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沙洲 第2卷 第二十六回(1)
    第二十六回 章淑華熬盡甘苦淚,霍仁帆再遇冷作雲。

    賭酒場戲弄封麗華,跳舞會狂追廖淑容。

    章淑華看見窗外的天際在轟雷閃電,夜空中殷殷雷鳴響徹山谷,震動頂上瓦片,塵土飛揚,她從窗口伸出頭去仰望黑鴉鴉的天空,朵朵烏雲在空中翻滾,吹來陣陣西南風,極像要下偏東雨的樣子,早晨才漿洗的衣服她擔心會被雨淋濕的,自從仁帆走後,這幾年變化很大,原本她那白暫嬌嫩的面龐已變得黃瘦了,她一對眼睛卻顯得更圓更大,眉骨上的細眉象描過一般,依然十分嫵媚,嘴唇卻乾枯而又焦悴了,由於整日勞作,手已經打起塊塊粗糙的繭芭,老人公霍壽泉在隔壁小房裡熟睡,傳來陣陣均勻的鼾聲,中風病已基本痊癒了,居然神志漸清,不過身體虛弱,不能用心。仁帆還不時匯來錢,就是不寫信,一家人的生活現在還是極大的改善了,原本賣出去的田土也買了回來。風刮大了,外面頓時飛沙走石,房子發出吱吱嘎嘎的搖撼聲,使人心驚膽顫,她生怕房子會被狂風吹垮。

    驀然,門外傳來滴滴嗒嗒的聲響,下雨了!不一會兒,大顆大顆的雨滴打在瓦上發出更大的叮叮咚咚的聲響,有人喊:

    「下雨囉!快收衣服!」

    章淑華被驚醒似的趕緊衝出門外收衣服,當她把衣服收完,回到屋裡,趕緊將門窗關好,雨越下越大了,涮涮啪啪!屋簷水滴嗒滴嗒地流淌,一會兒,便分不清風聲和雨聲,嘩啦啦地響成一片,她坐在洋油燈昏黃的光線旁發怔,房間裡幾件簡陋傢俱,顯得空空蕩蕩的,家中的豆腐生意繼續做,她的爺爺早在一年前便去世了,可憐呀!死時他終生積蓄僅夠買一口薄薄的棺材,在河邊關山坡上草草埋葬了,道士法師都未能請得起,仁廉與呂梅依舊做小生意,早已生了一個兒子,取名霍幫燦,小傢伙跟她母長得一模一樣,隱約之中也見仁廉的表情與影子,挺可愛的,她也多麼希望有一個兒子呀!新婚那天,仁帆也作了努力呀!有好幾次,直幹到筋疲力盡為止,可惜呀!她完全在蒙懂之中呀,任由他的擺佈,現在回想起來,真是好笑呢!真是:

    莫道佳人總是癡,惺惺伶俐沒便宜。

    只因會盡人間事,惹得閒愁滿肚皮。

    閒暇的時候啊她是那樣憂愁,坐於城門口外老碼頭伸頭張望,那胸中萬千憂愁,如掛在斜陽樹上,真是:綠葉陰陰自得春,草地滿是鶯啼處,不見親人回歸處,空想如簧語,門外重重疊疊山,遮不斷愁來路。她已癡瘋了,那情景如古詩所云:

