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蝕愛 第十二章
    就這樣,多災多難的六月總算過去了,夏日炎炎的黑色七月乘著一股窒悶的熱風迎面襲來,原本和煦的陽光開始變得毒辣起來,鳴蟬起勁地叫著,趕著在生命結束之前吶喊完心中的憤怒。學校的老師同學幾乎人人都聽說了世界的事情,也看到了展聖他們那憔悴頹靡的樣子,為避免當事人受刺激,沒有誰敢多言,原本的不理解和鄙夷也漸漸為同情所代替。

    七月一到,馬上就是考試和放假,快得令人應接不暇。

    展聖魂不守舍地考完試,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試卷上寫了什麼,只怕全都是世界的名字,基本上他是被人死拖活拉著才來的。看他這樣子,老師們也不指望他能考出什麼好成績來,考試一結束就立刻放他回醫院去陪世界了。心愛的人出了事,再聰明的天才也能變成白癡。

    復仇女神穿著紅色的舞鞋在旋轉,

    那纖細的足尖妖艷似火,

    深深魅惑著上帝的眼。

    長著美女頭的怪鳥在頭頂上飛舞,

    歌聲淒婉哀絕,

    如纏綿的毒藥,侵入人們的心魂。

    找不到歸途的靈魂,張皇失措地四處奔跑,

    卻怎麼也走不出心的牢籠……

    就死於此,什麼也無法感覺,算是幸福嗎?

    可是,

    為什麼……這幸福的果實捧在手上,

    卻變成了扭曲的心臟?

    好不容易終於考完了最後一科,展聖連接下來的班會都沒參加,就急著趕回世界的身邊。可一到醫院,就發覺有些不對勁,許多醫務人員到處跑動不知在找什麼,隨手抓了一個來問:「怎麼回事?」

    「莫世界不見了!」有特殊情況的病人跑掉是件很嚴重的事情!

    「你說什麼?!」展聖聞之大驚失色。那被他揪住的醫務人員結結巴巴地道:「看護他的護士只是離開了一會,回來就不見他了。」

    「該死!你們究竟是幹什麼吃的?!」展聖又是心急又是心驚。世界什麼也看不見又聽不到也無法說話,如果就這樣跑到外面去……他根本無法想像!

    「因……因為他一直都很安靜,所以我們也沒想到他會……」

    「聖!別管那麼多!找世界要緊!」楊征道,「世界看不見,走不了多遠的,應該還在醫院裡。」

    世界!求你千萬要好好的啊!千萬……千萬不要出什麼差錯!否則我……我……

    一害怕,什麼都亂了!

    展聖腦子裡滿滿的都是世界,他把醫院前前後後都翻了一遍,連樹叢草堆也沒放過,只差沒掀開杯子看看世界是不是藏在裡面,直到聽到一名護士的驚呼。

    「世界人在哪裡?!」

    那名護士抖著手指向樓頂,全部的人都不約而同地仰起頭,只見二十層樓頂邊緣,有一個模糊的身影……

    「世界!」展聖的心急劇下沉,血液溫度頓時降到零點。世界怎麼會站在那個地方?!只要他再向前一步,就會墜下去了,況且他的眼睛又看不見!

    「世界,不要啊!」郭楊也慌了。世界不是看不到嗎?怎麼會到那裡去的?大家都以為他要跑出醫院,只顧著在下面找,卻忘了樓上。

    「他聽不見!在這裡叫也沒用,快到樓上去!」穆菲的話音還未落,展聖的身影一閃,電一般地向樓梯口衝去。

    世界!不要對我那麼殘忍啊!求你……!不要跳下來!世界!

