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蝕愛 第十一章
    白色的房,白色的牆,白色的衣袍,白色的床……

    醫院是挽救生命的地方,卻往往也攔不住死神的來去自如……聖潔的純白,沒有一刻會顯得這樣的可怕……

    令展聖痛恨至極的消毒水味充塞整個空間,猖狂地侵入到每一個角落。

    隔著一扇薄薄的門,世界就在裡面……門外的燈紅艷得好似魔鬼的眼眸……

    楊征不忍見展聖一直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道:「聖,別擔心,世界一定會沒事的。」

    「對啊,在世界醒來之前,你可也別出什麼事啊!」郭於在擔心世界之餘還得分神來注意展聖,因為誰也不敢保證他會做出什麼事。記得剛找到世界時,一看到那血流如柱的手腕,展聖就陷入了全盤崩潰的狀態,像一頭負傷的野獸,瘋狂地吼著喊著叫著,懷中的人卻動也不動一下。到了醫院他都還不肯放手,生怕這一鬆手就再也喚不回來了。在眾人的硬勸強奪下才把世界推進了急救室,展聖接下來也就變成了這個樣,面色死灰,兩眼無神,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栽到在地。

    聽了他們的話,展聖的眼珠子動了一下,總算有了反應。

    「為什麼……為什麼要死……?」展聖的眼裡盈滿了傷痛與不信,眼前看到的全是那汩汩的鮮血,不斷地從世界體內流出,怎麼也止不住……世界的呼吸好似停止了一樣,渾身冰涼得沒有一絲溫度……

    「聖!」郭於扶住他,發覺他的身體也是冷得可以。

    「為什麼他要死?!為什麼要留下我一個人?!我們不是已經發過誓要永遠在一起的嗎?為什麼他要這樣對我?!」展聖再也受不住地怒吼出聲,恐懼與絕望一波一波地沒過他,悲憤的利刃幾乎要把他的咽喉割破,「他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怎麼可以?!」

    那一句句誓言彷彿昨天才剛許下,為什麼一天之後竟風雲變色?!甚至就在幾個小時之前世界還在對他微笑,還在說著愛他,為什麼下一刻竟就狠心地棄他而去?!難道他就這麼不可靠,竟會令世界有了死的念頭?!

    「聖!別這樣!」楊征著急地叫著。穆菲和黃靈也忙道:「世界不會有事的!你別擔心啊!」

    「為什麼?!究竟是為什麼?他怎麼可以違背我們的誓言?!他說過永遠不離開我的!他說過的!」展聖的面孔因痛苦而扭曲,一滴閃亮的眼淚從他那宛如子夜般的黑眸中滲了出來。他以為他們的愛情可以堅如磐石的,卻萬萬沒想到竟然是如此的脆弱!世界居然要用死來背叛他!

    「啊!校長來了!」

    黃靈的呼聲令展聖渾身一震,如遭電擊般的跳了起來。

    「是你們!是你們害了他!」仇敵相見,分外眼紅,展聖憤恨地暴吼著。

    見他欲衝上去,嚇得郭楊趕忙架住他:「聖!冷靜點!別這樣!」

    「還給我!你們把世界還給我!」展聖怎麼也無法承受那急傾而下的失愛之痛,孕育良久的風暴終於找到了宣洩的出口,「我不會放過你們的!如果……如果世界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一定會殺了你們!」

    隆隆的雷聲震耳欲聾。

    老師們都被展聖那失去理智的恐怖目光嚇得後推了幾步,他們也沒想到世界會用這樣的方式來結束自己。李老師忙上前阻止道:「展聖!別對老師這樣!世界是因為別的事才自殺的!」

    「你說什麼?」展聖的烈眸擒住她,他掙開郭楊兩人衝上去緊抓住李老師的肩膀,「你知道他為什麼自殺?!是為什麼?!快告訴我!你快說啊!」

    李老師被他那非人的手勁掐得痛得說不出話來,她這身老骨頭哪夠年輕的小伙子折騰啊?郭於和楊征慌忙將展聖拉開。心口憋得難受,校長替在場的人們提出了疑問:「李老師,究竟是怎麼回事?」

    揉了揉被抓痛的肩,李老師歎了一口氣在椅子上坐下。

    「說來話長,世界他是一對父女亂倫後生下來的孩子。」

    「亂倫?!」所有的人都驚得屏住了呼吸。還是父女?!這究竟是什麼家庭啊?

    「這是當年我在世界被送進精神療養院後才調查到的。他的父親在19歲時使自己的情人懷孕了,他們決定把孩子生下來,可是女方卻不幸逝世……」李老師沉痛地將這一樁錯上加錯的悲劇敘述了出來,「他們的女兒,就是世界的母親,16歲那年在父親時醉酒當成母親強暴後便發了瘋,時而精神恍惚時而大吵大鬧,世界就是在這種狀況下出生的。才生下不久,他的母親就手持尖刀要殺死兒子,幸虧及早被人發現才沒有釀成大禍,可沒幾天,他的母親就用刀刺破喉嚨,死掉了!」

    聽到這,大家都不由得打了個冷戰,眼前彷彿都出現了世界的母親那雙狂亂的眼眸……一個瘋狂女人的眼神……

    「本來這事一直瞞得好好的,可世界今天上午回他叔叔家時卻無意中聽到了,所以……所以才會……」李老師掩住了口,強忍著哭意,「他一定是害怕自己體內有遺傳下來的瘋狂因子,害怕有一天會再度瘋掉……因為……遺傳的瘋狂,醫治的可能率幾乎為零!」

    過了好久,展聖的聲音彷彿從地底升起。

    「……為什麼會是世界……?為什麼……這一切總要發生在他的身上……?」

    如果真有命運之神,他真想親手掐死他!

