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沙洲 第1卷 第十七回(2)
    陳翰屏於三月三十一日,正好有事到重慶,對陳治均,霍紹文,霍栗如作了交待說:

     「你們在家不要動,李蔚如的來信我先要向地委請示,另一方面還有縣黨部黨務問題,向省黨部報告。」

     「你放心去吧!我們守著!」

     陳翰屏叫來滑桿,講定八塊大洋,坐上去放下簾子。轎夫一路喊起:

     「……

     要踩左,在於我,

     要踩右,我將就

     又高又矮,注意走踩,

     慢得適當,快的不要,

     頂高高,彎彎腰,

     雙靠,兩照。」

     滑桿落地,二轎夫汗流如雨,一轎夫說:

     「天已擦黑,已到巴縣公平場了!」

     「那就宿一晚再走!」

     三人找了一個客棧。當夜無話,第二天,天麻麻亮便又趕路十多里,到了百節場時,天已大亮,路上小草還掛著晶瑩的露珠,找了一個路邊店,三人坐下來吃油條,坐在旁邊的人細聲地說:

     「兄弟!昨天重慶打槍壩開群眾大會,剛宣佈大會開始不久,忽然四下槍聲大作,不曉得打死,踩死好多人喲!真是慘啊!」

     「是朗個回事嗎?」

     談話的人向四周瞭了一眼後說:

     「哪個曉得喲?」

     街上的人交頭接耳,一隊團丁忙忙碌碌地背著長槍跑來跑去,陳翰屏四下一看景象,震撼不已,冷汗直冒,心情十分複雜,陳翰屏只好繼續坐上滑桿前行,轎夫一路喊起,滑桿溜溜閃閃,號子聲悠揚頓鏗唱道:

     「大釘帶小釘呀,腳上長眼睛嘿,

     高矮 , 挑踩,

     活搖活, 踩板不踩角,

     兩塊合一縫,後踩石莫踩縫,

     一踩一滾,十拿九穩,

     前後一匹坡嘿,後面慢慢拖喲,

     之字拐,兩邊甩

     前面一大灘,一腳來踩干,

     大路一根線,跑得馬來射得箭,

     平陽大道,甩開大步,

     右有吊腳樓,讓開走裡頭,

     橫龍,順踩」

     陳翰屏在思索著發生了什麼事情,朦朦朧朧地就到了老廠了,突然一隊人吼道:

     「讓開!讓開!」

     只見前面幾個背手槍的團丁推攘著路人,一乘滑桿過來,上面坐著楊淑明,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他是夏奠言一夥的國家主義派,陳翰屏趕忙將帽子遮陽拉下,假裝睡覺,虛起眼睛看他們,後一乘滑桿坐的一位全身戎裝肩披金板領章的川軍軍官,後隨幾個弁兵和團丁,急急前行,街上有人說:

     「今天六角場很熱鬧,不曉得又要開哈子會?」

     陳翰屏一聽,心裡更是緊張,不敢下滑桿打聽消息,心想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一定要親自到重慶看個明白,滑桿行徑在黃桷古道中,兩邊古樹參天蔽日,城裡依然如故,看不出異樣,陳翰屏把滑桿開銷了,徒步行至老君廟側坐下歇氣,其石級甚峻,老君廟飛甍疊棟,內供太上老君,左右各有樓,其制宏敞,隨即來了一個六十歲上下年紀的小商人,也坐下歇氣,樣模古道熱腸,於是二人擺談起來,陳翰屏說;

     「哥子!今天好像有異常,你看見沒有?」

     「小兄弟!我朗個又沒看到歪?今天六角場有些軍官來來往往,不曉得發生了哈子事情,我看到長生橋的團總曹燮陽,界石場的鄒漢卿,龍崗場的好像是……,哎呀!我這個記性也不好,等等人都去了,恐怕是開會吧!」

     說著說著老頭一陣咳嗽,口吐晏痰,接著說:

     「昨天打槍壩不曉得開啥子會,打死好多人喲!」

     老人邊說邊喃喃地走了,開槍壩!又是打槍壩!陳翰屏便把今天所看到的和聽到的事情反覆琢磨,為什麼楊淑明這傢伙也來南岸?足見昨天重慶發生的事情很不簡單。

     陳翰屏見天色尚早,為了避開民國黨的視線,一坡下來全是陡峭的下山路,到了海棠溪,人們的生活還是依舊,到了碼頭,找到了一家僻靜的小茶館坐下來,細觀動靜,江裡百舸爭流,江邊婦人洗衣,漢子擔水,碼頭上下貨物,遠遠看見兩個青年從江邊急齁齁的上來叫嚷道:

     「喂!溜溜馬!快點牽兩匹好馬來,我們有事要趕到六角場,照平時的價錢多給你幾個。」

     「要得!」

     馬伕應聲將馬牽來,兩個傢伙翻身上馬便向黃桷埡方向去了,陳翰屏認得一個是總土地,即國民黨右派黨部的,一個是民黨學會的,陳翰屏坐到太陽下山後,才起身出門上船過江,到了儲奇門時路燈亮了,從街頭望去,路上只有稀稀拉拉的行人,一片暗淡的景象,一輪彎月升上了天空,餘輝灑在清石板上。他從魚市口穿過文化街,舊神仙口,到書幫公所去找陳慕潮,他是共青團員,叫開了門,陳慕潮戴著眼鏡,急忙將翰屏迎進來,關上門,驚訝地說:

     「昨天打槍壩打死了很多人,我們的人都被打跑了,你還敢進城來!」

     「不進城來!怎麼能瞭解昨天發生的事情呢?」

     陳翰屏說道,那陳慕潮幾乎眼含著淚珠,快要痛苦流涕了,陳翰屏急問:

     「犧牲了哪些人呢?」

     「當大會主席團宣佈大會開始時,剛講幾句話,槍聲即起,主席台上的人還高喊糾察隊和童子軍維持秩序,便衣接著手持刀棍,橫衝直撞,亂砍亂殺,各路口均遭槍擊,人群大亂,主席台上的人大多數跳城牆逃走了,宋南軒,漆南薰被大刀砍死。」

     「闇公同志呢?」

     「我看他跳城牆走脫了,可是今天早晨,他準備去朝天門乘船去上海,向中央匯報,剛上船便被便衣認出,被捕了。慘案發生的同時,另一些暴徒又到了蓮花池黨部,中山中學等幾處進行了破壞,搶劫一空,搗毀無遺。」

     「嗨!」

     陳翰屏聽到這些消息,感到驚心動魄,對軍閥劉湘的殘暴行為憤然不已,陳慕潮端來吃的,二人吃畢,當夜寄宿書幫公所,上床後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入睡。第二天一早,陳翰屏說:

     「慕潮!無論如何為了瞭解情況和知道今後怎麼辦?一定要到街上去走走,中山中學那裡的綦江學生多,可能會碰到幾個熟人。」

     「你要注意便衣!」

     「我知道!」

     二人分手,翰屏便向天主堂街走去,到了中山中學,校門口是空洞洞的,地下飛舞著殘紙,那裡還有人呀!景色淒涼,正想找人問問,就聽到一個過路的人說:

     「哥子!冉家巷又打死一個人在哪裡擺起了。好慘喲!」

     冉家巷就是中山中學背後的一條小街,陳翰屏把帽子遮陽往下拉,裝著是過路的行人往那裡走去,果然看見離街口不遠的地方,有一個身穿淺黃色雨衣的死屍側著身子,胸口中彈,地下一灘已凝固了的紫紅的血,足有籮斗大一灘,腥味撲鼻,陳翰屏一看,這不是冉鈞嗎?心中一怔,感到今天還不平靜,翰屏不敢停留,轉身回去,陳慕潮問:

     「怎麼樣?」

     「冉鈞被殺於冉家巷,要盡快使組織知道:盡早去收斂冉鈞同志的遺體。」

     「我剛才聽到一個非正式的消息:黨團組織的負責同志,大都到涪陵了,蓮花池省黨部也決定搬到涪陵去。」

     聽到消息使陳翰屏半信半凝,陳翰屏心想:在涪陵那個地方,我們倒還有較強的地方武裝作保障,這次我來重慶會不到上級的人,又得不到真實消息,如何辦呢?心中很納悶,陳慕潮倒來茶水說:

     「今天都還有不少人到打槍壩去認領屍體。慘呀!」

     陳翰屏似乎沒有聽到,慕潮關切說:

     「你臉色難看,早點休息吧!」

     陳翰屏只好洗臉上床,因為昨天在混亂中被踩死的學生不少,在被踩死者的中間,很有可能有本縣的學生,他們的家離重慶這麼遠,無人認屍,怎麼辦?慘案的消息,今明兩天一定會傳到綦江,縣裡人得到這個消息又將是怎樣的呢?那時,若綦江的反動派糾合在一起,必將向人民反撲過來,我們的共產主義的前途將是怎樣的呢?想到這些,心緒不寧,輾轉反側,窗外傳來陣陣打更聲,當夜無法入睡,睜著眼睛等到天明,陳翰屏辭別慕潮,踏上歸途,東方太陽剛露臉時,陳翰屏過江到了海棠溪鹽市口,走上黃桷古道,老君洞依然傳來陣陣悠揚的誦經聲,林間小鳥啼鳴聲,上到黃桷埡叫來騮騮馬,騎上,途經老廠,六角場,都策馬而過,未敢停留,到了百節才鬆了一口氣,稍事休息,又直奔一品場,有人喊:  「陳翰屏!陳翰屏!」

     「李永銓!你朗個在這裡呢?」

     「走!進茶館喫茶!」

     李永銓是同學,蓋石鄉人,他下馬,交給老闆,二人進茶館,李永銓小心地說:

     「聽說重慶殺了很多人,這裡得到的消息,都是零碎的,重慶的情況到底怎麼樣?」

     「重慶發現慘案的那天,正是我從綦江起身的那天,第二天才進的城,現在的形勢有變,人心惶惶的,我買點東西就回來了。」

     「唉!現在軍閥和團閥都搞在一起了,我告訴你,重慶慘案那天,我們南岸的團防都抽了一些人,化裝成便衣武裝前去參加的,團防的頭頭還親自參加指揮。六角場團總申文英的兄弟申中立都去了,聽說第二天還在六角場開了一個會,曹燮陽,申文英,鄒漢卿等人都在場,軍閥王方舟也派代表參加了會議。」

     「我在路上看見的。」

     「聽說你們在綦江也在搞赤化?」

     「真是胡說,你不要聽那些鬼話!」

     李永銓付了茶錢,二人分手,這時陳翰屏感到這話雖然近乎開玩笑,實際上是一個不尋常的消息,陳翰屏繼續登程,到了巴縣龍崗場夜宿,第二天半上午到了綦江的號房,號房建在道邊,有瓦捨茅屋數間,為往來居停之所,便在路邊茶館休息,號房離城三十里,陳翰屏也不敢貿然進城,先打聽一下城裡的情況再說,這時遠遠看見一批挑夫,挑著擔子,唱著歌走過來:

     「重慶不平坦,山城多坡壩。

      挑擔走上壩,腳桿酸又軟。

      挑擔下坎坎,腳桿打閃閃。

      上巖又翻埡,坡坡夠得爬。

      抬頭往前看,梯坎不斷纖。

      低頭向後瞧,山路條是條。

      想過一匹山,要爬大半天。」

     「大哥!請問一下,城裡頭,情況怎樣呀?」

     「怎麼樣?還是老樣。」

     陳翰屏才放心地到達石佛崗,到一家飯館休息, 等到城裡點燈的時候,才起身過河,繞過城牆邊的小路到沱灣團干校,霍栗如,陳治均,霍紹文見陳翰屏回來了,都圍了攏來問:

     「怎麼樣?」

     「哎!我問你們一下,這幾天綦江的情況呢?」

     「重慶發生的慘案,這裡也有人知道了,傳說打死踩死了很多人,中街繆國珍的女也被踩死了,她家裡已經請人去抬屍去了,甲等商校教務主任封岳松,用繩子吊下城牆跑走的。」

     「我也不知人芬怎麼樣了?」

     然後,陳翰屏將重慶瞭解到的情況敘述了一遍,大家面面相覷,最後說:

     「這個事情來得太突然了,還要看看形勢變化。」

     「不管形勢如何變化,我們都要鎮靜,尤其需要消息靈通,治均要多與軍方和官方接觸,觀看他們的動靜。」

     話畢大家回去,也是近十點鐘了,陳翰屏回城,家門前的小酒館正在收堂,陳翰屏說:

     「老闆!有人來問我,你就說我到重慶去了,還沒回來。」

     「要得!」

     當夜無話。第二天一早,正準備到團干校去,霍栗如跑來,他神情有些緊張地說:

     「今天情況大變,街上出現了許多反動標語。」

     二人立即趕到團干校,找了四個學生到街上察看,一會兒回來說:

     「標語的內容有『打倒共黨!』『打倒國民黨的赤化分子!』『打倒赤化分子陳治均、陳翰屏,』這裡還有一些傳單及抄件。」

     陳翰屏接過一看:

     「寄生於國民黨中的共產分子,貪蘇聯赤化之金錢,賄買無知識,無教育之工人,搗亂地方,無所不用其極,士不得學,農不負鋤,工不入廠,商不居肆,女不安室,動輒遊行,以加薪為條件,以罷工為要挾,……視地方公正之士,無紳不劣,無豪不土,……如有出面抗衡者,以反革命頭銜,加諸其身,……是可忍,熟不可忍,……共黨之流行病,勢將傳染大江南北,不早消滅,蔓草難圖,唑臍莫及,吾等不忍坐視,急起募集同志,揭竿而起,斬木為兵,滅此共黨凶魔。」

       「民國十五年七月本黨出師北伐,笠年三月十六日先頭部隊開抵上海,二十一日完全克復淞滬·····本黨以一黨治國,故所渭黨外無黨,黨內無派,否則本黨還是一個普通的政黨。但在當時,即有許多人懷疑,究竟將來奉行三民主義還是共產主義,因懷凝而生恐懼,吳稚暉先生以其果斷勇敢之不惑精神,提出彈劾,清黨,幸各界領袖之合作,響應本黨清黨之號召,上海,重慶終以本黨忠實同志之努力,以及各界領袖之協助,將共黨機關完全推翻·······本黨之得有今日,中國之得有今日,清黨之舉,實有極大關係,換言之,舉凡參與清黨之有力者均為國家功臣,吾人表示敬仰·····」

     幾人接過一看,其它大多數是抄送國民黨左派綦江縣黨部給蓮花池省黨部的黨務報告,在信函方面有栗如給南川張茂春的信,紹文給南川西北區聯團主任王茂遷和涪陵四鎮鄉聯團務工作發出信函,後面卻亂加解釋與評語。霍栗如說:

     「我看到民黨頭頭們幾乎傾巢出動!」

     「他們在幹什麼?在什麼地方?」

     「夏奠言,張庶熙,劉華,劉丹書,劉慧根,盧肇華等人,連國民黨右派李真吾,高執中等人,一些素來不露面的人都出來了,在中街茶館洋洋得意地坐鎮指揮。」

     紹文以拳擊桌,氣憤地說:「真是編造謊言,滿城風雨,群魔亂舞!」

     一會兒,胡治平,羅紹賢,周紹溪,劉祥書,潘志寰等都已到了團干校說:

     「聽說巴縣團防受劉湘命令要來綦江剿赤,說我們綦江赤化了。」

     「聽說楊闇公同志雖已脫險,但仍想到中央上報請示,在朝天門被密探認出被捕,結果……」

     「結果怎麼樣?」

     「楊同志受盡酷刑,仍然堅貞不屈,說,『你們只能砍下我的頭,可絕不能絲毫動搖我的信仰,我的頭可斷,志不可奪』, 結果被劉湘割舌,剜眼,剁手,仍然堅貞不屈,身中二槍,壯烈犧牲了。」

     「嗨!」

     大家非常震驚,陳翰屏眼淚都要快掉下來了,他忍著悲痛說:

     「同志們!我認為從重慶的慘案可以看出軍閥,國民黨右派,國家主義派已經糾合在一起了,已經開始對革命人民進行了大規模的屠殺,企圖把四川革命的中心——重慶地區的革命力量消滅掉。不僅如此,劉湘對重慶南岸、綦江、江津、南川、涪陵的革命勢力,特別是各縣共黨和國民黨左派掌握的民團和農民武裝,視為對他的潛在威脅,企圖一舉消滅之,為了掩蓋他直接向人民進攻的罪惡目的,早就製造了綦江已經赤化的謬論,早就想把南岸的革命力量各個擊破,如果我們不採取妥善的對策,重慶的慘案一定會在本縣重演,尤其值得注意是:一個月前後,我們給南川王茂遷的信,李蔚如給我們的信,通通被南坪鎮張茂春的崗哨檢查扣留下了,現在拿來公佈,可見敵人是早有預謀了,而我們卻還蒙在鼓裡頭。」

     大家交頭接耳,翰屏畢竟是文人,分析形勢有條有理,都感到環境十分險惡。有人問:

     「書記!那我們下一步怎麼走?」

     「為了應付時局,我決定部分同志撤走,霍紹文回蒲河,同時在石角聯繫吳玉森,黎子良,集合好團隊作好迎戰準備,周紹溪回永新,掌握住武裝,霍栗如到橋河聯繫陳仲藩,古劍的文焱明,文曙東兩兄弟,叫他們也作好應戰準備。另外,陳治均發函給東溪的吳舉宜,陳叔凡,同他們取得聯繫,胡平治,潘志寰,劉祥書幾個,暫時離開縣城,鄉下去隱蔽,陳治均,霍栗如,羅紹賢,王泳修,譚問魚,羅焱明你們幾個一定要掌握好團干校的武裝,穩住陣腳,靜觀變化。同時調出六個通訊員擔任永新一線和橋河,古劍,石角,蒲河一線的緊急文件的分送任務,從晚上十點起,團干校附近和沱灣一線設置崗哨。此外,還派兩個精幹的偵察員到龍崗,煙坡一帶偵察巴縣團閥的動向,一有情況,及時回報,然後火速通報各地,團干校要每天派幾批人上街打聽街上消息,多看標語和傳單。」

     霍紹文板著一張臉說:

     「翰屏!我反對這樣安排,現在敵強我弱,無凝是拿起雞蛋碰石頭,不如我拖兵上青山,大小槽,走貴州,守老瀛山,當年棒老二也不站住了腳嗎?」

     譚問魚急了,也說:

     「這些地方,我已摸熟,完全站得住腳。」

     「拉山頭是土匪的行為,再說,我沒與上級聯繫上,只能按兵不動。」

     「唉!」

     眾人皆歎息不已。陳翰屏感覺到自身與黨組都受到威脅,於是佈置完畢,說:

     「治均!我決定離開縣城到永新團隊作一段時間隱蔽,有什麼事到周紹溪家找我。」

     「翰屏!你放心,我保證人槍不散!」

     眾人各自行動,陳翰屏的父親正在病中,他感覺自己未盡孝心,愧對父親,回家安慰了一下老父,趁著夜色,從後門走出,直赴永新場,走到場口,家家戶戶點上了燈燭,中間一條大街,禹王廟高大巍峨,王爺廟內熱鬧非凡,拉船縴夫在內喝酒喫茶,聚樂樓上妓女與嫖客笑聲一片,觀音閣,萬天廟傳出陣陣鐘聲,經聲朗朗,到周紹溪的新莊,新莊周圍牆足有二丈高,方圓佔地足有七、八十畝,四角有碉樓,大門包鐵皮,門上額大書正楷「新莊」周紹溪的家在永新也是一大紳糧,當夜在新莊住下,第三天一早,陳翰屏接到陳治均交通員送來的信,打開一看:

     「翰屏!已探明巴縣團隊到達龍崗,煙坡一帶,他們揚言要到綦江來剿赤,並有繼續向前移動的跡象,城中已是風聲鶴淚,團干校的學員已有不安定的現象,我們應採取相應的對策。——治均。」

