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真好 第四章
    難忘的暑假結束,柯如茵上了高中。

    她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很幸福的孩子,而她的入學自傳是這樣寫的:

    我出生以後,爸爸、媽媽很疼我,我像一個小公主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但好景不常,我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媽媽跟爸爸吵架,一氣之下使帶著我回外婆家,後來我才知道,原來爸爸在外面花天酒地,又回去找他的壞朋友。(我爸爸年輕時是混縱貫線的。)爸爸有來找媽媽,但都被外公拿菜刀趕回去,我嚇得躲在門後一直哭。還好爸爸還是很愛媽媽,他每天都來外公家跪,希望媽媽能原諒他,但媽媽都不理他。最後爸爸只好以行動表示決心,為了脫離那群狐群狗黨,他辛辛苦苦地跟銀行貸了一筆錢,跑到很遠的清境農場買了一塊地種高麗菜,但他還是每個禮拜天回台北的外公家跪,沒有人給他飯吃,我拿麵包給他吃,媽媽看到了就一直哭,然後我們一家就團圓了。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小學二年級時,媽媽得了肝癌,爸爸茶不思、飯不想,天天在醫院照顧媽媽,我就是那時候學會自己煮飯的。媽媽開完刀後身體很虛弱,我好怕媽媽會死掉,那樣就只剩我和爸爸相依為命了。幸好媽媽勇敢地活下來了,外公叫她待在台北休養,可是媽媽說山上空氣好、又安靜,她要和爸爸回清境種菜,所以我在小學三年級就搬到山上住了。山上的空氣真的很好,媽媽的身體也變好了,她沒有再生病,我們常常一起種菜、種花、種水果、抓毛毛蟲,過著神仙一樣的日子。直到我小學六年級時,媽媽生下弟弟智山,身體又變差了,完全爬不起來,必須讓爸爸抱她坐輪椅。不過我上國中後,開始會幫媽媽照顧弟弟,幫他包尿布、洗澡、餵奶,連爸爸都誇我是小媽媽呢!現在我弟弟已經一歲,聰明、活潑又可愛,媽媽的身體也好了,我們一家人又快快樂樂地生活在一起了。

    我本來的志願是念幼保科,可是爸爸說我會欺負弟弟,不適合當幼稚園老師。因為我家很大,常常有登山朋友來借住,他們會付我爸爸一點點錢當做水電費,剛好政府正在提倡觀光產業,於走爸爸便轉型作民宿,我為了幫爸爸,就選了觀光科來念。

    導師讀完她的自傳後,特地找柯如茵談話,勉勵她加強文筆,有空可以試試寫小說;還說,寫自傳的話,一定要根據事實,不可以想像、捏造。

    「我哪有捏造啊?爸爸本來就是黑道大哥嘛!」

    柯如茵回家時,在餐桌上大談學校的新鮮事。

    林春秀聽完後,笑著說:「德富,你就不要再理平頭了,下次我幫你剪西裝頭。」

    柯德富以手心摸摸頭頂的短髮,「唉!頭髮長過兩公分我就熱得要命,不理不行啊!」

    柯智山卻眨著大眼睛問道:「爸爸,什麼是黑道大哥?你很黑嗎?」

    「爸爸以前可黑了。」柯德富以大掌按住兒子的頭頂,感歎地說:「爸爸年輕無知,誤入歧途,踏入七逃界十幾年,每天混吃等死,有一天,」他咧開了嘴,轉為開心的表情。「我看到一隻小狗掉到水溝裡爬不起來,我趕緊跳下去救它,全身弄得髒兮兮的,突然一個漂亮的小姐跟我說謝謝,那個人就是你們的媽媽。」

    柯如茵以右手撐著下巴,百無聊賴地接下去說:「爸爸對媽媽一見鍾情,可是外公反對你們交往,於是爸爸很努力地想重新作人,他靠著自己的本事開了一家機車行……爸呀,你跟智山講這種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他聽不懂的啦!」

    「好吧,智山,等你長大了再告訴你。」柯德富攤攤手,開始哼他第一百零一條的老歌。「我心內思慕的人,你怎樣離開阮的身邊,叫我為著你,瞑日心稀微,深深思慕你……」

    林春秀端出灑上優酪乳和葡萄乾的切片蘋果,打斷他的破男高音,笑說:「老掉牙,別唱了。大家來吃水果!智山,不用媽媽餵你了吧?來,拿叉子叉蘋果。」

    柯德富滿意地望向女兒。「我們才出去一個月,如茵竟同時訓練伯恩和智山自己吃飯,就連現在外勞來了,伯恩也不用人家餵他吃飯了。春秀,你說咱們如茵厲不厲害?」

    「應該是說,咱們如茵有夠凶呢!」林春秀笑容滿面。「奇怪,我明明很溫柔婉約的,怎麼會生下這麼一個恰北北的女兒?」

    「媽呀,你幫我留點形象好嗎?」柯如茵哀嚎道。「我還要交男朋友呢,以後我帶同學回家,不准吐我的槽……咦?」她睜大眼睛,欣喜地說:「爸爸剛才說什麼?大康叔叔有外勞了?那小康叔叔就輕鬆多了,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都不知道?」