    世界……那個讓人又愛又憐的傻瓜!一定是不願把自己的痛苦加諸於他的身上才離開的!殊不知這一離去只會令他更痛苦!他難道不知道,他的心已經在他的身上了嗎?他把他的心一併帶走了,沒有心的他又如何能存活呢?

    正當眾人暗自神傷時,急救室裡起了一陣騷動,兩名護士急急忙忙地衝出來。

    「快!快去血庫取血!「

    「世界怎麼樣了?!」一見有人出來,展聖忙抓住就問。

    「發現得太晚!情況不妙!請你們隨時做好心理準備!」

    護士的話不啻是投下了一顆炮彈,炸得展聖腦中「轟」的一片響。心理準備?不會的……不會的!

    「世界!世界!!」

    展聖衝上去死命地捶打著急救室的門,臉上頓時淚流成河,巨大的痛楚幾欲將他的身心撕裂!「我不准你死!不可以離開我!不可以丟下我一個人!世界!你怎麼能夠這麼殘忍?!」

    「聖!」

    「展聖!別這樣!」

    「請快住手!」

    「……」

    不顧旁人的阻攔,展聖一個勁地捶著門,別人怎麼拉也拉不開他,門板被他捶得搖搖欲墜,他恨不得現在就到世界的身邊去!

    「讓我進去!我要見他!讓我進去!世界!世界!」

    「住……住手!請別這樣!不可以進去的!」幾位醫務人員忙趕過來。

    「展聖!冷靜下來!」老師們也慌了,當下亂成一團。

    「你們滾開!我要進去!你們放手!世界!世界!我要見他!世界!你怎麼可以離開我?!你不是說要愛我一輩子的嗎?!我們不是說好要永遠在一起的嗎?!你怎麼可以騙我?!世界!你不可以死!絕不可以!!世界───」

    慘痛絕望得令人窒息的呼喊不斷地敲擊在人們的心坎上,許多本是來看熱鬧的學生們也不禁聞之心碎,誰也沒見過展聖會有這麼悲痛欲絕的表情,誰也沒想到他對莫世界竟癡情到這個地步!

    同時,急救室裡也是一片忙亂。

    「啊!他的呼吸和心跳停止了!」

    「快!用電擊!」

    「不好!腦波停了!」

    門外,展聖拚命地掙開拉住他的人狂喊著,尖銳的強烈的痛楚使得他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到,只有世界!他的心裡腦中統統都只有世界一個!

    楊征忽然抓過一名醫務人員厲聲喝道:「讓他進去!否則世界可能會死!人命關天!快讓他進去!」

    「對!快點開門讓聖進去!」郭於也吼著。

    「這……這不可以!」

    懶得再理那群人,郭楊兩人動手幫展聖砸起門來。

    「砰」地撞開大門,裡裡外外的人,相干的與不相干的,老師、學生、醫生、護士全亂做一堆。展聖觸目所及的只有躺在床上宛如睡著了一般的世界。若不是郭於和楊征拉住他,他早已衝了上去。不確定是生還是死,展聖發狂地痛喊起來:

    「世界!快點醒來!我不許你死!不可以丟下我!不可以啊!醒過來!快點睜開眼睛!你要是敢一走了之,我一定不會原諒你!就算是追到地獄,我也要把你抓回來!世界!世界!世界!!!」

    求你……求你不要判我死刑啊!世界!

    「世界!世界!世界!!!」

    在一聲聲裂人心魄、碎人神魂的吼叫中,世界的長睫毛竟抖動了一下,旁邊的護士驚喜地叫了起來:

    「腦波有反應了!」

    「心跳恢復了!」

    「快!電擊再用力一點!」

    郭於興奮地對展聖道:「聖!世界有救了!」

    「你讓他活過來了!」楊征激動得兩眼發熱。

    …………

    好吵啊……是誰在打攪我的睡眠……連一點點的寂靜都不願給我……?啊……好痛……手腕好痛……血還沒有流乾嗎?……我不要那樣瘋狂的血液!

    ──世界……世界……

    是誰……是誰在叫我……?沈穩而又有力的聲音……好熟悉啊……

    ──世界!世界!世界!!!

    怎麼突然又變得那麼慌亂了……?什麼事……那麼悲痛?究竟是誰……會用這樣的聲音呼喚我?

    ──世界!快點醒來!不可以丟下我!快點睜開眼睛!世界!世界!世界!!!

    啊……是聖……?聖的聲音……?聖……聖!聖!!!

    才不過幾個鐘頭,卻好像經歷了一場生與死的爭鬥!親眼目睹了這一大悲大喜的場景,老師們都默默無語,反對的話似乎全都被死神拖走了。一條生命……有什麼比得上這更重要呢?

    「校長,您看……」李老師放不下心地道,「那兩個孩子……」

    校長擺擺手,示意她不用多說。

    「我們還能說什麼呢?算了,他們情況特殊,我們也只好睜隻眼閉只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校長!」李老師大喜。他是不追究展聖和世界的事了?

    「有什麼辦法?我們也不能眼看著自己的學生把命送掉吧?人心又不是石頭做的。」校長忽又想起了什麼道,「對了!之前我們通知了展聖在國外出差的父母,他們也很震驚,說要回來處理,恐怕過幾天就會親自到學校來了。」

    「這……」展聖的父母?這下可麻煩了。

    「讓展聖自個去解釋吧,我們多說無益。」總之校方是不得不讓步了。

    ***

    「這位同學服了大量的安眠藥又割了腕,流血量過多在急救過程中曾幾度停止心跳和呼吸,現在只要等他醒來就沒事了,不過他身子還很虛,不要讓他受到大多的刺激。」把世界移入病房,醫生這麼說。

    自手術結束,展聖就一直握著世界的手守在床邊,什麼人勸也不離開。剛經過一場驚濤駭浪,現在心裡還是空空的,沒個底兒。他癡癡地看著世界沉睡中依舊蒼白秀挺的面容,生怕一眨眼就什麼都不見了。他把世界的手緊緊地貼在臉邊,淚水如止不住的泉。

    還好………還有體溫……脈搏還在跳動……我的世界還活著……

    世界……我最愛的世界……誰也不能把你從我身邊搶走……誰也不可以!就算是神……也不可以!變成蟲也好,腐爛了也好,化成灰也好,我都不會離開你!快點醒來啊……求求你,睜開眼睛,我要你只看我一個人!你的心是我的,你的人是我的,你的命也是我的,所以……我不允許你這麼不負責任地就走了!我要死死地綁住你!鎖住你!用愛的咒語捆住你!再也……再也不許你躲!