    斜倚門兒立,人來側目隨。

    托腮並咬指,無故整衣裳。

    坐立頻搖腿,無人切切語。

    開窗推戶墉,停針不語時。

    未答先欲笑,必定思欲人。

    突然一道眩目的閃電穿過門縫射進來,緊接著轟隆隆 一個撕天裂地的炸雷,把她嚇得一哆嗦,從沉思中驚醒過來,她焦急的站在窗前,心想:雨這麼大,不曉得仁帆那裡下雨沒有?她實在坐不住了,走出房去,想打開大門看看,剛打開門閂,一下子門板被風吹開了,瓢潑大雨隨風飄捲進來向她兜頭淋下,整個城裡煙雨滿江,街上彙集的雨水像一條小溪般從門前嘩嘩流過,她頂著狂風使勁才將大門關上,回到房裡用乾毛巾擦拭著頭髮上的雨水,桌上有一面小鏡,她拿起來一照,見自己的容顏那麼憔悴,黃黑,不覺坐下,望著鏡面癡癡出神,想當初剛進門時,含笑的面孔是何等的純情,膚色是那麼白暫細嫩而又富有光澤與彈性,臉上沒有一絲皺紋,煥發出青春的奪目光彩,那新婚之夜是那麼的恩愛與甜蜜。五年了,已經分別五年了,這五年是在搖搖晃晃的房中度過。一天到晚總是做不完的事,直到點燈時分也得干,現在不僅容顏憔悴,眼紋也出現了,這五年,由於生活的重壓,把她的心都操悴了。……她不寒而慄,猶如墜入無盡的深淵,漫漫長夜,看不見一絲曙光和希望,想著想著她眼裡的淚珠象鑽石般閃爍,想到外公,爸爸、媽媽、仁帆,他痛楚萬分,忍俊不住雙手捂臉抽泣起來……真所謂思戀起親人,茶飯無味,有首山歌唱得好:

    霧罩大了不見山,河灣大了不見船。

    一天不見哥哥面,好比家中斷油鹽。

    可憐已過妙齡的淑華,眉蹙春出,眼橫秋水,干相思,遲尺間,如隔著千山萬水,海角天涯,瘦也因他,病也因他,誰與我成就了這個姻緣,便是那救苦救難的文殊菩薩。屋裡冷冷落落甚是孤棲,不覺眼淚簌簌流下,放聲大哭,真是:

    漫吐芳心向誰傾,欲於何處寄相思。

    相思有盡情難盡,欲眼望穿愁斷腸。

    朝思暮盼,音信全無,夢攘魂勞,滿懷幽恨,以至精神憔悴,形容枯槁,動作遲緩。未老先衰了,等她一陣抽泣痛哭完畢,風雨也停了,但已時至午夜,她打開臨江的窗子與大門,黑沉沉的天空中偶有間隔的閃電和雷鳴,似乎遠處還有暴風雨在瘋狂地肆虐大地,屋簷水嗒嗒噠噠地向下滴,流水潺潺,達旦不止,已經看不清綦河的景色,只有江水嘩嘩的奔騰聲,十分震耳……,無可奈何回到屋裡,徹夜難眠,擁被而坐,真是:

    夜深悶到載門邊,卻繞行廊又獨眠。

    閨中只是空相憶,魂歸漠漠魄歸泉。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

    第二天一早,淑華早早吃飯,背起背兜去趕白渡場,因為白渡場有許多鄉民下來賣山貨,土產,便宜得多。來到渡口,昨夜的一場雨一下子使河面十分開闊,河水一片湛藍,蕩漾在金色的田野和翠綠的山野間,漁夫泛舟於浩瀚的河面上,船上掛著破舊的風帆,來回穿稜,因為只有大雨過後的漲水,江水湍急,魚往岸邊游,儘管水中險象萬生,漁夫們也願捨身一搏,說不定能網上百斤的大鯉魚呢!寺廟,財主都會不惜重金買下,藉以供奉神仙,趕場的人都上了船,船老闆示意開船,舵手叫水手收起跳板,喊道:

    「開船囉!掌好哈!」

    船如浮魚被緩慢地撐開了岸邊,沿著河水順流而下,放眼望去在舒緩而又傾斜的河岸兩邊,鬱鬱蔥蔥的松樹間散落著星星點點的村莊,山頂是頂天立地茂盛的松樹,雲霧漫漫,像是披掛著清幽的銀裝,風吹來樹梢上發出簌簌的喧響,彷彿向行人表示歡迎,又好似在向行人低腰致敬,天上還未大亮,一水手清了清喉,扯開喉嚨唱道:

    「隔河看見嬌上坡,打個哨子應過河喲。

    嬌妹聽見郎哨子,行得少來等得多喲。

    隔河看見嬌上坡,打個哨子應過河喲。

    走起又怕人看見,坐起又怕螞蟻多喲。

    隔河看見嬌上坡,打個哨子應過河喲。

    扯把青草來墊起,假裝纏腳等情哥喲。」

    一舵手是長得是虎臂熊腰,絡腮厚唇,袒胸露臂,聽了唱歌也來了興子,扯開大喉管說:

    「吳二哥!你唱的山歌朗個軟綿綿的喲!」

    「那你來唱個猛的,我們大家聽哈!」

    「要得!要得!」

    連坐船的顧客都歡笑一片,請大鬍子唱一首,大鬍子果然唱了起來:

    「 小妹望郎整一年,都未見郎把家還喲。

    情郎不是東流水,為何一去不回還喲?

    小妹不要把郎怨,只因你郎是長年喲!

    吃人茶飯受人管,不到年關怎回還喲!」

    「白渡場到喲!」

    一聲吼叫,驚醒了萬千思念與如癡如醉的淑華,乘客紛紛下船。這白渡場真是熱鬧非凡,如蜂朝王,亂哄哄,一片繁華,山上的鄉民背起土產,山貨來出售,換來的錢馬上又去購買洋油與鹽巴,有背米來賣,有背菜的,有背包谷的,以及各種中藥,雞,鴨,魚,蛋等等,像淑華這樣起早貪黑,趕這遠的路來白渡場買糧的人真不少,多半是城裡的貧民,城裡米鋪的糧價一天一個價地飛漲,哪個人都在唉聲歎氣,愁眉苦臉,自從有了二百文,錢大大的地泛值,她走遍了糧食市場,賣米的人才會漲價呢!見來買米的人多,眨眼功夫又漲了一大截,淑華本想等價低了多買幾斤米,現在看來只有當機立斷,忍痛用高價買米了,她走到一位花白鬍鬚,滿面皺紋的老大爺面前,老大爺瘦小身軀,慈祥的表情,衣衫破舊,很像她過世的外公,她說:

    「大爺!米郎個賣喲?」

    「姑!我的米可是七十旱喲!煮成米飯香得很,我看你像我過早去世的女,便宜點。」

    「大爺!那謝謝你呀!」

    「哎呀!都是窮人家!還客氣啥子呢!」

    淑華把帶的錢全都買了米,只剩船錢,糧食市場一會兒便散了,買到糧的人,扛著糧袋匆匆往回走,沒買到糧食的人提著空袋子失魂落魄般地在空蕩蕩的壩子上遊走,淑華背著米走到碼頭時已喘著粗氣,鬢角的絨發也被汗水粘在皮膚上,踩著搖晃的跳板上渡船,放下背兜,這才舒展地鬆了口氣,用外衣揩乾汗水,坐在艙內架好的木板上,摸出一張角票遞給船老闆手上說:

    「給船錢!」

    船老闆等裝滿了人,方才開船,太陽已經快當頂了,回到家時,已是半下午了,淑華卻粒米未進,放下來,準備做飯,婆母燒火,公公霍壽泉在櫃檯上,婆母先將柴折斷,幫燦已五歲了,從外慢慢地走進來,淑華一看見她臉上便掛著和藹甜蜜的微笑哄他說:

    「燦燦好乖!好能幹呀!看你好會走路喲!」

    幫燦身體實在太弱,他那大大眼睛用祈求目光望著淑華,希望能抱他:

    「燦燦!ど嬸這哈沒得空哈?」

    何母說:

    「燦燦!到外面的黃昏田邊去捉蚱蜢!」

    叔華說:

    「媽!那天我在外面的黃昏田邊還看到大貓兒與毛狗的腳印,駭人得很,燦燦就在外邊去找隔壁的李二娃耍哈!」

    幫燦蹦蹦跳跳地去找李二娃去了,仁廉與呂梅整日走街串戶,任由幫燦在家自己長,門外樹上的陽鵲在吱吱鳴叫,要擦黑了,門前雞公雞婆還在到處找吃的,隔壁胡家的牯牛從河邊被趕回來了,哞哞直叫,何氏說:

    「太陽翻白,有雨不等天黑,淑華呀!怕是今天塞又有雨喲,早點準備!」

    淑華不吭聲,婆母二個兒子外出謀生,仁帆不時還寄點錢來,仁佶已是多年未見音訊呀,神經已是有點錯亂了,淑華打開口袋,打出米來洗了,打水下鍋,何母架上柴,偷油婆,蚊子,雷公蟲都從柴角角里爬了出來,樹丫上的幾個猴三跳了出去,生起火來,淑華又去洗荒瓜,當菜吃,門外已是完全漆黑一片了,鬼登哥在遠處吱哥吱哥地叫,簷老鼠飛來飛去捕捉飛蛾,螢火蟲一閃一閃在空中飛舞,牆角磚下的灶雞在吱吱鳴叫,淑華進屋來,突然在燈光下看見一條鳥梢蛇趴了出來,可能是昨晚的那場雷陣雨使它躲進柴裡,淑華驚叫:

    「媽也!蛇!」

    何母瞇著老花眼看了幾眼,一點也不驚慌說:

    「不怕!是祖先來了!」

    霍壽泉被驚動了,何母趕緊對著堂屋的祖先牌位焚香,鳥梢蛇慢慢地爬出門,盤在干巖口,昂頭吐信,婆母將三支香插在蛇的面前,連磕三個頭,蛇對何母的敬畏似乎熟視無睹,竟張大嘴向人示威,並發出絲絲的呼聲,霍壽泉說:

    「先人!看到你老人家了,請回吧!」

    先人卻紋絲不動,霍壽泉說:

    「老祖宗!就不要怪我們不客氣了喲!」

    淑華早已驚嚇得動彈不得,霍壽泉只好動武了,用小椏枝輕輕佻它,蛇才慢慢爬走了,何母望著蛇還念有詞。

    卻說這邊,淑華受盡磨難,他的男人卻平步青雲,享受榮華富貴,轉眼到了一九三二年九月,劉湘見自己實力已大大地超過自己家門——老對手劉文輝,便再次聯合田頌堯、李家鈺、羅澤洲、劉存厚,揚森等軍閥,發動「安川之戰」。劉湘還得到委員長的支持與美英列強在槍支,彈藥,飛機,大炮等方面的援助,這樣無論在聲勢上,軍隊的數量和武器的優越性,都遠遠勝過劉文輝,一場戰爭下來,損兵折將,敗退西康,電請停戰而告終。劉湘便有三座大城市,宜昌、成都、重慶,以及川東,川西廣大區域,這裡田澤沃美,風光秀麗,物產豐富。於是馬不停蹄成立四川綏靖公署,劉湘就任川康綏靖公署主任和四川省省長,軍事,經濟,政治實力大長,劉文輝等輩不敢與之爭鋒。霍仁帆隨之遷到成都繼任綏靖公署書記官。這成都本是漢高祖劉邦興業之地,後漢劉備建蜀國之都,張獻忠也在此建立大順政權。這裡內城門十三,外城門十八,沿城牆一轉,足有一百多里的周長,穿城而過足有三、四十里,城裡有幾十條大街,幾百條小巷,縱橫連絡,無不貫通,到處是人煙湊集,金粉樓台,城外也是平疇廣溪,田禾豐美,五穀豐登,城裡二條河,便是府南河,清水溪,沿河居民都在河裡洗米,淘菜,擔水煮飯,河水清澈見底,那河中孔穴也汩汩汪汪的湧出泉水,飲之清冽甘甜,游魚無數,沿岸翠竹水草茂盛,碧波蕩漾,禽鳥棲棲,老叟頑童,怡然垂釣,其樂融融,城裡城外,危樓雄峙,淋官梵宇,碧瓦朱甍,鍾鈹簫鼓,晝夜不絕,早在明朝便有大小四百多家寺廟,大街小巷,井然有序,大小酒樓有六、七百家,茶館有一千多家,不論你走到那一條僻靜的小巷裡面,總有幾家懸掛著燈籠賣茶,插著時鮮花朵,烹煮著上等的花茶、沱茶、敘府毛尖,水是河裡擔上來的,從早到晚茶館裡都坐滿了喫茶的人,戲台上從早到晚唱著川戲,講著評書,聲韻幽亮,通宵達旦,到了晚上,沿河兩街酒樓,茶館的明角上都點上燈籠,每條街上足有數千盞,燈燭輝煌,高高下下,似銀河般璀璨,照耀如同白晝,夜間走路人並不帶燈籠,若是月色皎潔,滿天星空之時,越是夜色深沉,那細吹細唱的船慢慢蕩來,歌聲淒清委婉,動人心魄,優揚縹緲者,直入雲霄,兩邊河岸人家的女兒,都穿著輕紗艷服,頭上簪著香花,捲起窗簾,憑欄靜聽,家家戶戶焚著香,香霧一齊噴散四方,廟觀裡的僧尼道士,朗經頌詞,其聲傳遍大街小巷,河面倒映月色與煙光合成水光山色一片,宛如閬苑仙境,神府瑤官,妓樓連排成遍,妓女們個個濃妝艷服,笑盈盈招攬四方遊客,真是朝朝寒食,燈紅酒綠,夜夜元宵。十里闤闠,不減往日京師繁華。

