她刻意在提及仙人字眼時頓了頓,嘲諷的眼波停駐在姚黃身上不放。  

    「牡丹既有百千品,花仙也不止於一。魏紫二字,不正是牡丹中的極品?」  

    姚黃明知自己不該再言,但方纔的悶氣卻讓他失卻了一時的分寸。他來,原不是為了揭破她的身份或與她鬥氣……  

    「姚公子想必不常上咱們這些個煙花地吧?你若來,就憑今日謀面的緣分,我介紹幾位我的牡丹姐妹讓公子認識,無論是二喬,鳳丹、晨紅,或者是——」  

    「哈哈!姚黃是老實人,想必每天只跟花圃裡的牡丹相處就無限愜意,我看他渾身上下還真的沒什麼煙火氣。紫姑娘就放他一馬吧。」  

    魏紫恬笑著收起了爪子。  

    「魏紫一個玩笑,還請姚公子勿掛懷。」她淺淺地朝著姚黃一笑,眼底有些許得意,「姚公子寄情予牡丹,又豈是我這樣的俗人所能比擬的?」  

    「魏姑娘言重了。」姚黃收起心神。自從他們上回見面不歡而散之後,他的心一直都是戒備著的。總以為此趟出現在花會最該掛心的是皇帝的安危,如今自己的情緒反而讓他有些迷惑。  

    他該想的,是如何能讓魏紫放棄妖道,如何避免她傷人,而非與她一逞口舌之快。可只要她一開口,他就忍不住與她爭鋒了。  

    該是他太急於保護穆執裡的緣故吧……  

    「穆公子,魏姑娘,我們要不要到前面園子走走?陳大人近日添購了好幾株特殊品種的牡丹,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興趣呢?」這個涼亭充滿了曖昧氣氛,還是早早離開好。姚黃起身,隨意指了個方向。  

    「哦?好啊。」穆執裡挽著魏紫的手,溫柔地說道:「紫姑娘,你覺得呢?」  

    「當然好。」望著姚黃指的方向,魏紫心底冷笑。她方才從那地方定過來,可沒見到什麼特殊的牡丹。但仍溫柔地回話:「賞牡丹本就是我們今日主要的目的,我還怕一直待在涼亭會讓姚公子悶慌了。」  

    姚黃喘了一口氣。無論如何,他寧願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即使針鋒相對。  

    他們走著,不知不覺轉入較為僻靜的花圃。此時在一片牡丹叢中,恰巧有一盆素心蘭橫在步道旁,許是哪個家丁收拾園圃之時漏了。魏紫眼尖,瞥見了這盆花,也是蘭花的素淨恬雅在錦簇的牡丹叢中格外醒目……  

    她看在眼裡,想起千百年前的舊事,霎時只覺得心頭一陣痛楚。  

    「穆公子,想不到這蘭花也有爭芳之心。」不禁言語夾帶一股微酸。  

    方纔她雖然與穆執裡親近,印證了姚黃的在乎,但她的心情並未得到宣洩,相反地,只是更沉重的失落。即使姚黃的情緒真的如她所願地有了起伏,為的也是他神仙的職責,下教九五之尊遭受她這個山精妖怪的毒害罷了。這難道真是她所求?  

    她望向姚黃,眼瞳之中深深映出他的身影。  

    只見他一臉的平靜,好似對這素心蘭沒有任何感觸、心虛與隗疚。  

    「穆公子,素心蘭與牡丹的習性大相逕庭,她不若牡丹嬌貴,養在官侯之家,反而是喜愛清幽的環境……但若要養蘭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蘭花雖然多野生品,但是她們對環境的要求很苛刻,比牡丹還難伺候……」  