    展聖輕吻著世界的手,企圖把生氣灌送他的體內去。世界的睫毛有幾次輕微地顫動著,但卻沒有醒過來,取而代之的是涓涓的淚流。展聖的心宛如被人活活剜去一樣的痛,他哽咽著撫上世界的臉。

    「世界……為什麼要在夢裡……自己一個人哭……?快醒過來……有我……有我在你身邊啊……你不要哭……由我來幫你哭……由我來替你承受一切的痛苦……求求你……不要再哭了……」

    這是怎樣沉痛難忍的啜泣,極力地壓制著,仍無法抗拒那沉重如枷鎖的哀痛,尖銳得又似妖鬼的爪,抓得人遍體鱗傷,週身是血……

    「聖……」楊征怕驚動他似的低喚著,「你已經一天都沒有吃東西了,先休息一下好嗎?我和於替你看著世界。」

    「我不要……我再也不要離開他半步了……展聖凝視這世界喃喃,眼皮子也不眨一下,」我要一直守著他,我要他一睜眼就可以看到我……「

    看到展聖的這種表情,楊征和郭於怎麼也不忍心拒絕。他們的心又何嘗不痛?展聖和世界都是他們的至親好友,這會兒一個躺在床上昏睡不醒,一個黯然消魂,今天以前的快樂和幸福彷彿一場流星雨,在瞬間的璀璨之後又歸於靜寂,虛幻得比夢景還短暫……

    從來沒有哪次會覺得時間過得如此之慢,每多一秒鐘都是痛苦的煎熬。猶如過了幾個世紀那樣的漫長,世界的眼皮又有了反應,展聖握緊他的手,充滿希翼地盯著他。醒過來!醒過來!快點醒過來!

    世界的睫毛抖動著,就在展聖的胸口傳來陣陣窒悶時,終於不復眾望地張開了如水的雙眼。展聖欣喜若狂地叫道:「世界!世界!你醒了?!你看到我了嗎?」

    在一旁的郭於、楊征和穆菲、黃靈聽到喊聲忙也圍了上來。

    世界迷迷糊糊地想用手揉揉眼睛,卻怎麼也扯不動,恍恍惚惚地睜開迷濛的眼,景象先是模模糊糊一晃一晃的,最後定格在在一張離自己最近的臉上,漸漸的清晰……

    「世界!看著我!快看我這邊!」展聖急切地喊著。

    世界的眼眸總算對上了他──

    好一雙炙熱的眼睛……裡面彷彿有烈火在燃燒……雖然佈滿了紅色的血絲,卻依然還是那般的懾人……目光濃烈得好像要將人整個兒吞噬似的……會用這種目光看他的……就只有……只有……

    「聖……」世界軟弱地吐出這在夢裡不知念了多少次的名字。

    「是我!你看到我了?!」展聖難掩激動地流著淚,「世界!你嚇死我了!世界……」

    如果不是念及世界的身子孱弱,他早就把他擁入懷抱了。

    「你……為什麼哭……?」世界的聲音虛脫無力,他想為展聖拭去眼淚,一隻手卻牢牢地被展聖抓著,另一隻則打著點滴,一點力氣也沒有。展聖的眼淚撲落在世界的枕邊,把雪白的枕巾浸濕了一大片。

    「為什麼要丟下我……?世界!你怎麼能那麼狠心?我們不是已經說好了嗎……?為什麼要離開我?!」想到幾小時前在手術室看到的那一幕,展聖仍心有餘悸。他好怕世界就這麼一睡不醒!好怕再也看不到世界那雙盈盈如訴的眼眸!好怕再也聽不到世界呼喚他的聲音!好怕……好怕世界再也無法對他說愛他!

    離開……?世界的腦子慢慢地運轉著,一句話冷不防竄進他的腦海。

    ──連你的親生母親都想殺你,你是個流有變態血液的孩子!

    啊…………不……

    繼母的話也紛紛閃現……

    ──你只會害死所有愛你的人,你為什麼還不死?!為什麼還不死……

    不……不!不是的……

    世界慌懼地搖起頭來。展聖大驚:「世界!怎麼了?世界?!」

    楊征忙對穆菲喊:「快去把醫生叫來!把李老師也叫來!」

    「不要……不要救我!我不要活!」世界哭著叫了起來,「我不該生下來的!我早就該死掉的!為什麼還要我活下來?!」

    「世界!」展聖又急又痛,「你難道就不管我了嗎?!你說過愛我的!你也說過我們要廝守一輩子的!你不可以背叛我呀!你怎麼能這樣對我?!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

    「我沒有資格了!我沒有一輩子愛你的權利!我是父女亂倫生下來的!總有一天我會發瘋!會忘了我愛你!甚至……甚至還有可能會傷害你!那時侯你就會厭惡我捨棄我了!我不要這種事情發生!」世界的眼淚大滴大滴地滑落,砸碎了一地的希望,「我不要等到你恨我時才死!我不要你恨我!」

