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笑 浮生若得(十一月的蕭邦) 第一百零五章.雪月現世劫難逃(最後的戰役)
    105 雪月現世劫難逃(最後的戰役)

    寂寞夕陽沉落,徒留窗前人影單薄。

    玲瓏的側臉在月色中映襯得愈發恍然若仙,曼妙的身影佇立窗前,單薄淒絕。

    也許娘沒有察覺,但她卻已經套到了想要的消息。

    談及為什麼爹沒來,靜水的神色一黯,卻努力強裝著鎮定,「你爹他……他已經……死了。」

    「死了?」終於見到雙親的喜悅未散,猝不及防地被這個消息打得體無完膚。

    「怎麼死的?」玲瓏不依不饒,卻察覺靜水眼底的痛楚,她搖頭,不願多說。

    「那……娘,爹是怎樣的人?」玲瓏換了一個問題。

    靜水亦怕她起疑,若是什麼都不回答恐怕她更會奇怪,想了想,終是開口道,「你爹……他是個……強大的男人。」無邪風雲一世,一手將簪花樓帶入鳳萊,這評價也沒錯。

    「強大……怎麼會死呢?」算來爹也不過四十出頭,怎麼會死了呢?是死於非命……這個念頭竄上來,她一定要找到那個人。

    靜水一愣,轉開話題道,「他……死得其所……」死在女兒手中,想必他是看到了女兒手上的疤,認出了她罷。

    玲瓏只覺得她的話遮遮掩掩,不由道,「娘怎麼知道,你看見了嗎?」

    這問題有些無賴,像是孩子般的語氣。

    靜水笑了笑,目光看著窗外,「是啊,我看到。他在我懷裡……笑得那麼坦然……」

    玲瓏忽然記起當日花無邪死去的一幕,靜水的出現……那日她推開她,抱著他……還有無邪唇角那莫名其妙的微笑……「他在我懷裡……笑得那麼坦然」……玲瓏渾身一震,不會的……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所有的一切連在一起,她怕了。

    靜水一直沉醉在自己的回憶裡,沒有察覺玲瓏的異常。

    「娘,你……怎麼認出我的?」玲瓏調轉話題道。

    靜水心中一鬆,她總算是不再糾纏在她爹的問題上了,若是再問,只怕自己也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了。

    抬起玲瓏的手,她笑道,「喏,就是這個。」

    玲瓏凝視著手上的疤,自懂事以來就隨著自己的傷疤,她進宮前讓凌鈺為她出去了身上所有的傷疤,獨獨這個,她想著或是家人留下的,便用手鏈遮住,平日裡也沒有人察覺。

    忽然記起那日與無邪打鬥,他好像也是看到了她的手……他也是認出她了?所以心甘情願死在她手上……這……

    將所有的事情聯繫起來,她終於隱約看到事情的清晰輪廓,獨立窗前,是她……親手殺了自己的爹……糾纏了大半生……到最後竟是落得一個……大逆不道的弒父……

    近乎瘋癲的笑,她無法克制的顫抖,這一切……讓人無地自容。

    今夜寰帝不會來,她獨自一人,倒也清靜。

    窗外月色清寒,雖已經是夏季,這夜間卻還是涼的。

    美人帳前眉暗描,細細梳理三千髮絲,鏡中的自己依舊是舊時模樣。芊孝的臉配上這身衣服,倒是比原本那張顛倒眾生的臉更多了幾分靈氣。

    用過最後一杯彼岸紅,她笑著躺下。

    鮮紅的鳳凰血碎玉映襯著彩箋頁角於案上翻飛,沙沙作響,歎息著誰不解的宿命?