    是啊,沒人像她那麼脫俗,我滿身人間煙火氣。  

    她須僻山幽谷養,而我任意庭園栽,這是你捨下我的原因吧——  

    「公子既然有興趣,那麼草民搬近點讓您瞧清楚。」  

    「這種活兒不敢勞煩姚公子,再說蘭花可比牡丹輕得多了,讓藥兒來吧。」藥兒向穆執裡恬然一笑,便過去抱起了那盆素心蘭。  

    魏紫面無表情看著紅衣娉婷的藥兒。說起來,自己今日的作為也太傷她。  

    此時,只見細碎的腳步聲由遠而近,魏紫心中暗暗沉吟。  

    「皇上——」來人是幾個宮廷裡的服侍太監,臉色慌張,顯然是有急事要報。  

    魏紫向他們輕輕吁了一口氣,奔走在最前頭的太監跑過抱著蘭花盆的藥兒身邊時,恰恰踉蹌著拐了一下,絆住了藥兒——  

    瓦盆擲地清脆,卻不像上回有穆執裡站在旁邊,可以眼明手快地接住花盆了。  

    藥兒臉色陡地刷白,那日她是為了引人注意才失手,這回她明明抱緊了——  

    眾人猶自錯愕,魏紫則搶在眾人反應過來之前,在穆執裡身前行了重禮。  

    「藥兒一時錯手跌碎花盆,請公子恕罪!」  

    「啊,我沒有責怪的意思、紫姑娘請起吧。」穆執裡轉向一旁也跟著跪倒的太監,「徐公公,你先說何事這樣驚慌。」  

    「回稟聖上!太后頭疾驟犯,特請聖上回宮。」  

    「母后犯病!」穆執裡身為人子,不免五內焦急。他一個箭步正要隨太監返回宮中,這才想起魏紫、姚黃還在旁候著。  

    「公子,太后病恙,您別-擱了。只是藥兒破花之罪,民女想要懇請公子讓藥兒為公子做一個月的牡丹花農以還其罪。」  

    「這、這豈不是太委屈藥兒姑娘了?我明白藥兒姑娘不是有意的……」  

    「聖上!藥兒願意!」藥兒瞥見魏紫示意的眸光,連忙自請。  

    「那——」穆執裡的確也沒有太寬裕的時間為此事商議,匆匆道:「好吧!」  

    藥兒歡喜地隨著穆執裡的腳步遠去。姚黃試圖由魏紫的神色中理解她這樣安排的居心,卻只得到她一記得意的回笑。姚黃的眉宇聚鎖得更深。  

    MAY      MAY      MAY  

    姚黃點了一壺酒。他天天到紅妝閣,卻已數日不曾見到魏紫的面。自從花會結束後,他便瞭解好言相勸不僅無法達到點醒魏紫的目的,反而會不由自主地惹怒她。  

    這幾日,他見到好幾位年輕公子哥被鴇兒引上樓,又見他們失魂落魄地下樓來。她的手段似乎變本加厲了。擔心之餘,他仍然不明白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錯。  

    他確實愛她,也確實需要渡她。原以為這兩件事是不相違背的,但事情的發展讓他重新思索了起來。  

    自己是因為愛她而渡她?還是為了渡她所以愛她?  

    他無法肯定地說出答案。他曾經是深愛著她的,但經過千百年,這一份感情又該如何驗證……  

    如果她對他的敵意真是如此之深,如果他注定無法與她言歸於好,那麼,走這一趟人間至少要讓她不再向下沉淪。  

    愛與不愛,只是兩個人之間的事。能不能渡她,卻是關係著天下人……  

    他苦思著說服魏紫之道,端起酒一飲而盡,放下酒杯之際,眼光恰恰與落座於酒樓一隅的青年相接——  

    「桃君?!」姚黃驚訝出聲。  

    青年褐袍長衫,衣紋行走六十四易。剛毅的輪廓,帶著孤執睥睨的氣質。他見姚黃喚他,背起放於桌上的劍鞘走近。「你看起來不太好。」  

    「你怎麼會在這兒?」沒有直接回答,姚黃先為他斟了一杯酒。他鄉遇故知,姚黃覺得欣喜,但對青年的語氣中,卻含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戒。  