    世界神情恍惚地站著,全然不知道自己身處險境,他那單薄的身子站在高空的強風之中,寬大輕薄的衣袍在風中飛舞,好像一隻垂死的蝴蝶,搖搖欲墜,看得人膽戰心驚!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摸到這來的,只隱約記得在一片死寂中,前邊似乎響起了一個飄渺的聲音,若隱若現,彷彿在呼喚著他……是死神的召喚嗎?他就像著了魔的幽靈,摸索著向前走動,不知不覺就來到這裡了。可那聲音又忽然消失了,周圍如墳墓一般的寂靜……什麼也聽不到……眼前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到……

    「世界!快回來!回我這裡來!世界!!」展聖衝上樓頂,對著世界的背影大呼,卻又不敢太過靠近,生怕世界受到刺激。不小心就……

    「世界!你聽我!回來!快回來啊!世界!世界!到我這裡來!」

    展聖驚心悼膽地喊著,心裡早已是一片慌亂,世界任何一個小小的動作都足以中斷他的呼吸!

    「不行!他聽不到!」一旁的醫生也幹著著急。

    這時,世界的身子晃動了一下,嚇得展聖的心跳漏掉了好幾拍,也引起身後一群護士的尖叫。

    這太危險了!不能這麼拖下去!展聖咬咬牙,抬起腳一步步朝世界走去,醫生忙叫住他:「他現在精神不穩,不能輕易接近他!要是有個萬一……」

    「沒有萬一!」展聖吼了一聲,臉色因極力隱忍痛楚而泛白。他的世界不能有萬一!他的世界一定要平安無事完好無損地回到他的懷抱!

    在眾人提心吊膽地注視下,展聖步步地逼近世界,雖明知世界看不見,他還是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畢竟聾盲啞人在某些時候是相當敏感的,他不能讓世界有絲毫的損傷!

    正當他無聲無息地來到世界身後時,世界突然感覺到了什麼,猛一回頭,腳步也跟著踉蹌了一下,往後一踏竟踏了個空,眼看著就要跌下去了,嚇得人們驚叫連連。

    比這更快的,一雙手臂「呼」的伸過來,一把摟過他,在人們反應過來之前,兩人已向後雙雙摔倒在了地上。

    「世界!你沒事吧?!」展聖驚魂甫定地叫著,摟住世界的手還在打抖。真是千鈞一髮!剛剛只要再差那麼一秒鐘,他的世界就……!

    「世界!」他激動得狠狠將世界樓入臂彎中,忘了是否會掐疼世界的肩膀,只覺得有一股熱流衝上喉間,不知何時已是淚水滿眶。他剛才差點被嚇死!只差一點點……一點點……他或許就永遠地失去世界了!

    「聖!世界!你們還好吧?!」郭楊叫著,人們嘩啦地圍了上來。

    被摟在展聖懷中的世界又如臨大敵地掙扎起來,眼睛瞪得老大,卻沒有一點神采,手腳並用地抗拒著任何人的接近。展聖捉住他揮舞的手臂,心疼地看到他的拳頭因用勁過度而起了紅腫。

    「世界!住手!這會傷到你自己!」

    展聖根本不在乎自己被打,只擔心世界的手會不會痛,他的身體強健得跟一塊鐵板似的,打在上面只怕痛的是打的人。可世界還是不予理睬地亂踢亂蹬亂捶亂打。

    「世界!你醒一醒!我是聖啊!你看著我!看著我!」展聖強迫世界面對著自己,看到的卻是一雙狂亂而又毫無焦點的眼眸。原本對他一往情深的世界竟視他為洪水猛獸般地急欲掙脫他的懷抱,這叫他如何能繼續忍受下去?!

    「世界!你快點清醒過來!不要這樣對我!世界!世界!」

    他心碎地在世界耳邊狂吼,「快點想起我!想起我!想起我!」

    「世界!求你快點恢復吧!你真的忘了聖,忘了我們嗎?」郭楊兩人也不死心地叫著。

    「世界!那麼多人為你勞力傷神,你不可以這麼任性啊!」黃靈也急得直掉眼淚,「快想起來!想起展聖,想起我們!想起一切!」

    「請不要激動!快讓病人回房休息!」醫生接過護士遞給的鎮靜劑忙排開眾人。

    「不要!」展聖推開醫生,捧起世界的臉,淚流滿面地望進世界無神的雙眼,「世界!你看看我!看看我!我是你最愛的聖啊!快回到我身邊!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啊!快醒過來────」

    一直掙扎著的世界身子一顫,忽然停下了動作,被迫望著展聖的眼眸似乎起了些變化,他癡愣愣地看著展聖的臉,眼珠子慢慢泛出一絲絲光芒,微側著頭又彷彿在想著什麼。

    展聖見他有了反應,驚喜地抓緊他的肩膀更用力地搖著他:「世界!你看到我了嗎?聽到了嗎?快想起來!我是聖!我是你的聖啊!」

    「展聖!別搖他!讓他好好想想!」穆菲忙喊,她直盯著世界的眼睛看。這種情形……十有八九可能恢復!