    烽火煙沙,為你背叛;卻不料終不過換來這樣一個結果。

    若重新來過,我願從未曾遇見過你。

    這一覺,終於可以做個好夢。她好累……或許……早該如此了。

    窗外花落無聲,寂靜的夜,無人察覺月色被掩,一片漆黑。

    時值子時,軍營中一隊人馬偷偷潛出。

    人影閃動,往白天的那座繩索橋而去。

    一百號人馬,終究是抵不過誘惑,一夜也等不及。

    李杭喜滋滋地望著對面山上的金光燦燦,磨拳擦掌。不錯,今夜的行動正是由他發起的。強自鎮定,他厲聲喝道,「全體肅靜!」

    眾人既是由他帶頭,倒也順從。

    「今夜我們就過橋去,明日必然滿載而歸,讓陛下廢了那個妖言惑眾的雪妃!」

    「滿載而歸,廢除妖妃!」

    「滿載而歸,廢除妖妃!」

    「滿載而歸,廢除妖妃!」

    將士們即便嘴上不說,心中也是惱玲瓏阻止他們過橋的,此時更是軍號響亮,幾可震天。

    「好……大家隨我一起前去。」李杭意氣風發地下令。

    浩大的一百人的軍隊就這樣整齊劃一地邁著步伐前行。

    一路行來,繩索橋一陣陣動盪,隨著步子劇烈震盪。李杭朗聲道,「不過是繩索橋搖擺,大家莫怕!」

    白日裡看著那麼多百姓過橋,這橋也是搖擺得厲害,繩索橋本就如此,眾人也就安下心來。

    整齊劃一的步子在橋上震開,引得繩索咯吱咯吱亂叫。

    眾人倒也不怕,壯著膽子一路喊著號子,腳下步伐一致地前行。

    終究繩索受不住那麼多人的共振,一處繩子倏然斷開,眾人只覺得一陣劇烈晃動,便要摔下去了。

    天旋地轉間,驚恐的呼喊聲伴著繩索與木板斷裂的聲響齊發,一時間響徹雲霄。

    轟然墜落,一百人的軍隊站在橋上,明明就近在眼前的一切,就這麼付之一炬。來不及感歎可惜,他們便隨著繩索斷橋一起墜入深淵。

    巨大的聲響驚動了軍營的人馬,頓時火光亮起,卻發覺李杭麾下的一支百人小隊不見了。眾人循聲尋去,卻只見到斷橋殘骸,煙塵飛揚,還有橋邊大軍行過的痕跡。

    慕容寔寰頓時明白了事情的緣由,轉頭對上諸鏡文同樣錯愕的神色,「玲瓏從來只會幫著朕,豈容你們質疑。」

    心中暗悔,剛剛自己不也有所動搖,眾人議事時同仇敵愾的語氣,差點讓他也懷疑玲瓏別有用心,所幸,還不算太晚。

    眾人明白這橋的玄機,一片嘩然。

    寰帝回到軍中,迫不及待地往玲瓏的軍帳而去。她如此用心待他,自己竟然差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來著實對不住她,此刻只想立刻見到她,擁她入懷。

    快步踏入,卻見一時寂靜。

    玲瓏已經睡了,這個認知讓他心中一陣柔軟。

    摸過案上的火折子打著,燈光照亮了一室的冰冷。

    頓了頓,目光瞥見案上的火紅,竟是鳳凰血的碎玉。

    心中升起一陣不安,仿若一隻無形的手,抓住了他不羈的心。

    碎玉在手中一陣冰冷,沒了往日的暖玉之感。莫名的煩躁,他垂眸見案上的彩箋。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數行字隨意灑脫,卻是那人聲聲淚落,字字泣血。

    莫相識……後悔相識,後悔相遇,是怎樣的怨?她終究拋下他獨自一人面對了麼?

    寔寰心中一動,撲倒床前卻見玲瓏淡妝濃抹,仍是舊時模樣。那張臉粉嫩如常,彷彿……她只是睡著了。

    可是觸手的冰冷卻讓他明白,她是一睡不起了……如鳳凰血的碎玉一般冰冷的纖細十指靜靜扣在胸前,她如此安靜地睡著,再也不會醒了。

    抬手想要撫摸她的睡顏,卻想起她的怨。她明明別有用心地接近他,他卻攔不住自己一步步沉淪在她的一顰一笑之中,不可自拔。

    得知她與姜凌鈺之間的情愫,他控制不住地想要將她留在身邊,不惜做自己明明不恥的事。以姜凌鈺挾制姜陵王破城的真正用意,只有她自己知道。他不願放玲瓏離開,所以不惜折斷她的翅膀,斷了她與所有人的聯繫,讓她只能心甘情願地留在他身邊。