    「是你小康叔叔寫信來了,他感謝你照顧伯恩和曉虹。」

    「我沒有照顧他們啊,我只是整天在他們家玩而已。」柯如茵咬了一口蘋果,「對了,他們買電腦了沒?」

    「仲恩好像沒提。」柯德富想了一下,「我拿信給你,你自己寫去問。」

    「我要問誰?大的還是小的?」

    「如茵,你自己想啊。」林春秀微笑地看著她。

    「嗯。」柯如茵根本不用想,她舔舔叉子上的優酪乳,「大康叔叔在家很無聊,我寫給他好了,如果他買了電腦,就叫他寫伊媚兒給我。」

    柯德富疑惑地道:「他能敲電腦嗎?」

    柯如茵伸出右手三根指頭,彎了彎指節,充滿信心地說:「一定能的!」

    柯如茵打開學校的電腦,意外地發現一封簡短的電子郵件。

    如茵,我打字慢,用三根指頭,謝謝關心,祝學業進步,康伯恩。

    哇,大康叔叔有伊媚兒信箱了!她興奮地大叫一聲,又搖了搖旁邊的同學,「喂,我叔叔寫信給我了,他只能動三根指頭,他會打電腦了!」

    「這有什麼稀奇?我會用十根指頭打電腦呢!」

    「不一樣啦!他車禍受傷手腳不能動,要花很大的力氣才能動他的指頭耶。」

    「喔?三根指頭,那也很簡單。」同學在鍵盤上彈了彈指頭。

    絕對沒有這麼簡單!柯如茵反覆讀著那封短信,接著按下了回復。

    她將自己的右手放到鍵盤邊,手腕靠在下面,食指、中指、無名指各擺在中間的F、G、H的位置,準備以注音敲下「大康叔叔」四個字。

    ㄉ在好遠的左上方,她的食指得慢慢爬過好多按鍵才能觸碰到它;然後是ㄚ,張開無名指,來到8的位置;接下來是四聲,再用食指爬過去吧……

    平常十指任意飛舞的鍵盤變成了一座座小山,處處是障礙,天哪,打完注音還得選字,他一個字要打多久啊?

    她的腦海突然出現了一幅畫面,那是大康叔叔一個人伏在電腦前面,一個鍵、一個鍵吃力地按著,最後終於慢慢拼出一封簡短的伊媚兒。

    好孤獨的身影喔!她突然感覺心頭酸酸的、鼻子也酸酸的。

    她揉揉鼻子,動了動十隻靈活的指頭,快速地寫下長長的回信。

    如茵,我不用口含棒、不用頭部點控棒、不用語音,三根手指很辛苦,但很值得,復健師鼓勵我玩電腦,動手又動腦,我會努力,希望你繼續寫信訓練我,大家都為我加油,我不孤獨。康伯恩。

    自此,柯如茵和康伯恩開始三年的電子郵件往來。

    柯如茵跟每個高中女生一樣,上課、唸書、打工、逛街、看電影、上網聊天、收愛慕者的情書,但是每天必做的事就是吃飯、睡覺、和寫信給大康叔叔。

    她都會跟他說些日常生活中的點點滴滴,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當他是她的日記本,不厭其煩地寫流水帳給他;而康伯恩的內容亦下外乎是生活瑣事和感想,隨著手指逐漸靈活有力,他的信件也愈寫愈長。