    樊師長,潘師長二人戰一打完,只有造賬報銷是第一件大事。出兵一次,軍裝若干,槍炮子彈若干,口糧若干,士官受傷津貼若干,撫恤若干,犒賞若干,先紮了一本底帳,一切費用,任意亂開,總在七八十萬之譜,先送霍仁帆過目,霍仁帆說:

    「太多了,怕上頭要駁!」

    樊師長說:

    「多開少開,總是一樣!」

    霍仁帆早知都有分肥的份,看也不看合上直送埔公過目簽字。事後分肥。皆大歡喜。

    霍仁帆自重慶搬到成都,整整忙了一個月,方把各種事務整理條順,那天他天快黑時才回家,小幫共全靠雲兒悉心照理,長得白白胖胖,手腳硬朗,家中又請了一個老媽子,幫雲兒打理家務,一家人其樂融融,晚飯吃了,已是開燈時分,整個成都城,也只有少數人能用上電燈,天已盡黑,老媽子幫著雲兒給小幫共洗臉洗腳,哄他上床睡,口中哼著曲低聲吟唱:

    「月亮走!我也走!我給月亮提笆簍。

    一提提到後門口,打開後門摘石榴。

    石榴樹上滴點油,大姐二姐來梳頭。

    大姐梳的盤龍纂,二姐梳的大花頭。

    只有三姐不梳頭,丟了梳子綰糾糾。」

    那幫共天真無邪地問:

    「那雲兒姐姐的頭是梳的啥子頭髮呀?」

    「雲兒梳的是獨龍辨……」

    二婆孫說著說著便沒了聲息。雲兒依舊顯得稚氣十足,穿著一件合身的藍白碎花布短衫,腦後垂著油臻臻漆黑的獨龍辨,臉上常常掛著甜蜜而又詭密的微笑,服侍起人來動作十分熟練而又準確,而且特別善解人意,霍仁帆見她忙前忙後,小幫共他們已經熟睡了,霍仁帆放下手中的書,便向她示意,雲兒早已心領神會。

    這雲兒也是個聰明玲俐的人,趁此妙齡之時,一朵花兒初開,主人愛她,她也愛主人,也是緣法相投。

    便到自己的房中打了一盆溫水洗了下身,霍仁帆坐於床上心裡早已急不可待,雲兒進來給霍仁帆洗臉腳,完畢霍仁帆將她摟過來親嘴,雲兒從不拒絕,親著親著便淫心蕩漾,禁止不住熱血沸騰,那裡按奈得住,二人解佩露甄妃之玉,齊眉點漢署之香,雙裊飛肩,雲雨一席,把霍仁帆喜的心中要不的,恨不的與她誓共死生,正是:

    動人春色嬌還媚,惹蝶芳心軟又濃。

    海棠標韻燕輕盈,酒暈潮紅笑生春。

    斗帳香消紗月冷,著意溫存良宵夜。

    事情完畢,雲兒說:

    「老爺!我雖是你的丫環,實則是你的老婆。」

    「雲兒!我知道你對我與幫共都好,等我忙過一段時間,便娶你!」

    「那我便是幫共的媽媽啦!」

    二人你言我語,不知不覺睡到天亮。

    第二天,霍仁帆一早起床,洗臉打扮完畢,便想起自己在麻鄉約時的好友冷作雲,出門坐上吉普車直奔鹽市口,幾經打聽在聚樂樓,只見這鹽市口街面上,車馬轟雷,燈球璀彩,遊人如蟻,十分熱鬧,真是:

    太平時節好風催,羅騎爭馳斗錦回。

    鰲山高聳密雲上,何處遊人不看來。

    但見這聚樂樓更是富麗堂皇,油漆彩畫,闌干灼耀,棟宇光新,桌案鮮明,酒餚齊整,百花爭艷,秋光氣爽,陽光明媚,景物芬芳,翠依依槐柳盈堤,紅馥馥杏桃燦錦,景臻如畫好風光,公子王孫,達官貴人,到此飲酒作樂,喜笑顏開,熱鬧非凡,真是:

    風拂煙籠錦鄉妝,太平時節日初長。

    能添壯士英雄膽,善解佳人愁悶腸。

    三尺曉垂楊柳岸,一竿斜插枵花旁。

    男兒未遂平生志,且樂高歌入醉鄉。

    霍仁帆昂然入內,老闆娘笑盈盈招孚道:

    「長官!你是新來得的吧!樓上請!」

    「不用了!我向你打聽一個人?」

    「誰呀?」

    「冷作雲!」

    「哦!冷公子呀!他這會正在三樓正與我們翠紅小姐親熱呢!」

    「你去叫一下!」

    霍仁帆拿出兩塊銀圓遞給老闆娘,老闆娘接過銀圓,滿臉堆笑道:

    「長官!請裡面坐!」

    老闆娘吩咐丫環端上茶來,自己上樓去,不一會兒,老闆娘引下一個人來,邊走邊穿衣服,正是冷作雲,二人相見,分外親熱喊道:

    「作雲!」

    「仁帆!」

    二人握手相擁,坐了下來,冷作雲的長相依舊,俗話說:船載的金銀,也填不滿煙花寨,冷作雲整日燈紅酒綠,狂嫖爛賭,掏虛了身子,敗壞了錢鈔,霍仁帆問:

    「作雲!自從一別,你都在干哈子呢?」

    「有一分用一分,仁帆!你呢?」

    「自從你我一別,便回到這裡,本想好好做點生意,奈何碼頭上未能打開局面。」

    「那你的錢呢?」

    〞早已用光了!」

    「那你現在在干哈子呢?」

    「有一分用一分,仁帆!你呢?」

    「自從一別,我便到聚花樓上贖出淑華,下宜昌,全靠李座均大哥的舉薦到了二十一軍做事,現在任劉湘主席書記官。」

    「李座均呀!李座均夠意氣!恭喜!恭喜!哎!能不能幫我也在二十一軍找份差事呢?」

    「冷大哥!何苦非要在二十一軍幹事呢!我有幾位兄弟伙正在做一樁生意,你還記得正倫社嗎?」

    「田德勝!」

    「正是!我與田大哥的手下人唐紹武,鄧師長、唐師長、李師長等在重慶的鴉片生意已開張了,銷路全由永茂行全權負責,江漸全由杜月笙負責,我軍剛到川西,鴉片生意急需打開銷路,何不跟著我們一起干呀!」

    「好說!成都的鴉片總號為慶康行莊,大掌櫃我是認識的。」

    「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原來二十一軍劉湘手下九個師長,唐武遵、李雅材、王陵基、王贊緒、范紹曾、向成傑、潘文華、鄧國璋、朱宗愨,除王陵基、潘文華未參與由霍仁帆組織的販賣鴉片生意,其餘人等都湊錢參股成立致遠公司,只是瞞劉湘不知,冷作雲知霍仁帆風流便對老闆娘說:

    「老媽!這霍公子可是個大貴人,找一個最俊麗的妹子來。」

    「好呢!前幾天剛來一個小妹兒,人品歌舞當屬我聚樂樓第一,既然是貴人,那當然首先貴人享用了!來呀!把小蘭子叫出來!」

    一會兒,從側門出來一位十七、八歲剛出道的小妹,先是拜了一拜,算是見面了,但見他笑容可掬,櫻桃口、杏臉紅腮、楊柳腰,蘭心惠性,善歌舞,歌喉婉轉聲如枝上流鶯,音出天然,舞肢蹁躚,技壓秦樓楚館,當著眾人唱了一曲舞了一場,那妹子酥胸微露,臉上堆笑,霍仁帆不由淫心蕩漾,妹子則羞怯不語,安排了一席好酒好菜,眾人觥籌交錯。金樽滿泛,玉阮同調,歌唱遞酒。真是:琉璃錘,琥珀濃,小槽酒滴珍珠紅,烹龍袍鳳玉脂泣,羅帷繡莫圍香風,吹龍笛,擊鼉鼓。皓齒歌,細腰舞,況是青春莫虛度,銀缸掩映嬌娥語。古人有詩贊曰:

    紫陽春光無限好,紅樓高歌醉管弦。

    人生能有幾回春? 少年不樂是枉然。

    霍仁帆不覺竹葉穿心,妹子桃花上臉,更加動人嬌艷,眾人一力湊成,攜手入房,兩個且摟著脖子親嘴,品嚐甜唾,霍仁帆摸見妹子肌膚柔膩,更加激情澎湃,那裡禁止的住,解衣脫褲,露出那白馥馥、鼓蓬蓬、軟濃濃如扣碗般的香乳,以手揣摩,以口吮吸,溫緊香甜,把個霍仁帆歡喜的不得了,便迫不及待干美事,那妹子仰臥床上,自動翹起腳來,兩相迎湊,雙鴛飛肩,極力挺了一回,這回可在霍仁帆心坎上了,正是:色膽如天怕甚事,鴛帷雲雨百年情,柳腰款擺,玉頸忙舒,耳邊訴說雨意雲情,枕上滴流,山盟海誓,鶯姿蝶采,旖旎博弄百十般,狂雨羞風,嬌媚施逞千萬態,得多少柳色乍翻新樣綠。被擁紅雲,粉腮印雲,得多少脂香滿口涎空咽,甜唾融心溢肺肝。有詩為證:

    杜鵑聲透玉珠簾,心猶針簽情膠粘。

    笑臉腮窩愁粉黛,瘦損春纖寶髻亂。

    雲松翠損睡顏配,玉減紅添擅口沾。

    至今唇上猶餘香,思念口內尚留甜。

    自此這霍仁帆無事便來博弄小蘭子,小蘭子千方百計討霍仁帆歡心,霍仁帆樂得大把便錢,話又說轉來,始終不盡人意,娼妓人家,逢場作戲,以賣俏為活計,將脂粉作生涯,早晨張風流,晚夕李浪子,前門進老子,後門接兒子,棄舊憐新,見錢眼開,自然之理,饒君千般貼戀,萬種牢籠,鎖不住她心猿意馬。真是:

    蛇入簡中曲性在,鳥出籠輕便飛騰。

    堪笑煙花不識羞,洞房夜夜換新郎。

    兩隻玉腕千人枕,一點朱唇萬客嘗。

    造就百般嬌艷態,生成一片假心腸。

    自此霍仁帆在江湖上聲氣廣通,交遊開闊,仁義著於天下,今天東家吃酒,明天西家抹牌,出行則坐轎車,親兵持槍簇擁,整齊排列,好不威風,在街面上行走,路人莫敢仰望,乞丐、討口子更是懼怕三分,一聽車響無不四處躲避。

