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直到天亮，般若也沒有睡覺。佈雷特一直黏著她，縮在沙發上睡著了。客廳裡只有電視上微小的聲音，般若握著遙控器，很困卻睡不著。在蘭若寺，她從來不會失眠。再看看房間裡鮮亮的聖誕樹，大包小包吃的，還有蜷縮在沙發上睡著的佈雷特。她的內疚感忽然比泰階還嚴重，佈雷特應該是想好好過個聖誕節，沒想到卻被泰階一個蘋果搞砸了。如果自己不提從窗戶進去的建議，後來也不會有這些事。畢竟，這將是他們為數不多的在一起日子裡的最後一個節日。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們相處的日子也就這幾天了，如果你還是像剛到蘭若寺時那麼討厭我，就這麼做吧。」般若對睡著的佈雷特說，然後起身走了。本來佈雷特是睡著的，但是般若講話的時候他醒了。聽到般若的話，佈雷特睜開眼睛靜靜看著黑黑的電視屏幕。很快，般若的腳步又過來了，佈雷特趕緊閉上眼睛。
一床暖暖的被子蓋在他身上，般若的腳步聲又遠去了。
因為佈雷特，般若哪也不敢去。不然，到大街上，再喊兩聲媽媽。就是隕石洞也不夠般若鑽的。顧教練還要給泰階做最後的訓練，宋問一天到晚拿著跆拳道的書比劃來比劃去。
般若經過宋問的房間，看到他正在裡面邊看著書邊比劃什麼。「你在看跆拳道的書？」般若看宋問猴子似的姿勢很好奇。宋問巴不得般若學了以後教給他，趕緊把書遞過去。般若翻了一下，入了神。宋問看著有戲了：「怎麼樣？」「沒有師父教，很難入正道，有師父教，也要靠自己悟精髓。」「我們要師父教，你就不要了吧？」「我也是師父教出來的。」般若把書還給宋問。「蘋果砸暈的那個呢？」般若環顧周圍不見佈雷特。「不是在客廳嗎？」「我剛從客廳過來，沒看到他。」「怎麼會呢。」兩人走出客廳來。只見佈雷特頭髮濕濕地坐在電視機前看動畫片《貓和老鼠》，還不開聲音。「媽媽，洗衣服。」佈雷特回頭看了一眼般若。 般若也坐了下來：「宋問，去幫他洗衣服。」「衣服？我？」宋問很無辜的樣子。「對。馬上。不然我也給你一個蘋果。」 般若凶了起來。宋問一看盤子裡的大個頭蘋果，趕緊去幫佈雷特洗衣服。宋問走後，般若站到佈雷特前面。「媽媽，你擋住了……」「佈雷特，我跟你說，你騙得了他們兩個，騙不了我。從你說話的那一刻到現在，我就不相信你會失憶。裝，你繼續裝。」 般若「啪」地關上電視，然後出去了，留下佈雷特在裡面大叫大跳。
聖誕節那天下午，剛剛帶泰階訓練完的顧教練接到一個電話。這是顧教練第二次接到這個人的電話，但是他們並不認識，也沒有見過面。這個人第一次給他打電話是五年前，就是那個電話，顧教練在大挑賽的舞台上失敗了。這一次電話的內容和五年前的幾乎完全一樣，除了執行故事的主角從教練自己換成了他的徒弟泰階。
「好久不見。」一個男人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是誰告訴你的。」顧教練抽出一支煙點著。「哈哈……這個重要嗎？我們還是談談生意吧？你放心，現在物價上漲，我不會再出五年前的價錢給你的。翻倍，翻倍怎麼樣。」顧教練吸一口煙，冷笑一聲，「我老了，沒有做生意的心。」「你沒老，你後面的生活還很長，有這些錢可以讓你過得好點。」「這次你的槍口準備對準誰。」教練平靜地問。「老顧，說這話就記仇了。五年前我只是嚇唬嚇唬你老婆，並沒有真的動手呀？而且事後我不是也把錢給你的嗎？我知道，因為這事，你老婆跑了。可是你現在不是也過得很好麼？至少你還有你的得意徒弟呀。」那人說著又是一陣放聲大笑。「我現在要去吃晚飯，你要不要一起？」顧教練將煙扔到地上，捻滅了煙頭。這話將對方弄得摸不著頭腦，教練也沒等他再說話就把電話掛了。
從俱樂部出來，寒風把教練乾枯的頭髮吹亂，夾著刺骨的冷往他衣服裡鑽。教練裹緊風衣，往街頭的小飯館走去。
只有三百米的距離，卻足夠讓他想起五年前不願提起的往事。「一天到晚只知道訓練也就算了，再跟著你不知道哪天就死在街頭了！」妻子臨走時的話，還有她委屈的眼淚，至今清晰留在他心裡。只不過這五年來，一直不願意去想。他知道妻子去了哪裡，但是沒有去找。如果沒有幸福可讓她留戀，至少要讓她帶著安全離開。
小飯館那對福建來的夫婦，每天都很忙碌。丈夫喜歡邊炒菜邊跟客人聊天，老闆娘手腳麻利，心直口快。「教練下班了？今天早點了。」老闆娘端著盤菜對進門的教練說。「是啊，沒得忙了。」教練邊說邊坐。
「怎麼？現在就停練了？離比賽不是還有兩天嗎？」老闆邊炒菜邊說。「不練了。」教練疲憊地說，「今天加盤牛肉。」「馬上就好！」
這兩天是般若在家煮飯做菜，佈雷特整天跟在她後面轉來轉去。般若下廚，絕對沒有葷腥。宋問無所謂，佈雷特老是叫菜不好吃。
「媽媽，媽媽。」佈雷特又摸進廚房來，那稚嫩的聲音，無辜的眼神，真跟小孩子似的。般若正在煮蘑菇湯：「你用英語講話會更像，誰失憶了不是用母語講話。」佈雷特就當沒聽見，在廚房裡到處找吃的。「我要吃魚。」佈雷特說。「自己去抓。」「哪裡有魚？」「洗澡房。」佈雷特聽了就往洗澡房去。
不多時，聽到水聲嘩嘩一直響個不停。很快傳來泰階宋問的聲音。「這個傻子！大冷天你想冷死啊！」「又耍什麼花招？」般若放下手裡的活過去看。只見佈雷特渾身濕透蹲在地上用手在水裡摸來摸去，水龍頭的水剛剛被泰階關掉。
「衣服來了。」宋問拿著套乾淨的衣服進來。「快點給他換上，這麼冷的天凍死他。」泰階邊說邊拉著般若出去，宋問在裡面給他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