    高職畢業後,柯如茵如願地考上二技,繼續研究她最感興趣的餐旅管理。

    開學前兩天,她抱著期待的心情在房間整理行李,她並不是期待未來的學生生涯,而是期待即將搬到山上的一家人。

    「姊姊、姊姊!」柯智山大呼小叫地跑過來,又急又興奮地說:「曉虹來了!爸爸叫我們過去他們家,嘻,我有禮物要送曉虹。」

    「來了?這麼快?!」柯如茵扔下衣服就跑。

    打開餐廳的紗門,穿過木頭長廊,跑過一大片種滿熏衣草的花圃,穿越一塊荒地,眼前矗立一棟兩層樓的小磚房,那就是大康叔叔的新家。

    「嗚……姊姊拋棄我了!」柯智山在後面賣力地追趕。

    「汪汪!」緣山居的看門狗阿黃也跟來湊熱鬧。

    「如茵過來了。」柯德富正在幫忙搬行李,一見到女兒就笑說:「伯恩,她跟你最熟,卻成天嚷著沒空,沒去台北見你,你們大概……三年沒見面了吧?」

    「是呀,她寒暑假出國玩,都還記得找網咖寫信給我呢。」

    「我哪是出國玩?」柯如茵跑到被車子擋住的康伯恩面前,不服氣地說:「人家是去遊學,還去飯店見習……啊……」她忽然兩眼發直,再也說不下去。

    「如茵,你不是很想見大康叔叔嗎?」柯德富拍拍她,「不喊人啊?」

    「大康……」叔叔兩個字卻是怎樣也叫不下去。

    這是她所認識的大康叔叔嗎?可怎麼變得這麼年輕?不但人瘦了、眉宇之間的鬱結不見了,連嘴巴也不再繃得那麼緊,俊朗的笑臉彷彿灑上一層陽光似,整個人完全脫胎換骨,他如果走在路上,一定是那種會讓她多看兩眼的大帥哥。

    「怎麼樣?伯恩,我們如茵女大十八變吧。」柯德富很得意地說。

    「嗨,如茵。」康伯恩慢慢舉起右手到肩膀高度,算是打招呼。

    「哇!你的手可以舉這麼高了?怎麼不跟我說?」柯如茵高興地叫道。

    「想給你一個驚喜。」

    乍見到十八歲的如茵,康伯恩也是同感驚奇,她留著一樣的俏麗短髮,黑眼珠一樣地靈活,身子似乎沒抽長多少,但稚氣的圓下巴已變為成熟的鵝蛋臉,且身體的曲線也突顯出來了。

    這個一直在電腦另一端,陪他練習敲鍵盤寫伊媚兒的國中女生,長大了!」

    久別重逢的陌生感竟讓兩人感覺有些不自在,好半晌都只是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你變了!」

    「你變了!」

    兩人同時脫口而出,彼此一愣,突然又放聲大笑。

    「哥,見到如茵這麼開心?」康仲恩從屋子出來,曉虹也從他身邊鑽出來。

    「啊!」柯如茵沒那麼吃驚了,以前小康叔叔就很帥,現在還是一樣帥。

    不過,她知道帥帥的小康叔叔沒有女朋友,因為他有很深沉的心事。

    那是大康叔叔告訴她的……哇!不對,她突然開竅了,大的大她十二歲,小的大她九歲,那只不過是當哥哥的年紀罷了,當初她為什麼會叫他們叔叔?

    「阿姨!」康曉虹仰起小臉,拉拉她的手。

    「嗚嗚!」看來是她老了,柯如茵蹲下身子,給她一個熱情的擁抱。「曉虹,你忘記我了嗎?我是如茵,要叫我如茵喔!」

    康曉虹眨眨長睫毛,笑得很甜。「我沒忘記你,爸爸天天都跟我說如茵。」

    柯智山擠了過來,右手遞出一個用報紙包裹得皺巴巴的小東西,目光炯炯,勇氣十足地說:「康曉虹,送你!」

    「什麼東西?」康曉虹小臉充滿好奇和期待。

    柯智山老氣橫秋地說:「鉛筆盒。裡面有我用過的最喜歡的鉛筆和切一半的橡皮擦,你要另一半的話,要跟我拿,還有一張我的照片。」

    「唔?」在爸爸鼓勵的眼光下,康曉虹接下了這份「禮物」。

    「智山啊,」柯如茵忍不住敲他一記。「要追女朋友,再跟爸爸多學點吧!」

    「他們兩個要當同學了。」柯德富摸摸兒子的腦袋。「你們這時候搬來正好,曉虹準備念一年級,又是一個新階段的開始。」

    康伯恩笑說:「還請柯老闆多多照顧我家仲恩了。」

    「那裡,我只是負責發薪水的。」柯德富眉開眼笑的說:「我千方百計使盡手段,終於把仲恩挖來緣山居工作了,以後可有得他忙了,然後我就輕鬆了,呵呵!」

    「爸爸就只會跟客人泡茶、聊天,有時候還忘記要收錢,所以都被媽媽罵。」柯如茵順便損老爸一兩句。

    「所以我才急征緣山居總管一名啊!正好老張搬回平地,房子空出來,剛好可以讓你們一家人搬進來。」

    「張叔叔為什麼要搬走?」柯智山不解地問。

    「他們不習慣住山上。」柯德富伸了個大懶腰,仰望晴朗的藍天。「有人喜歡住在什麼都有的都市裡面;有人則是只要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住哪裡都無所謂。」