    「不准你這麼想!」展聖怒極痛極地一把抱過他咆哮著,「管他什麼身世什麼過去!誰都奪不走你!你是我一個人的!只准你看我!只准你想我!我要你生生世世都愛我!你不會瘋!絕對不會的!我你啊!我不要放開你!永遠都不要!」

    「不……!」世界被他強勁的擁抱摟得頭腦發昏,渾身疼痛,不顧一切地喊著,「我只會害死所有愛我的人!我的出生逼死了親生母親,爸爸為了我被車子碾死,媽媽也恨死了我!叔叔嬸嬸都視我為怪物!總有一天你也會恨我!為什麼我還要活?!我是不正常的啊!」

    「不准!不准!我絕不准你死!!」世界的話令展聖青筋凸暴,怒火與痛意狂妄地飆向他,他將世界摟得更緊,胸口被挖得血淋淋一片。

    「快放下他!不能夠讓病人激動!」匆匆趕到的醫生護士們驚叫著忙上去要拉開他。

    「聖!世界身子還弱!快放開他呀!」郭於和楊征也喊。

    「不放不放!我不要放開!他是我一個人的!誰也不可以搶走他!」展聖如得了失心瘋的猛獸般,誰靠近他,他就一拳過去,死也不肯放開世界。

    而世界也不斷地哭喊著:「我不要活……!我不要活下來!再也不要……!」

    展聖紅了眼睛,他心寒地吼著:「你真那麼想死?你若是死了,我也不會獨活!既然你不想活,好!我陪你從樓上跳下去!一起萬劫不復!一起粉身碎骨!」

    眼看他真的要抱起世界,嚇得郭楊大喊:「聖!不要啊!快把世界放下來!醫生!快攔住他!那小子說到做到!」

    「展聖!快住手!別做傻事!」李老師和其他幾位老師也趕到了。

    「住……住手!把病人放下!」平時單純的校醫院哪見過這種陣仗,醫生和護士們全被展聖那瘋狂的行為嚇壞了,「不要衝動啊!快住手!」

    「世界!快阻止展聖!你真的要他和你一起死嗎?!」穆菲見勸不動展聖,便大聲呼喚起世界來,「你們本來可以過幸福生活的!難道就要這麼死了嗎?你真的認為死了會比較好嗎?你真的忍心嗎?!」

    穆菲的喊話撼動了世界的心弦,他顫抖地看著展聖:「聖……不要……聖……我不要你死!」

    展聖難以置信地瞪著他搖頭:「你不要我死?你真的打算捨棄我一個人去死?世界!你太自私了!殘酷的人是你啊!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你明知我那麼的愛你!我只有你,只有你啊!」

    他瀕臨崩潰地吶喊著。

    「不要……我不要你死……我要你好好的活著……因為……我愛你……」世界用力閉了閉眼睛。

    眼淚啊,一串又一串,流乾了也無所謂了……

    「世界!」展聖心口一酸,把他摟得更緊了,「你要我活著,自己卻要去死,你居然要用生死來隔離我們?!你不能這麼殘忍啊!如果你希望我好好活著,那麼你也得陪著我活下來,不要再傷害自己了!」

    有什麼比生離死別更叫人痛不欲生呢?生不如死才是人間最大的酷刑!

    「我……」世界的話語咽在喉間怎麼也說不出來。活下來嗎?可是……如果真有那麼一天……

    「世界!求求你!不要丟下我!我愛你!我愛你啊!我的愛難道那麼不值得信任嗎?」展聖流著淚哀求著喊,「對我而言,世上再沒有什麼比你更寶貴了!留下來!留下來愛我!」

    「聖……不要哭……」看著展聖淚雨紛紛,世界胸口發痛,卻忘了自己也一樣滿面的淚痕。

    「你曾經向我保證過不會自殺的!你不可以失言!」展聖真的好怕歷史會一再重演,那種被遺棄的感覺他再也不要嘗試!「求求你!世界!答應我!不要再有第二次!」

    世界的淚眼凝望著他,千言萬語訴不盡的情感皆蘊於其中。對聖……他真的能下這個賭注嗎?對於這個用全部生命來愛他的男人,他真的能再賭一次嗎……他可是無論如何也輸不起的呀!可是……聖這樣看著他……向來冷酷堅強的聖為了他,在眾人面前哭喊落淚苦苦哀求……

    「……我……答應你……」世界終於對展聖露出了一朵淒美的微笑。好愛……好愛他……他真的愛到到永遠嗎?

    我也想與你相陪到永遠……或許你真的可以幫我解開詛咒……

    什麼是永恆之愛,你會告訴我吧……?

    瑪利亞,請你不要哭……濃硫酸已經打翻了……再也回不來了……

    美杜莎的眼睛流著血,

    巨型的黑死蝶展開灰色的翅膀,

    抖落了一地的毒粉,

    漸漸地被淚海淹沒……

    心甘情願地飲下渾濁的毒鳩,

    儘管劇毒無比但卻甘美如飴……

    蠕蟲在我的肺部掙扎著,

    死神呼吸著我的氧氣……

    癡情的愛人啊,來吧,來到我的身邊,

    牽起我瘦骨如材的手,

    在我慘白的枯骨上,

    烙下永恆的誓言……

    ***

    在世界指天發誓,只差沒歃血為盟之下,展聖總算相信他不會再次想不開,但還是不放心地跟前跟後,一步都不離開,老師連下十二道金牌御令招他回去上課,他也置之不理。郭楊苦勸無效,老師們軟的硬的都使過了,敬酒罰酒他都不吃,最後還是世界千般懇求,萬般勸導,情人的一句話抵得過皇帝的十張令牌,他總算是乖乖地回去上課了,不過一下課就會在第一時間衝到醫院來守著世界。經過這次事件後,不少老師同學都親眼目睹了在醫院的那場感人肺腑的生死告白,再經人添油加醋地傳送出去,更是賺人熱淚,許多人也站到了他們這邊,儘管還有些不理解,但也表示為他們的愛情所感動。只要是真正的愛情,不論兩人如何,只要一心一意地去愛,又有什麼做不到的呢?愛神並沒有如人們想像中的那麼苛刻。