    「我走訪天涯的目的,你不是不知道。」桃君淡淡說道。  

    「七千之殺。你仍固執如以往啊。」姚黃心一沉,不動聲色輕笑,「沒料到會在紅妝閣遇見你。」  

    「我在街上遠遠瞥見你一人在窗口喝著悶酒,就上來了。」  

    姚黃暗暗鬆了一口氣,看來桃君並不是刻意來此,這也表示,她仍安全。  

    但……瞞得了一時,卻鮮有妖邪能在他這位好友的桃花心木劍下逃過。他既然走到洛陽,自己就更須加快腳步。  

    「我遇上一個難題。」姚黃略帶遲疑地說道:「她是我的一位……故人。」  

    「哦?」桃君聞言,沉吟,「她……是妖?」  

    「你還是什麼都能瞭然於心啊。」姚黃歎,「是不是又要告訴我,除妖務盡?」  

    「混亂道綱的妖孽,只容地滅天誅。」桃君冷冷回道。  

    姚黃忽然覺得膽寒。早就瞭解桃君的理論,也知道若渡不了妖就只好除妖;這一切在他腦子裡應該是清晰明白的,但他乍聽之下突然很難想像魏紫和地滅天誅之間的關連。  

    之前不知道魏紫活著,更沒有想過他還未從驚喜中跳出,就得再經歷一次她的死亡、甚至是他親手血刀——  

    他的胸口忽地悶起來。  

    若是你,真下得了手?姚黃看了青年一眼,輕聲道:「我好想渡她。」  

    「渡?這是個讓人煩惱的字眼。」  

    「唉……」  

    「老是聽你歎氣。」面對鬱抑的好友,有些不忍。桃君看似不以為然地喝了姚黃為他斟的酒,「若直接勸導無效,倒是可以化身試試。」  

    「化、化身?」姚黃聞言一怔。  

    桃君依然維持神情的淡漠,「嗯。如果對方不願意接受『你』的渡化,換一個身份未嘗不是可行之法。」  

    那麼,她是因為是「他」的關係,才更加三思孤行、不願向善嗎?姚黃心頭一涼!他明白她的頑固。魏紫是個很有主張的人,一旦她認定了一種「事實」,這個特質就像一張牢不可破的羅網。好比如今,她一心認定了他的偽善——所有由他試圖做的彌補挽救,在她看來都是可惡至極。  

    「不過話說回來,這還得看你要將她點醒的主題是什麼了……」桃君繼續說。  

    他杯中的清酒已盡,而姚黃杯子裡的,自他提出化身二字之後,就不曾再有增減。  

    「你的意思是說,我可以讓她看清楚人間的虛浮與醜陋?」  

    姚黃這話說得輕,不似在問桃君,反倒像是一句自詰。他在心中沉吟思索著她眷戀紅塵的根源,所有她說過的理由。  

    「這是觀音尊者一貫的手法。」桃君眉眼在笑,卻似有輕蔑的深意,「不過實在太費事了。與其把時問托付在下確定的妖精意志,不如花費在乾淨的殺戮上,更可以確保蒼生的安定,功效更大。」  

    姚黃聞言,笑意不由得有幾分苦楚。這個問題他曾與桃君爭論過無數次,但兩條完全平行的思路,很難彼此妥協。再說,這是一個他最下願意放棄的人……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桃君。那時候他的桃木劍上儘是斑駁污穢的妖孽之血,沿著劍身的桃木紋路一直滴到了地上,神情決絕而氣質肅殺的桃君。  