    柯智山若有所悟地望向康曉虹,六歲的小小心靈裡有小花在怒放。

    「德富,謝謝你。」康伯恩心有所感地說。

    「謝我什麼?」柯德富摸摸腦袋,又摸了摸兒子的腦袋。「待會兒記得謝我老婆,她正在準備你們的晚餐呢。智山,我們進去幫曉虹整理東西。咦,仲恩呢?」

    康仲恩一直望著對面的連綿山脈,沒有說話,神情似乎有些落寞,一聽到柯德富喊他,這才回過神。「啊!還要請德富挪一下櫃子。哥,你先和如茵聊聊。」

    山間涼風吹來,帶有一點陽光和青草的味道,阿黃搖搖尾巴,走到康伯恩的輪椅邊,打了個呵欠,趴在他腳下。

    「阿黃喜歡你呢!」柯如茵直接坐在地面的磚頭上,變成比康伯恩矮一截。

    「所以我可以快快樂樂地和阿黃住在山上了。」康伯恩笑看著她。

    天啊,有閃電!柯如茵忙低下頭,心臟莫名其妙地怦怦跳了起來,這種感覺……好像只有上回她跑去追星時,超級幸運地讓劉天王抱了一下才有的。

    她拍拍發熱的雙頰,若無其事地說:「沒有帶外勞來嗎?」

    「她三年期滿回去了,仲恩想說他可以就近照顧我,就沒再請了。」

    「喔。」好像還是有陌生感。「你弟弟怎麼好像悶悶的?」

    「為了照顧我這個老哥,害他得到你爸爸門下做苦工,他當然郁卒了。」

    「咦?」他在開玩笑?

    「謝謝你爸爸硬是變出一個工作給仲恩,養活我們一家老小,我也得盡點義務,有空在緣山居作義工,像是學阿黃看門啦、或是叫客人回來交房錢等。」

    「啊?」這麼會講話?!她記得他並不愛說話啊。

    不過,他的口氣……嗯,就跟寫信一樣呢!曾幾何時,他的信件由短變長、態度由拘謹變熟稔、語氣也由僵硬變輕鬆,兩人天天話家常,只差沒見面而已。

    他們早就是熟得不能再熟的朋友了,

    「如茵,你怎麼不說話?我記得你以前很吵的,總像一隻麻雀不斷吱吱叫。」

    「我……我才不是麻雀!」糟糕,舌頭打結了!柯如茵抓了抓頭髮,怎麼回事,媽媽說她口若懸河,講話就像倒水一樣,但為何今天嘴巴裡都是石頭?

    「都是你害的啦!」她結結巴巴地抗議,「你你你……你變這麼多,好像變成另一個人,我我我……好奇怪……」

    「我沒變啊,我還是只能動三根指頭,眼睛、嘴巴也一樣長在臉上啊。」

    「不一樣!我第一次看到你時,覺得你好老,比我爸爸還老,我以為你已經四、五十歲了,是一個頑固又死硬的老頭子,只會欺負弱小的女生。現在回想起來,我那時真的好大膽,竟敢帶著弟弟跑去你家住一個月!」

    「我才怕你咧!每天看你那樣敲智山,我很怕哪天你一不高興,也往我這顆頭敲過來,我的手腳都不能動了,這顆頭再被你敲壞,那我不就真的變『康康』?」

    「空空?」柯如茵以台語跟著念一遍,忽然恍然大悟,大笑出聲。「原來你好好玩喔,以前幹嘛裝得凶巴巴的?啊,我知道了,那是偽裝,為了掩飾內心的軟弱。」

    「唉!現在破功了,我原形畢露了。」康伯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說:「你呀,什麼都瞞不住你。我只要在伊媚兒裡歎口氣,你立刻就轉寄笑話來,然後寫一篇落落長的勵志文集給我,你都是從哪裡抄來的?」