    我不知道永遠是什麼,我只知道我生是為你,死是為你,生也要愛,死也要愛,一起萬劫不復,一起天荒地老……

    幾天之後,兩位不速之客來到了XN大校醫院。

    「你就是那個叫莫世界的學生?」展父口氣惡劣地瞪著眼前這個漂亮的男孩子。他原本在歐洲洽談生意,不料卻接到電話說他兒子在學校搞同性戀,差點沒叫他氣炸了肺,心情不爽,生意也談不順利,拖了好幾天才結束,一下飛機他就直奔XN大,所以不要指望他的口氣能好到哪去。

    看著面前的這對中年夫婦,打扮皆不俗,一看就知道是有排場有氣派的人,男的一雙虎目彷彿要吃人,女的儼然是一副精明能幹的女強人的架勢。世界隱隱猜到他們的身份,不安再度竄起,而展聖現在也還在上課。

    「請問,是展伯父和伯母嗎?」世界輕聲的問道。

    最要命的到底還是來了,這回可不比像老師們那樣,老師只是盡力教導自己的學生,也沒有太多的干涉權利,而父母就不同了。

    「你這個孩子看上去也是有模有樣的,怎麼會那麼不知羞恥?你難道不知道你也是個男的嗎?還是你本來就心理變態?你要搞同性戀我管不著,為什麼卻偏偏找上我兒子?!」展父向來脾氣火暴,一開口就毫不客氣地數落了一大串。恥辱啊!家醜啊!傳出去尤其是傳到商界上的話,他們展家豈不是面上無光?何況展聖還是展氏企業的繼承人!別人會怎麼說?展家少爺是個同性戀的變態?簡直是想都不敢想!

    好心的護士忙制止住展父的吼叫:「對不起,這位先生,請別對病人這樣,他前些日子才剛脫離危險,不能受太大的刺激。」

    「哼!現在的小孩子,動不動就割腕鬧自殺!想騙誰?不過是唬唬人罷了!以為這樣就能博得同情嗎?騙別人可以!我不吃你這套!」展父經歷過商場上無數的風風雨雨,什麼沒見過?鐵腕狠心是他成功的一大要素。同性戀他當然也見過,國外就有一大堆,可這裡是中國!同性戀在大多數人的觀念中與變態無異。誰願意和一個變態作生意?這件事關係到展家的聲譽,他決不允許這小子敗壞了他們家的名聲!

    「先……先生!請到會客廳談好嗎?這兒是病房,會吵到其他病人的。」可憐的護士哪敵得過展父逼人的氣勢,只好小小地提議道。

    「會客廳?我可沒打算和這小鬼在那麼正式的場所談話!」展父的語氣裡十足十地表示出鄙夷。也許是財大氣粗的緣故罷,有錢人總自認為高人一等,連呼吸的空氣都貴重許多,貴族門第觀念更是不要臉地膨脹──全是人類的劣根性。

    「展伯父,展伯母,那我們到那邊安全門的平台上去談好嗎?」世界沒有生氣,他像是早習慣了這種語氣。門外走廊的兩側是安全梯,平台還算寬闊,到那兒談最好了。

    「也好,到那談。」這回是展母開的口,她之前雖沒說話,但那根本算不上客氣的眼光想叫人不重視都難。

    「莫世界,展聖是我們獨生子,也是展氏企業的繼承人,傳出這種醜聞你叫他日後如何在商界立足?這裡不比國外,外國人可能不在乎,可國內不行!不僅是展聖,就連展氏企業的名譽也會受損!」展母嚴厲地道,「你也還是個孩子而已,為什麼要做這種害人害己的事情?」

    「我沒有……」世界覺得好像是青蛙被蛇盯住一樣幾乎不敢回望過去,「我沒有害聖……」

    「那你就趕快離開他!」展父耐不住性子地吼道,「我不知道你是用什麼手段勾引他的,如果你還正常的話就應該知恥一點!若是讓別人知道展氏企業的繼承人和男人混在一起那還得了?!你不要臉,我們可要臉!現在的小鬼,什麼傷風敗俗的事都做得出來!」

    「你的目的是什麼?究竟想怎樣?這件事對展家非同小可,我不許你再接近我兒子!」展母使出商場上慣用的手段,「說吧,你想要多少錢?我們可以給你精神補償。」

    對方只是個小孩子,花點錢消消災也沒什麼所謂。

    「我沒有什麼目的!」世界覺得受到了莫大的恥辱,心情也激動起來,「我和聖只是相愛而已!我只是愛上他,沒有什麼目的!」

    「相愛?」展父的虎目噴出火焰,他不敢相信這小子竟會厚顏無恥地說出這種話來,「荒唐透頂!你根本就是個變態!我們家絕不允許有同性戀這種噁心的事情發生!你再敢胡說八道,我就告你誹謗!」

    「不是!我不是變態!」世界的恐懼從腳底升起,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企圖甩掉那一句句惡毒的指控,「我沒有誹謗!我和聖真的只是相愛而已……」

    「兩個男孩子愛什麼?!無恥!簡直無恥至極!」展父暴跳如雷地吼,「你的父母在哪裡?難道他們不曾管教你嗎?!有你這種孩子簡直是三生不幸!是我就一早掐死你!」

    他氣得亂七八糟地濫罵一通。

    世界的臉色大變,全身的血液一下子被抽空!他往後趔趄了一步,抓著胸口拚命地搖頭。

    「不……不是!不是!」

    展父的話在腦中盤旋,噩夢中的咒語也一併重現──

    你不該生下來的!為什麼你還要活在這個世上?為什麼你還不死?!