    「我想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姚黃溫文的臉容上掠過一抹堅定。  

    「你的答案,想必不是我高興聽見的那種。」  

    「人各有志。」  

    桃君舉起杯子向姚黃手中的瓷杯靠近,杯身互相擦過,發出清脆的一擊。  

    此時紅妝閣裡鬧烘烘地響起男子的怒喝聲,沖淡了看台上琵琶女的撥弦。「別攔著我,快叫魏紫下來!她以為自己是什麼貞潔烈女?!竟敢拒絕本大爺的帖子?!」  

    他與桃君順勢往亂源看去,只見幾個青樓裡的打手分別圍住一個錦衣華服然而形容猥瑣的中年客人,但又不敢太過冒犯。旁邊還站了一干家僕之類的人物。  

    「劉大爺、紫姑娘不是不肯見您,只不過女人的脂粉總是比較講究嘛……」  

    二樓的珠簾後頭,姚黃隱約看見一道紫衣翦影。他也有好幾日不曾見她——  

    「咦?」桃君輕輕地皺起了眉頭。  

    「有什麼不妥嗎?」姚黃心頭的異樣很快被緊張取代。  

    「似乎是妖氣——」  

    「呃,或許是這裡的氣味太雜,你聞錯了。這樣吧,我請你到南門附近的疏狂醉去喝一杯如何?聽說那兒的桃花酷很出名。」  

    「哦?」聽見桃花二字,桃君心思不禁被勾動。  

    兩人留下酒錢,相偕向南門而去。在魏紫揭簾、踏著金蓮步走出來之前。  

    MAY      MAY      MAY  

    街上傳來報更聲。這頭,一室的黑,只有銀白色的月光斜斜灑進,映著男子深思的臉龐。溫和的眼瞳裡有一絲煩躁;本該舒坦的眉,此時輕輕攏起。  

    白日裡巧遇桃君時的小插曲仍讓他心有餘悸。他想起桃君手裡總是凌動破雲的桃木劍,覺得它就要滴出鮮血似的,讓他的心情跌蕩至谷底。  

    點化魏紫已是燃眉之急。姚黃端坐桌前,想著魏紫對他的勸導表現出的譏誚神情、嘲諷眼波,腦海回著桃君建議他的兩個字。  

    化身……  

    化身。他思索著這方法的可行性。或許是值得一試的,雖然這兩宇彷如石塊般在他心中投出一圈圈名為酸楚的漣漪。  

    他,就這麼不值得她再相信嗎?  

    「唉。」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這樣的惆悵太可笑了,連他自己都不確定對魏紫說過的話有幾分真,又有什麼資格在這裡自憐呢?  

    化身。看來目前的自己不要在魏紫面前出現,將是一個不錯的方法。但……他又要用怎樣的身份去接近她並說服她呢?  

    他修長的手指撫上層心,細細思量。  

    忽然間,亮起的燭火打斷他的思緒。  

    「還沒睡,怎麼不點燈?」一女聲自窗前響起,是姚黃熟悉的清亮。他偏過頭,抬眼看她。  

    女子身著白衣,有一雙靈動的眼睛。她發上簪著一朵典雅的蘭花,手執方才剛點亮的蠟燭燭台,笑盈盈地。  

    「正你。」姚黃微微笑,「你得道成仙了?」  

    「我想知道你近來的狀況,就先來找你了。」白素心搖搖頭。舉燈向前,將燭火放至桌上。藉著燈火,她看著眼前令她思念的輪廓。他唇畔雖笑著,閃著燭火的眸裡卻失了光采,連帶地也讓她的笑意隱去,再開口,語句已有淡淡的內疚與哀傷。  

    「她的事,我多少聽說了。」  

    「誰料得到事情會這樣發展呢。」姚黃輕聲說:「是我對不住她。」  

    「不!」她急忙說道:「若真要怪,也該怪我,你原可以救她——」  

    「別再說了。」他打斷,「過去的事就別提了。若再重來,我想我仍是先救道行較淺的你。她要誤會,也只好由她。」  

    「她誤會你嗎……」聽他所言,白素心眼底流露出一絲感激與悲傷交錯的神情,但隨即消隱,「那我去同她說,她會諒解你的用心,並非她所想的那樣——」  

    「萬萬不可。」姚黃想起那日魏紫在陳府見到那株蘭花時的神情,急忙阻止。  

    「我想,你還是暫時別在她面前出現比較妥當。這幾日,我會盡快想辦法開解她。  

    不瞞你說,我今日遇到桃君了。」  

    「桃君?」白素心訝異,「他也在洛陽?那魏紫不是身陷危機嗎?」  

    「可不是?他是冷面冷心的人,若讓他碰上魏紫,怕是連你我說情的機會都沒有。魏紫若再執意墮落,難保不會受到傷害——」說到此,姚黃像想到什麼似的,忽然擊掌,「有了!」  

    「什麼?」  

    「我想到開解她的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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