    然而終究還是自欺欺人,她不過是一架空殼,沒有愛情的魂魄,連恨都吝嗇給予。

    「報——」外面衝進來一個小將,神情緊張,看到寰帝跪坐在床邊,自知闖得不是時候,幾乎忘了自己進來的目的。

    「什麼事?」寰帝的聲音聽來滄桑悲涼,邈遠似天外之音。

    小將猛然一驚,道,「姜陵軍突然攻城……已經到城下。」

    寰帝還未及反應,忽覺手中的沁涼愈發冰冷。抬起手,只見掌心的碎玉退去血紅,漸漸的,竟是連原本的玉都消散了。

    他下意識地要將它握住,卻不料手指一收緊,那掌心的鳳凰血就化作血色煙塵如流沙一般從指縫流走,融入空氣,消散無蹤。

    小將也是平生未見這樣奇異的事,愣在一旁。

    而與此同時,床上的玲瓏也開始變得不真實。那一身火紅的衣袍彷彿沾染了水的畫,在空氣中慢慢暈開。

    「不……」慕容寔寰意識到玲瓏的身體起了變化,撲上去想要攬住她,卻只撲了個空。玲瓏的身體瞬間化作片片花瓣,散落一床。

    寰帝猛的將床上的花瓣攬在懷裡,卻已經完全沒有玲瓏了。

    「不……玲瓏……」

    不要離開朕……

    不要離開朕……

    不要離開……我……

    火光淒厲地照亮夜色,城破。

    天邊殘月,血色的風把旌旗撕裂,城頭的燈終於熄滅。鮮血流過長街,耳畔殺伐聲不歇。這便是寰帝看到的鳳城。

    觸手一點冰涼,仰首感受,卻是雨落。他靜靜看著火光中的鳳城被雨水沖刷著,冷冷的眸光,看不到一絲情緒。

    守護的城闕大雨中嗚咽

    耳聞的像終結 眼見的都毀滅

    溫柔的最決絕 墜落的曾搖曳

    恍然間已訣別 正褪色的長夜

    破曉之前 洗去所有罪孽

    歌詞來自河圖《風起天闌》

    火燒破了天空,星辰傾瀉夜色。馬蹄踏碎落葉,四方邊角不絕於耳。這一夜,注定改朝換代,江山易主。只是可惜,成功的人不是他。

    雲萬里,山千疊,天盡頭,城不夜。依稀舊時節,城門上弦月。

    只見鳳城一片火光被大雨澆滅,取而代之的竟是滿城的六月雪。素白的滿天星如點點星辰,散落在急促喘息的鳳城之中。

    嫩綠的籐蔓覆過一地的焦黑與血色,雪白的花兒綻開最美的姿態,悠然而立。

    黑色的夜,白色的花瓣,滿城飛揚。

    幽香四溢,忽然一道驚雷過後,月色皎然,復甦的大地被六月雪枝蔓繚繞,開得滿城芬芳。

    而這一刻,芊孝正昏迷在慕容寔宇懷中。

    突如其來的昏迷,讓正在攻城的慕容寔宇等人措手不及。

    而她幡然轉醒時,眸中星光點翠,竟是貨真價實的十二輪星瞳!

    抱著他的慕容寔宇只覺得渾身一顫,一股強大的莫名的力量將他震開,來不及反應便被彈出數里。與他相同的是圍在周圍的兵馬和姜凌燁等人,那莫名的力量太過強大,根本不是人的力量。

    雪月冰魄現世,十二輪星瞳復生,妖力震天。

    而凌燁也是忽然一陣頭暈目眩,猛然抬手,卻是一團白色的光暈在手上盤旋。

    身體裡有什麼開始復甦,他只覺得有什麼要破體而出一般。

    掙扎翻騰,揮拳朝冷硬的石板砸去。

    只見霎時間飛沙走石,那石板被打得粉碎。震開的餘波將眾人掀翻,倒在一邊。

    月色中,只見兩個身影遺世獨立,絕然淒麗。

    一個是神,一個是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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