     陳翰屏馬上寫回信,交與交通員,大意是叫治均按陳翰屏所提名單發出通知,到郭扶召開縣委擴大緊急會,明日到朱柴恆家會面。

     第二天一早,陳翰屏先到中鋒與胡平治一道,經三角塘、回龍廟、石龍場、下午五點到達朱紫恆家,霍粟如、塗西林、陳治均、劉祥書、周紹溪、唐濟臻、唐濟榮、張龍泉、霍紹文、羅紹賢、王泳修、吳太森、李克成、陳仲藩、文焱明、文曙東,周紹溪,張龍泉,向希平等人都到了,文炎明經其兄弟文曙東的勸說,也參加了共黨,危直士在重慶,沒有參加,朱紫恆叫人煮好了飯,有臘肉,大家卻草草吃飯,大家都心事沉重的樣子,晚飯後開會,陳治均說:

     「消息已經傳來,瀘州起義原本計劃攻打川南廣大地區,建立根據地,不料起義失敗了,責任不在我們,在於敵人過於強大而又狡猾,我們太幼稚了。」

     「失敗了,你可不可以講詳細點!」

     陳治均卻默不作聲,大家一時議論紛紛,有的顯得有些驚慌不安。霍紹文說:   「在慘案發生之前,劉湘就先將要發生的事情告訴了蔣介石,慘案後不到三天,劉湘就勾結貴州周西成出兵瀘州,還是鄧錫侯手下人某某與劉伯承相好,很是同情劉伯承,本來的想支援他,見勢不好,只好通知劉伯承突圍,有的人說劉伯承向川北走了,有的說向合江朝南走的,這不是全看清楚了嗎?劉湘是鐵了心要殺人的,要大殺,企圖一網打盡,不放走一個,重慶南岸都有隊伍,劉湘又恨又怕,他做賊心虛,把瀘州打下來後,所以就安排了第二步,就是繼瀘州之後,趕緊派兵先到綦江,所以先派了申文英、曹夑陽來了,在南川方面,已經命令張茂春出兵堵截,隔斷綦江與涪陵的聯繫,在江津方面,他命令周化成出兵 北路阻攔,申文英、曹夑陽正面攻打我們,縣城內又有駐穆瀛洲一個旅,看來劉湘佈置得極為周密,他要消滅綦江這個後患,消滅了綦江,再對付涪陵,那就容易了。」

     大家交頭接耳,不知所措,有人說:

     「聶!格老子,劉湘這老二手段毒呀!我們不是成了罈子裡面被捉烏龜了喲!」

     「是呀!是呀!」

     霍栗如卻異常冷靜,說:

     「事實上,敵人也不全是鐵板一塊,這幾天我都在想:看先應作具體分析,從穆瀛洲、晏雲騫來講應認識他們的本質,他們都是三、六、九趕場看人說話,見風使舵,欺軟怕硬的人。劉湘的命令當然在他們心裡頭是有點抖的,那就要看那方面勝,扶勝不扶敗,菜刀打豆腐——兩面討光生。抱著看笑談的態度,這個穆瀛洲在過去未得志時,在綦江幫過丘二,平時對我們有好感,估計他們一時不會翻臉不認人,與他們也有利害關係,當真巴縣人打進綦江城來捕人、殺人,搞得個稀巴爛,他當旅長縣長的難道又安逸嗎?南川方面張茂春已經到了萬盛來堵截,他原與我三哥霍樹南是結拜兄弟我去把他軟下來,江津周化成按兵不動,這是個關鍵,我看他是能看風色的,他的兵力比穆瀛洲、晏雲騫、申文英還強,他有他的算盤,現在我幫你,將來你劉湘好收拾我。所以極有可能按兵不動。」

     粟如一分析完,陳翰屏說:

     「看來形勢是越來越險惡,必須採取相應的措施,為了保存力量,避免無謂的犧牲,有關人員暫時的轉移,關於縣委書記的職務,由塗西林暫代,你在社會上沒有露面。但是,轉移必須有計劃的撤退,不是一嚇就跑了,還需要顯示一下我們的力量,以迷惑敵人,使我們不致遭受損失,舉行一次反剿赤示威遊行和宣傳是必要的,為了一防萬一,霍紹文帶二區三區兩個中隊,四百餘人槍,防守抬頭山,直下登瀛,從正面抗擊巴縣團閥的進攻,文焱明、文曙東率本區三百餘人,駐防古劍山下,隨時準備出擊,周紹溪率本區人馬三百餘人駐防開平、永新、北渡一線,其他各區也集結待命!」