    冷作雲又在鹽市口幫霍仁帆買一座花園洋房,這洋房本是一德國商人的,前臨大道,後依溪流,危湍修竹,幽爽兼得,重台傑閣,四方整齊,浮屠五層,輝映層波,院內石峰嶙峋,丹楓黃杏,翠竹青松,間錯錦繡,林下清流漱之,淙淙有聲,園圃內四季花開,爭奇鬥艷,奼紫嫣紅,賞心悅目,整棟建築東西結合,懸樑列柱,瑰異宏麗,巧奪天工,德國商人連同傢俱、擺設一起作價二十萬大洋賣給霍仁帆,只因德國國內政壇聚變,出現一位新元首,德國國人思奮圖強,復興民族,商人義無反顧回國,半價捨了,閤家大小四口人搬了進去,再留一層給致遠公司辦公兼冷作雲住。

    真是光陰似箭,轉眼間臘盡春來,官場一切依舊而行,到了春節,除掉拜年應酬之外,便是賭錢吃酒,留戀煙花,看看到了年除之日,窗梅表月,簷雪滾風,一路上,千門萬戶爆竹響,家家戶戶貼春聯,遠遠近近掛桃符,街市上人煙寂寂,閡巷內犬吠盈盈。那天霍仁帆已是半酣回到家中,房中依舊開著明燈,雲兒,幫共都睡了,便關門閉戶,倒床睡覺,一身的疲倦,看著滿窗的月色,更漏沉沉,果然愁腸萬結,離思千端,不由推窗望外,銀河耿耿,玉漏迢迢,穿窗皓月耿寒光,透戶涼風吹夜氣,樵樓禁鼓,一更未盡一更敲,別院寒砧,千搗將殘千搗起,畫簷前更是叮噹鐵馬,敲碎思戀情懷,銀台上閃爍燈光,偏照才子長歎。無可奈何,關窗安息,孤冷枕被,睡在朦朧中,思緒萬千,那李淑華的影子時刻閃爍,良久只聞的花陰寂寂,寒風裡吹得那窗簾唦唦有聲,迷迷糊糊,暝暝之中,忽聽得窗外有婦人語聲甚微,便披衣下床,靸著拖鞋,悄悄開門一看,只見李淑華淡妝麗雅,比平日裡更加美麗,輕移蓮步,立於月光之下,笑吟吟,霍仁帆一見急忙挽手入室,相抱而哭說:

    「你朗個來到這裡的嗎?」

    「我千里迢迢來看你兩爺子,搬了家,雲兒帶著幫共好不好?」

    「好!」

    二人相擁摟抱,上床雲雨,不勝美快之極,完畢,淑華要走,仁帆依依不捨,挽著她看了幫共,小幫共白白胖胖,甜甜地沉睡,淑華淚如泉湧,親了又親,方才依依不捨走出大街,見月色依舊如晝,走出城門,撒手不見了。霍仁帆向前拉她,恍然驚覺,乃南柯一夢,但見月影橫窗,花枝倒地,被褥清流滿地,餘香猶在,殘唾尚甜,追悔莫及,悲不自勝,淚流滿面,痛苦萬分。真是:

    玉隕珠沉思悄然,明中流淚暗相憐。

    常圖蛺蝶花樓下,記效鴛鴦翠幕前。

    只有夢魂能結雨,更無心緒學非煙。

    朱顏皓齒歸黃土,脈脈相尋再世緣。

    此時的霍仁帆以非同往日,同級官僚的太太們個個如花似玉,花枝招展,便暗暗下定心,一定要找個絕色美人為配,方稱其一生的志願,況且有冷作雲、唐紹武二位得力的兄弟加入致遠公司,鴉片生意日進千金,諸位股東,喜笑顏開,財源滾滾,大家無事便聚在一起,吃過一頓飯,酒足飯飽之餘,不是紙牌,便是麻將。劉航琛賭品極高,輸得越多,心越沉定,臉上神色絲毫不動,從不興皺皺眉頭。又喜歡做清一色,所以同賭的人都拿他當財神爺看待,嬴了錢便大把賞人。真真算得上獨一無二的好賭品了,因此大家捨他不得,劉航琛另一個嗜好是嫖婆娘,他為人最深於情,只要他看上的女人,不管多少鈔票他都不在乎,連自己的心都可以掏出來給人家,眾人都勸不住他。真是花癡如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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