    「好多地方可以抄喔。為了鼓勵你奮發向上,我可是多讀了很多書耶,你不能再說我不懂事了。」

    「謝謝你。」這句話,康伯恩在信裡已經說過無數次了。

    「喔。」柯如茵的目光來不及收回,就停在他那懇摯的表情上。

    真的變了,難道這就是「相由心生」?還是他本來就是這麼風趣俊朗?她好希望他一直保持這個模樣,那她會更喜歡和他聊天打屁的。

    「你現在不是在強顏歡笑吧?」她像平常寫信一樣,直接說出她的想法。

    「唉!是有一點點。」

    「我知道了,因為你弟弟最近心情不好,」她直接接上他們上封信的話題。「所以你才故意表現得很快樂,不想讓他來煩你的事。」

    「每次都讓你猜中。」康伯恩笑歎一聲。

    「是照片阿姨的事?」

    「應該是。他在我面前絕口不提感情的事,可是兩年前曉虹告訴我,她說叔叔常常在看一個漂亮阿姨的照片,我才知道,他一直沒忘記他以前的女朋友。」

    「還不是你害的!」柯如茵毫不避諱地說:「你那時只顧著自己,都沒想到別人,也不檢討一下,你弟弟為你付出多少青春歲月,甚至連心愛的女朋友都不要了!」

    康伯恩一臉無辜,「我都跟你懺悔過了,我現在很聽仲恩的話。」

    「這樣就好。既然他女朋友出國去了,說不定也結婚了,你總得幫幫你弟,讓他徹底忘記過去,這樣人才會開朗些。」

    「忘記,也不是那麼容易……」康伯恩的聲音突然哽在喉頭,但隨即又笑說:「那你有什麼好方法,可以幫我們仲恩走出那段感情?」

    「唔……」

    柯如茵狀似思考,其實是隨他墜入了剛才那一瞬間的沉默。

    他也想到他自己的感情了吧?他從來沒談過他的婚姻,她也沒問他為什麼離婚,即便他們再怎麼熟悉,她還是沒有足夠的勇氣和智慧去碰觸他的傷口。

    在他最需要安慰的時候,老婆卻離開了他,那道傷口一定很深、很痛吧?

    怎麼心頭又酸酸的、眼睛也霧霧的?一定是最近猛K愛情小說,害她變得好感性,動不動就跟著人家感傷流淚。

    「如茵,你怎麼了?」康伯恩不解地看她揉眼睛。

    「哎呀,沙子跑到眼睛裡去了。」柯如茵以手指頭按了按眼角,重新展開笑靨。「要幫你弟很簡單啊,你只要做點事,讓你弟認為你已經可以獨立生活了,那他就不會再放那麼多心思在你身上了;然後我再介紹我的同學、朋友給他認識,讓他交新的女朋友。」

    「她們年紀不會太小嗎?」

    「喂,我都十八歲了耶,正值青春、美麗、成熟的年紀……你吃搖頭丸了嗎?」

    「十八歲還是小孩啦!」康伯恩仍是大搖其頭。「奇怪了,你今天見到我這個長輩,都沒喊大康叔叔,不禮貌喔。」

    「你是多老啊?你過年給我紅包的話,我就承認你是長輩。」

    「跟我談條件?好,那我去告訴你爸爸,說你放榜後跟同學跑去看猛男秀。」

    「大康!」叔叔兩個字自動省略。

    她是不在乎讓爸爸知道她去看猛男秀,反正老爸比她更驚世駭俗,可她還記得她在寫信描寫猛男時那種「臉紅心跳」的感覺,如今他一提起,那種熱呼呼的感覺好像又跑回來了。

    真難為情!早知道就不跟他說猛男秀的事了,他是大男生耶,討厭啦!

    她伸手撫摸睡著的阿黃,頭壓得低低的,好像做錯事被抓到的小女孩。

    康伯恩微張手掌,感受微風輕拂過指尖,同時也感受到一絲涼意。

    山上真涼快呢,可如茵怎麼臉蛋紅紅的,是讓太陽曬的嗎?

    他很高興終於見到她了,更衷心感激她這三年來「不辭勞苦」地給他寫信,也許他沒辦法「報答」她,但至少可以當她像妹妹一樣地疼她、關心她。

    「如茵,你去唸書要記得寫信給我,報告你交男朋友的進度。」

    「當然嘍!」柯如茵抬起頭,再度展露笑容。「我不會忘記你這個狗頭軍師的,可是你不能隨便告訴我爸媽,不然我就不寫了。」

    「沒問題,只要你乖乖喊我一聲叔叔,我絕對守口如瓶。」

    「臭大康!」

    柯如茵氣呼呼地站起來,走了兩步,想到不能棄他不管,一回頭,卻見到一張開朗、明亮、愉快、熱切注目她的大笑臉。

    哇!再一次被閃電擊中,她這次真的要昏了,他沒事長這麼英俊幹嘛呀!她那些天王、偶像、明星照片頓時黯淡無光,全部都可以丟掉了。

    陽光璀璨,小磚房在陽光下,閃耀著眩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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