    不是……不是的……

    連你的親生母親都想殺你,你是個流有變態血液的孩子!

    不是的!不……

    「像你們這種年紀的孩子哪裡懂得什麼叫相愛?!胡亂地愛來愛去就自以為是浪漫!更別提還搞什麼同性戀!你們以後一定會後悔的!你以為同性戀很標新立異是不是?你自己無所謂,可展聖不行!他一定是一時心血來潮,根本不可能是同性戀!怎麼談得上是相愛?!我不管你是不是同性戀,總之不要再來招惹他!他和你不同,以後得是有頭有臉的人,你想毀掉他的前途嗎?!」展母也予以一連串的打擊。

    「沒有……我不是……」隨著指控的加劇,世界的身體急竄起一股寒意,指甲掐得發白,淚水簌簌地撲落,「為什麼你們要這麼說?!我是真的愛他啊!」

    劇烈的痛楚衝擊著心臟和腦部,腦髓裡的魔鬼猖狂地嘲弄著他……請不要再用這些惡毒的話咒罵他了!加諸在他身上的咒語已經夠多了。宛如毒蟒般纏著他勒著他,使得幾乎透不過氣來,腐臭的汁液侵蝕著他的肉身……

    「你……你……」展父氣得發抖,「齷齪!骯髒!無恥!變態!滾!立刻離開展聖!不准你再接近他!你這個不要臉的瘋子!不准你把瘋病傳染給我兒子!滾!帶著你那不正常的愛給我滾!」

    不是!我不是瘋子!我沒有不正常!我不是……

    ──你只會害死所有愛你的人!為什麼你還不死?!

    ──連你的親生母親都想殺你,你是個流有變態血液的孩子!

    不是!我不是!我不要聽!

    什麼都不要聽到,什麼都不要看到,什麼都不要感覺……什麼都不要了…………!

    世界的心碎成千萬片,手腕上傳來陣陣的疼痛,剛結痂的傷口又不斷地冒出暗紅色的液體……化膿了……再也醫不好了……!

    他傷心欲碎地轉身狂奔,卻在樓梯口一個不小心──

    「啊!」

    「世界──!」

    同一時刻,展聖的聲音魂飛魄散地響起……

    他一接到校長的通知就衝到醫院來,怎麼也沒想到看到的竟是這一情景!

    ***

    急救室!又是那可恨的急救室!

    展聖抱著頭坐在外面,臉色無比的難看,雙手止不住地發抖。

    「聖,別擔心,只是從樓梯上摔下來,世界不會有事的。」楊征忙道,可說是這麼說,世界的身體還沒復員啊。

    展氏夫婦不知何時來到他們面前。

    「聖兒。」展母喚道。他們剛從李老師那得知世界的情況,多少也有些後悔方纔的出言不遜。

    展聖猛地抬起頭,雙目彷彿捕捉到獵物般地射出狠利的光芒。

    「你們還敢來?!你們憑什麼傷害他?!他得罪了你們那一點?!為什麼你們要這樣傷他?!」

    天!如果世界有什麼不測,管他什麼父母,他一樣都不會放過!

    展聖深惡痛絕的目光惹火了展父。

    「你這是什麼口氣?剛才我的確對那小鬼過分了一點,但我有說錯嗎?你怎麼又會和他攪在一塊的?!也不想想你的身份!以為同性戀很好玩是不是?!你真是丟盡展家的臉!那小子精神不正常,搞這種事我們管不著,可你怎麼也不替家裡想一想?!你……」

    「住口!不准侮辱他!」展聖的吼聲可與天比高,他盯住父親一字一句地從牙尖裡迸出,「不要再讓聽到任何一句有辱他的話,否則,不管你是誰,我都不會輕饒!」

    「混帳!」展父氣急敗壞地吼,「你這個不肖子!我是你的父親!你居然敢這樣對我說話!」

    「聖兒!別太任性!」展母不悅地斥道,「我們承認是有些對不住剛才的那個孩子,但事情不能就這麼了了!事關家族的名聲,我不允許你胡鬧下去!」

    「哼……我看你們擔心的根本不是我,而是展氏企業和展家的名聲吧?」展聖冷笑著看他們心虛的表情,若不是擔心展家在商界的口評,他們會那麼著急嗎?「事情確實不能就這麼算了!我今天就明白地告訴你們,我永生永世只愛莫世界一個人!不管他是男是女,是人是鬼,我都不會離開他!有他才有我,沒有他就沒有我!為了他,我可以放棄一切!」

    什麼見鬼的展氏企業的繼承人!他才不屑!傷了世界的人,他一個都不能原諒!

    「畜生!」展父氣得差點抽筋,「你這個敗家子!我怎麼會有你這種兒子!你做什麼好,喝花酒,玩女人,打架曠課我都不管你,可就是不許你搞同性戀!真是太骯髒了!你立刻給我回家!我不許你再在這個學校待下去!下星期我就把你送到上海去唸書!看你還能和那小子怎麼樣!」

    在一旁插不上話的老師聞言也不由得露出了不滿的表情。這哪是一位父親對兒子說出來的話?

