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敢問天下誰問鼎（心雨）
深吸一口氣，她抬步走入。
她不是單純的女子，她懂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不論樓主因何原因與慕容寔宇定下婚約，現在，他都是她的庇護傘。若說別的，也許不需要，只是現在，她不能受任何刺激。若連慕容寔宇也來質問她，那麼一切，就變得過不下去了。
敲響門，才發現那門是虛掩著的。
「進來吧。」慕容寔宇淡淡的聲音響起。
花蕊收起軟弱的外表，踏入門中。不論是曾經，還是當日在彩雲軒的一切，都讓她學會了談判的姿態。
「不要讓她知道。」
「不要對她說起。」
說完兩人不免對視一眼，原來，是這樣的麼？
慕容寔宇沉默半晌，倒是輕鬆了許多，「好好安置恬兒，在她痊癒之前，還是別讓恬兒出現。」
她安靜地聽完他的吩咐，點頭應下。輕抿著唇，終究放棄了自己的猜想。或者，只有等芊孝醒來了，只是卻又不能提，心中著急，卻又不能多言，終化作一聲歎息。
思緒走回現實，落在院子裡初晨鮮嫩的梅花上，一場冬雪，這梅花，已然綻放，傲立風中。
芊孝此去，必然揭開一切，但願，是她的多想。
再說芊孝心急如焚地趕到彩雲軒，卻見此處桃花依舊，深冬的氣息在這裡，竟是消散無餘，依舊是春暖花開的氣候，只是，卻讓她愈發不安，些許汗意黏在皮膚上，撩人得很。
簪花樓在鳳城的分舵只有彩雲軒一處，基本上這幾年來所有簪花樓的大小適宜都是從這裡發派出去。因此，莫痕，也該在這兒。
她安靜地一個人走過桃花暗影陣，一步一步，彷彿千斤重的腳，不敢想，走過這片桃林，迎接她的，是怎樣的噩耗。
剛走出桃花林，就見內苑眾人閒散依舊。
只是，一切都在一聲「樓主」後，變得可疑。
原本瀟灑自在的人，都忽然緊張起來，悶著聲，不敢說話。整個內苑，彷彿只聽得見桃花被風吹落的聲音。
「樓主，進屋吧。」莫痕依舊是一身黑色勁裝，淡淡的表情看不出情緒。他獨自回簪花樓，做什麼？
僵持無益，此來本就為了見莫痕問清楚，想了想，芊孝抬步隨莫痕走入廳中。
「樓主，不知為何忽然回來？」莫痕遞上一盞茶，直身立在芊孝面前。
芊孝望著眼前的人，從來都知道，簪花樓不簡單，以前莫痕待在身邊卻沒什麼存在感，只是覺得簪花樓的情報和範圍實在廣泛，其他的，卻不曾深刻地感覺。而此刻，忽然覺得，也許簪花樓，本就該是現在這樣的，那麼自己是不是太天真了？
正當芊孝出神地回憶上次御會以迷藥代替毒藥的事時，莫痕卻開口打破了一室的沉寂，「樓主，可是已經知道了林府的事？」
芊孝眨眨眼，不動聲色地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講下去。
「林府，是屬下命人滅門的。」莫痕沉穩的聲音傳入耳中，芊孝手中的茶盞晃了晃，幾滴茶水濺在手上，只覺得，肩上的傷口，隱隱作痛。
「全府包括寰帝的人在內，上下兩百七十六人，都是屬下授意……」莫痕還在講著什麼，芊孝依然聽不清，只聽見他說的「上下兩百七十六人，都是……」
都死了？都死了？慕容玎玲、林芊芯、林涵，還有……林翰雲麼？
呵，該死的，不該死的，都死了麼？芊孝手中的茶盞瞬間粉碎，化作粉末，和著茶水，血水，滲進手心。莫痕抬眸，正見她嘴角慘淡的笑意。
她努力守護的，努力退避的，不想傷害的，終究還是……日防夜防，沒想到……竟是死在自己的手下麼？
「全都……死了？」芊孝瘖啞的聲音聽來不太真實。
莫痕愣了愣，咬了咬下唇，手握成拳，指甲嵌進肉裡，「是。」
「是」
「是」
「是」
……
芊孝只覺得腦子裡有什麼快要炸開了，莫痕的堅定的回答不斷在腦海裡迴響，揮之不去。
「出去。」她輕輕咬出兩個字，努力克制著即將決堤的情緒。
「樓主，既是雪月轉世，就該放下鳳萊所有的牽絆。」莫痕挺立著身子，朗聲道，「樓主遲遲無法決斷，那麼，莫痕願意替樓主斬斷一切根源，姜陵已經陷入水深火熱的內亂，若您再不重整簪花樓，趕回姜陵，那麼一切就都要亂了。」
芊孝依舊低垂著頭，看不清情緒。
「出去。」依舊是這兩個字，又是雪月嗎？她不是，一切都已經在夜殿得到答案不是嗎？為什麼？總還有人執著與這個點上，不肯放她一條生路？
莫痕深吸一口氣，道，「樓主，雪月冰魄在夜殿就已經進入你的身體，你就是雪月轉世，這沒有什麼好懷疑的。若樓主怨屬下的所作所為，屬下自當以死謝罪，只求樓主，看清現實。」
說完，莫痕的劍已經抵在頸上，只需手上輕輕一動，便可血濺當場。只不過，一切都在一瞬間。莫痕剛要動手，卻忽覺胸口一股強勁的掌風襲來，自己來不及反應，便倒在院子裡，喉中一陣腥甜，不禁噴湧而出。
他呆坐在地上，眾人圍過來查看他的情況。早知如此，眾人不禁面面相覷。其實之前一直奇怪，為何樓主一直不出現，忽然轉性，心狠地要滅林府。眾人疑惑之餘，開心著可以大幹一場。只是，事後才知一切都是莫痕的擅自做主。
那林府，正是芊孝生為雪月而與鳳萊唯一的糾葛。
他們從進樓的那天開始，就已經用那古老的誓言起誓，此生此世，追隨雪月左右，滅鳳萊，輔雪月，亂盛世，禍天下也在所不惜。
只是，今日的樓主，並沒有想像中的盛怒，只是將莫痕趕了出來，似乎，這動靜太小了些，小得，出乎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