    沒人敢大聲地呼氣,靜靜地過了將近十分鐘,世界看著看著,嘴唇顫抖起來,像是要想說什麼,卻又欲言又止。

    「世界!」展聖忍不住地喊。

    世界的表情不斷地變換著,由疑惑到若有所思,再到驚訝,接著是不信,跟著是痛楚……他抖著手想要撫上展聖的臉,嘴唇動了動吐出一個毫無聲音的字,在淚水奪眶而出的同時,也栽倒在展聖的懷裡失去了知覺。

    「世界!世界!你怎麼了!快醒醒!世界!」

    展聖慌得猛喊,喉嚨裡似乎也嘗到了血的味道。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世界……世界是在說…………

    聖!

    他的世界在叫他!世界想起來了!想起他了!

    ***

    「依莫世界同學的反應來看,他極有可能已經恢復了聽覺和視覺,精神狀態也應該好得差不多了,至於聲音,恐怕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醫生!這是真的嗎?」郭於欣喜地驚叫,「世界恢復正常了!」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楊征也終於能鬆了一口氣。這樣聖也就有救了,沒有世界的聖跟一具活屍體沒什麼兩樣!

    我最愛的世界啊!請再也不要再也不要離開我了!

    我的心臟已是脆弱不堪。

    再也無法承受任何失去你的打擊了!

    我願獻上我所有的血和肉來乞回你的心,

    只求你再次對我說……

    愛我!

    童話中的王子吻醒了他的公主,黑馬王子也吻醒了他的白馬王子。四唇相接,一個長長的吻後,展聖睜開眼,率先躍入眼簾的就是那情深似海的眸子。

    「世界……?」

    展聖不敢確定地喚著,生怕驚碎了這美好的夢境。世界的面容煥發出原有的光彩,他定定地注視著展聖,像要把他一筆一劃刻入心裡似的,串串的淚珠打濕了枕巾。展聖輕輕地撫上他的臉,指尖所觸之處彷彿觸了電一般,連指甲都緊張地發麻了。

    「世界……你看到我了?聽到我了?」

    看到世界緩緩地點了點頭,巨大的喜悅即刻狂撲向他。

    「真的嗎?是真的嗎?!你真的看到我了?!」

    他求證似的再問,聲音又抬高了不少。如果這一切是假的,恐怕他會馬上死掉!

    這回世界重重地點了四下,主動握住了撫在他臉上的那隻大手。

    「世界!」隨著展聖狂喜的叫喊聲響起,世界被緊緊抱進了他的懷裡。多天來的焦急、心痛、煩躁、苦悶、恐懼在這一瞬間全都如烏雲散盡,渾身上下都被這一浪高過一浪的驚喜包圍了!

    「不要離開我了!世界!我們要一起生活下去!一起白頭偕老!到死都不分離!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永永遠遠、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展聖不停地說著,世界則伏在他的肩上不斷地點頭,每點一下,淚珠就打碎一顆。

    「世界!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世界擁緊了他,眼淚彷彿掉線的珍珠。

    就是這一聲聲吼入靈魂深處的吶喊喚醒了他嗎?就是這一聲聲震懾人心的告白把他從死亡的幻境中拉了回來嗎……

    好愛好愛他……好想說愛他……好想說……好想說……!

    「愛……你……」

    展聖驀地抬起了頭,黑瞳孔直勾勾地盯著世界的嘴巴。

    「世界……?剛才是你在說……」

    「聖……我……愛……你……愛你……」

    世界使勁地吐著這幾個字,努力的想要表達自己的愛意。他想讓展聖聽到他的聲音!