    「你以為……我會乖乖聽你的嗎?」展聖沒有笑,一雙利眸危險地瞇了起來,渾身凝滿了蓄勢待發的殺氣。

    「我是你老子!你不聽也得聽!」被兒子當眾這麼對待,展父已覺得大大地丟盡了面子,怎麼說他都要扳回做父親的尊嚴。

    展聖極其陰寒的目光一掃,突然抽出一把隨身攜帶的美工刀,只見那刀光一閃,展父以為他想弒父,嚇得後退了好大一步,怎料他卻往自己手掌上狠狠地一劃,深紅色的液體即刻冒了出來。

    「聖!你幹什麼?!」郭於大叫。楊征忙向護士喊:「快來替他止血!」

    展聖不讓任何人動他的手,只這麼盯著,直到血液流滿了整個手掌,一滴一滴地滴到地面上,連襯衫的袖口也染濕了一片,紅得令人觸目驚心。他對著展氏夫婦舉起這隻手:

    「從你們傷害世界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你們的兒子!從今以後,我的體內流的不再是你們的血液!」

    殘酷而絕情的話語令眾人驚呆了,都不可思議地瞪著他,半晌之後,醫院裡響起了展父痛心疾首的吼聲和其他人的勸阻聲。

    「好!算你狠!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們沒有你這種變態的兒子!今後你別想再踏進展家大門一步!展家的東西一樣也不屬於你!脫離了我們,你沒錢沒地位,我看你能撐多久!」

    「聖兒!你瘋了嗎?!」展母無法置信地叫著,「你居然要為一個男孩子和展家一刀兩斷?!」

    「不要管他!我們走!就當沒生過這個兒子!展家不需要變態!」

    「展聖!不要意氣用事!快向你的父母道歉!」

    「聖!你別這樣啊!」

    在眾人的叫喊聲中,展聖無動於衷地站著,任憑血液流了一地,好像魔鬼的眼眸。

    「我只屬於世界一個!」

    ***

    世界醒了,但卻兩眼無神,看也沒看周圍的人,精神似乎也還處在恍惚之中。展聖心急地想摟住他,可手剛觸碰到他的身體,他就害怕地跳了起來,慌亂地往後躲去。

    「世界?」展聖愣了一下,「你怎麼了?」

    世界對他的叫聲沒有絲毫的反應,只縮著身子,一雙大眼戒備地掃來掃去,卻沒有任何焦點。

    「世界!?你沒事吧?你還好嗎?」

    展聖不相信地又叫了幾聲。世界還是沒有反應,雖然目光偶爾會晃過他,但卻沒停留在他的身上。

    「世界他……他好像看不見!」穆菲憂心重重地道。那一雙眼睛連一絲光彩都沒有,空洞得幾近麻木。

    「不會的!這不可能!」展聖愈發害怕起來。以前深情凝望他的眼神到哪裡去了?世界怎麼會對他那麼陌生?!他撲上去強摟世界入懷,卻遭來了一陣拳打腳踢。

    「世界!你看著我!是我啊!世界!」

    不管展聖怎麼喊,世界依然置若罔聞地掙扎著,他不斷地捶打著,臉上的表情因恐懼而變了形,他張口像是在喊叫,但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世界!你怎麼了?!世界!」郭楊也覺得不妙。

    「世界!是我啊!我是聖啊!世界!你看我!」展聖任憑世界怎麼扭打也不放手,他焦急地大喊。世界的充耳不聞令他心慌!他的世界究竟是怎麼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李老師令校長趕到後,也雙雙大吃一驚!她瞪著在展聖懷中如一頭小豹子般死命掙扎的世界,彷彿看到了十年前……世界又回到當年的那個樣子了!

    病房裡一片人聲鼎沸,展聖的痛喊更是響徹整個醫院,直到醫生趕來給世界打了一針鎮靜劑才讓他睡了過去。

    「大夫,世界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李老師急著問道。

    「莫世界同學沒有什麼外傷,但他撞到了頭部,引起聽覺神經和視覺神經的暫時閉塞,而且他有可能在摔下來時受了驚嚇,所以也許會發不出聲音……」

    「你是說世界現在什麼也不能聽不能看也不能說?!」李老師驚叫,心下立刻涼了半截。老天爺啊,你怎麼能對世界這麼殘忍?

    「此外,由於受到外界的刺激,他出現有精神分裂的現象,目前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恢復。」

    「外界的刺激?不是他的遺傳病發作?」李老師又一愣。剛才看到世界時,她著實被嚇住了,還以為世界終於發病,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只怕一生都恢復不了!

    「那倒不是。我也聽說了這孩子的情況,所以給他做了一次較為精密的檢查,發現他的腦波和血液確實隱藏有病態的因子,平常可能顯現不出來,但從嚴格來說,他的確是不正常的。」

    「是遺傳……」李老師難過地道,亂倫造成的罪孽啊,為什麼……卻是要世界來承受?

    「他以前好像也有過因外界刺激而導致精神分裂的病症吧?聽說李老師還是他的主治醫師。說來也挺奇怪的,外界刺激所造成的精神失常非但沒有誘發他潛在的遺傳瘋狂,反而還起了抵制的作用。」

    「真的嗎?」李老師驚喜地問,這麼一來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雖然我不確定他什麼時候能復元,但他目前的精神失常是由外界刺激造成的,所以治癒的可能性很大,畢竟他也有過這樣的病例。」醫生頓了頓,又道,「不過,這並不是最令人擔心的。」

    「啊?是不是又檢查出了什麼?」李老師急問。

    「這個孩子並不健康,不管日後發不發病,都決不可能長命!能活到三十來歲就已經很不錯了,運氣好的話或許能活到四十歲吧。」

    天啊!這世界上真的有神嗎?上一代的罪孽為什麼要延續到世界身上來?難道老天真的要那孩子一生得不到幸福?