     霍紹文卻滿臉不高興,使氣說:

     「粟如!軍事你懂些,你來指揮如何?」

     「哎!剛才我不是說了嗎,我要上南川,作張茂春的工作。」

     「哼!不管懂不懂,總橫我這個腦殼拿到河對門石佛崗戰場上砍下來吊在城門上,總比那些被捉到跪在北教場要光榮些嘛!」

     「紹文!不要發牢騷!」

     為了抓緊時間,當晚散會,各自返回工作崗位佈置工作。霍紹文找到吳玉森,吳玉森是窮讀書人,未考上秀才,他怕打仗,便把石角一個中隊交給了霍紹文,霍紹文帶著二個中隊的人槍到了抬頭山,佈置陣地,申文英、長相滾肥,八字鬍,小眼睛,黑臉膛,曹燮陽中等個子,山羊鬍,號稱神槍手,駐紮號房,二軍隔河相望,申文英對曹燮陽說:

     「曹大哥!打吧!打進去了,聽說綦江城的妹兒,十個見了九個乖!」

     「我先喊話,先禮後兵嗎!」

     曹燮陽、申文英騎著馬,挎著駁殼槍,帶著人馬逼近沙河,霍紹文也率隊來河邊,二軍針鋒相對,曹燮陽喊:

     「霍紹文!劉湘軍長命令我軍前來剿赤,放聰明點,趕快逃命吧!巴縣綦江山水相依,山不轉路轉,路不轉水相連,霍樹南、霍壽南在世時與我都是好兄弟!撕破了臉也不好呀!」

     「你說了半天都是官山坡賣布——鬼扯。你跟我聽到,你們不開槍,老子就不開槍,你硬是要伸腳桿過河,老子就要斬斷你的腳桿。」

     這邊穆瀛洲在北城樓看得真切,口中念道:

     「噫!有點名堂,有幾桿煙竿!得趕緊想辦法,若是真得打起來,我朝那裡打呢!打了綦江,本官不是留下罵名嗎?打了前面嗎!那劉湘不把本官捉去殺了?真是鰱巴朗進大峽——進退兩難。」

     遠遠看去,兩軍硬是要堅持下去,趕緊帶上一連人,喊道:

     「霍紹文!曹燮陽你們不要硬了,撤!」

     「穆旅長!曹練長犯到我的地盤了,幹嗎我撤!」

     「曹練長!一個老媧一個窩,撤!」

     「穆旅長我可是有劉軍長的命令。」

     「劉軍長那邊我去說!」

     「那好吧!撤!」

     申、曹撤去,穆瀛洲騎在馬上對霍紹文說:

     「兄弟!借一步說話!」

     一衛兵牽一匹馬給他,二人跑有二百米停下,說:

     「這個東西就是叫我來逮捕你們的,怎麼樣,請你們暫避一下,以便我好回復埔公!」

     一看上面是劉湘用硃筆點名逮捕陳治均,霍紹文二人立即到案的手令。

     「穆旅長!容兄弟回去商量一下!」

     「好!」

     霍紹文回到團干校,與陳治均商議,陳治均說:

     「如果我們蹲起不走,你不給他面子,他就不顧你的頸子,要講點策略,答應他退,我們撤出沱灣。」

     「也好,看上級有沒有通知,如果沒有通知,我們就把隊伍拖到貴州邊上去,管他說匪不是匪,在那邊上轉上幾圈,再派人到涪陵去聯繫,李蔚如與我們把南川一擠,不就把張茂春擠死了吧,況且南川一部分隊伍王懋遷領導的,上級不是一再喊武裝起義,武裝鬥爭吧!正好逼上梁山了。」

     「紹文!我也不是怕死之人,主要是上級一直沒有指示,如果你要穩起的話,是不行的,早遲總得走。」

     不到三天,就接到陳翰屏的信:

     「省委要你趕快到涪陵,另有工作。」

     於是霍紹文把槍文交給栗如,帶著兄弟人芬一起,走了。紹文對這個事情,心頭好幾年都不舒坦,栗如把人槍接過去,沒過幾天他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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