    「不會……離……開……在……一起……永遠……一起……」

    「世界!你可以說話了!你可以說話了!」

    展聖喜極而泣的大叫著,又收緊了臂膀。不會再放開!永遠不會了……

    一切陰雲就此散去,室內溫暖如春,情意激盪,兩心合二為一,窗外正陽光明媚!

    緊緊地擁抱,擁抱。再擁抱,

    深深的一吻,一吻,又一吻,

    在澎湃的情海中沈淪,

    在熊熊的愛火中永生,

    我看到了────

    聖母瑪利亞的微笑!

    ***

    「誰說我和這男人婆是一對的?!」郭於跳腳大怒。展聖和世界的事情一得到解決,他和黃靈又恢復到見面瞪眼的狀態。

    「這話應該我說才對!」黃靈柳眉倒豎,「我才不要和你這種蘿蔔男送做堆呢!」

    白送她都覺得燙手!

    「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你們這叫越吵越親,打是親,罵是愛。」江夜閒閒的在一邊道。只要遇到愛情,什麼不可能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山珍海味吃多了會膩,還是清粥小菜長長久久。

    狂傲不狷的威士忌「黃金騎士」VS英姿颯爽的白蘭地「聖女貞德」,自相殘殺去吧!

    「誰又說我和楊征是一對的?」穆菲也不悅地道,「是他在追我,我還沒答應呢!」

    「小姐!我追了你也有個把月了吧?不要得寸進尺好不好?!」楊征氣得乾瞪眼。女人到底還是愛慕虛榮的生物,才給她三分顏色,就開起染房來了!

    江夜拍拍他同情地道:「想要採到深山谷裡的一朵百合,最好還是把整片森林剷平的好。」

    瀟灑多情的水果酒「藍色情挑」VS高貴典雅的葡萄酒「紫色LADY」,很登對嘛。

    另一邊。

    「聖,你和家裡斷絕關係,那你的經濟來源怎麼辦?」世界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我的學費是全免的,所以不成問題,你的話……」

    「我又不是小孩子,當真以為脫離了父母就會身無分文啊?」要幹這等壯舉也是要有資本的,「我有自己的存款,是我設計軟件賺來的,用到畢業都沒問題!而且我還可以兼職呀。」

    頭腦好的人要混碗飯吃還不容易嗎?

    「不要管這檔事了,難得你們一起作為客人來到『夢中人』,不喝一杯嗎?」江夜很大方地道,「為慶祝世界康復和你們的感人戀情,今天的帳我全包。怎麼樣?還是『濃硫酸之吻』?」

    「我就不用了,我不能喝烈酒。」世界忙搖搖頭。

    「我也不用了。」

    展聖的話令江夜詫異地睜大了眼。

    「你不喜歡『濃硫酸之吻』啦?」

    展聖深情款款地看向身邊的世界。

    「已經沒有什麼能打擾我和世界了,現在的我不再空虛不再絕望,所以我再也不需要那種苦悶的酒了。」

    原來如此!

    江夜不禁忍俊一笑道:「放心,這次的『濃硫酸之吻』不太一樣,是我為了你們的又一大創新。」

    不一會兒,兩杯一模一樣的紅色液體擺在了他們的面前。

    「熱情躍動的鮮紅色,披著靈動剔透的水晶外衣,就像光芒萬丈的太陽神阿波羅,又像生生不息的火的精靈,更像充滿生機活力的動脈血!」

    苦悶壓抑的「濃硫酸」VS絕望痛苦的「濃硫酸」──>幸福的味道

    永難忘懷!!

    ***

    我不在乎我在這世上能活多久,

    哪怕只有一天的生命,

    我也要和你廝守,

    因為,

    有愛的一天,

    比無愛的千萬年

    都還要來得刻骨銘心。

    我不怕死,

    因為,

    無論是天堂還是地獄,

    你都會陪我去,

    不是嗎……?

    爸爸,媽媽,再見了……!

    謝謝你們能夠生下我,

    這次,我一定會幸福的!

    但願所有善良的人們和動物們都幸福快樂!

    再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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