    「那……以他目前的情況來看,有沒有傷害別人的可能?」

    「他還沒那麼嚴重,不過我不保證他會不會傷害自己。」醫生看看李老師,「您看,要不要把他送到專門的精神病院去?」

    李老師沉思了一會道:「不,還是讓他待在學校醫院的精神科,一切責任由我承擔。請給他安排一個專門的看護人員,我明天會聯繫精神學方面的醫生來給他檢查。」

    ***

    「世界!你看著我啊!你真的認不出我了嗎?我是聖啊……」展聖已不知是第幾千遍地在世界床頭呼喚,可世界就是癡癡的一點反應也沒有。平常他都很安靜,但一旦有人觸碰,他就會驚嚇得四處逃竄,又因為什麼也看不到,常常跌得青一塊紫一塊的。怕他再受刺激,展聖如今連他的手都不敢碰一下,只心痛欲裂地守在床邊不停地呼喊訴說著。

    「聖,沒用的……」楊征沮喪地道,「他什麼也聽不到。」

    「真該死!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郭於挫敗地低吼著。世界竟在一天之內變得又聾又啞又瘋又盲,這叫他們如何能接受?!穆菲和黃靈相看一眼皆默默垂淚。現在說什麼也沒用,只能祈求上蒼能大發慈悲,還他們一個正常的世界回來。

    「世界……」展聖流著淚低呼,連聲音都走調了,只覺得心臟好像被人活活掐住一樣,疼痛得難以言喻!他突然掉頭衝出門去。

    「聖!」

    衝到外邊,展聖再也克制不住地猛捶著牆壁哭喊起來:「為什麼?!為什麼會是世界?!為什麼要讓他承受那麼多的痛苦?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世界!世界!」

    慘痛瘋狂的哭喊,令人聞之無不心酸顫慄,郭於和楊征戰戰兢兢的跟在後面,誰也不敢去阻止他傷害自己的行為。只見他的拳頭捶出了一道道紅痕,手掌上的傷口也滲出了斑斑的血跡,但她好像感覺不到似的。

    這疼痛,不是來自手上,而是來自滴血的心……

    一切一切的痛苦,為什麼全都加諸在世界的身上……?如果真有神,這公平嗎?世界是何其的無辜!為什麼要對他那麼殘忍?!展聖直痛恨著自己的無能,如果可以,他寧願替世界承受一切的災難!他的世界只應該被人捧在手上用心呵護的啊……他明明人就在他的身邊,為什麼還會讓那種事情發生?他說過會保護他的,不是嗎?為什麼……為什麼還會變成這樣?

    ……現在的世界,聽不到,看不見,說不出,什麼人也不認識,什麼人都害怕……就連他也……世界是在懲罰他嗎?!他真的後悔了……真的後悔了呀!他不求什麼,只求……只求那個愛他的世界能再度回到他的身邊!

    從那一天起,展聖不管世界聽不聽得到,都堅持每天守在他的身邊不停地訴說著愛意。他要賭賭世界對他的愛,企圖喚回那迷失在這個軀體裡的世界真正的靈魂。

    「世界,等你好了,我們一起去買戒指好嗎?你喜歡什麼樣的,一切都依你,只要是你喜歡的,我也喜歡,因為……我最愛你了……我要用戒指來鎖住你,這樣你就不會逃了……」

    「世界……你一定會好起來的,我也一定會讓你幸福的,我是那麼的愛你啊,等我們畢業以後,我們可以租一套房子來住,我會陪你一起看電視,一起喝茶,一起散步……再沒有人能打擾我們……你想要什麼,我都會給你買,都會盡力幫你辦到……我真的好愛好愛你……」

    「世界,你是我一個人的世界,誰也不能搶走你……我們要一直在一起,就算是死也要在一起……我會一天比一天更愛你,你快點醒過來啊……你怎麼忍心這樣懲罰我?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啊……」

    展聖不厭其煩地訴說著,不管自己是否像是在和空氣說話。世界坐在床上安安靜靜的,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的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目光麻木地看著前方,只要不觸碰他,什麼人在他身邊,他都沒有一丁點感覺,只逕自地沉浸在無聲的世界裡。

    看到這種情形,連一向灑脫樂觀的江夜也不覺滿腹的辛酸,他把探病用的花束插進瓶中,苦澀地看著那明媚艷麗的花朵。

    雖然世界看不見你們的美麗,但也請你們多陪陪他,至少讓他聞到你們的芳香,拜託不要過早地枯萎了……

    「已經好些天了,怎麼一點起色都沒有?」郭於焦躁不安地道。究竟要什麼時候他們才能重睹世界的笑容?再這樣下去,連聖也會垮掉的!

    李老師輕歎道:「這種事急不來的,怎麼說世界都還算平靜,這已經很不錯了。」

    「可是為什麼他還是一直看不見聽不到也沒法說話呢?」楊征每每一踏進病房,看到世界那個樣子,就忍不住有一股想哭的衝動,「難道要世界一直生活在黑暗之中嗎?」

    「這就是世界本身的問題了,醫生說應該沒什麼大礙了,之所以還沒恢復,是因為他潛意識裡什麼也不願看到,什麼也不願聽到,什麼也不想說……」

    郭於抱住了欲裂的頭顱。

    世界!為什麼你要這樣折磨自己?折磨所有關心你的人?究竟痛苦的是瘋狂的你,還是清醒的我們?

    李老師看看他們又道:「姑且不說這些,倒是你們,期末考試快到了,你們還是回去好好複習,雖然我知道這事給你們的打擊很大,但還是以學業為重啊,你們缺席這麼多天,老師已經很寬宏大量了。」

    「世界這個樣子,我們怎麼安得下心?」楊征好想大吼一聲來發洩胸中的燥意和苦悶。他們四個人一直都是在一起的,回到寢室,突然間少了一個,要他們怎麼平靜得下來?拿起書,什麼也看不進去,提起筆,什麼也寫不出,滿心想的都是世界的病情。

    「可你們這樣對世界也沒有什麼幫助,只會誤了自己,就算世界醒過來,他也會因此而感到內疚的。」李老師極力勸著,「為了世界,為了你們自己,回去好好考試,考完了再來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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