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月落烏啼霜滿天(愛情懸崖)
月兒靜靜,夜色褪去,東方開始亮起來。
小芊孝早早的起來,穿上薄薄的外衣,輕輕地打開門。沒有欣賞夜空的時間,沒有看月亮的空擋,沒有看日出的閒情,卻有洗不完的衣服。
小小的身子趴在井邊,吃力的將水提上來。
靜謐的院子裡,似乎只聽得見水聲。那個單薄的身影,努力的洗著擺在眼前的一桶又一桶的衣服,偶爾擦一把汗,也會戰戰兢兢。
她是一個青樓女子的孩子,又是庶出,在這樣一個家庭裡,她幾乎沒有被重視與尊重的理由。
不是還有娘親嗎?
然,芊孝沒有見過她。她在生下芊孝之後就離世了。小芊孝不敢想,娘親那麼年輕,怎麼會如此脆弱,就這樣離開了,拋下她忍受這個家庭裡灰姑娘的命運。
許是因為母親是個才女,父親沒有因為她的身份而偏待子女。對芊孝,從來不介意她是庶出,反倒細心栽培。
只是噩夢永遠在人絕望時雪上加霜。
父親奉旨常年鎮守邊疆,於是在家中,芊孝就成了比丫鬟還要好欺負的對象。可她似乎永遠都是這般逆來順受,不怨任何人,只是默默的做著永遠幹不完的活。
府裡府外,人們幾乎不知道林翰雲還有一個女兒叫林芊孝,只知道林家有一個傾國傾城的美女林芊芯和早早隨父親在朝為官,得皇上重用的御前侍衛林涵。
芊孝的夢中,小芊孝長大了,年方二八,清秀動人。沒有大小姐的貴氣,卻自有蘭花般的氣質。
粗布衣衫,卻一點遮不住她日漸明朗的風姿。
她,和她的娘親一樣,是個才女。
「丫頭,別走神兒啊!」一個中年男子朗聲喊芊孝。
只見夢中的芊孝嘴角微揚,輕點腳尖,白色的衣衫隨風而起,一個漂亮的翻身,翩翩然落在中年男子身後。
那男子回過頭來,扔了手中的樹枝,看著芊孝笑道:「孝兒最近長進不少啊,師傅都不敵你了!」
芊孝卻收起了嘴角的笑:「師傅過講了,如若芊孝能輕易超過師傅,那師傅還怎麼會在江湖上久立不倒呢!」
那男子也不說話,走過來輕輕的拍了拍芊孝的肩,「早些回去吧,被發現你不在可不太好。」
芊孝聽話的點點頭,「師傅,那我過兩天再來找你。」說完,白色的身影在風中迅速消失。
中年男子撫了撫鬍鬚,望著芊孝離去的方向出神。
睜開眼睛,天已經亮了。
芊孝甩甩腦袋,怎麼又夢見了那個古代版的自己,她已經長大了,而且好像還學得了不錯的武藝,這下可以放心些了。
揉著自己的太陽穴,扭頭看看曉瀾的床上已然無人,已經起來了,大概吃早餐去了。
起身穿上衣服,略施脂粉,濃妝淡抹。
打開門,學明正站在門口,抬起的手,大概是要敲門。
芊孝對他笑笑,不想去提昨晚的事。
學明很配合,回了一個微笑,方才很紳士的為她關上門,陪她一起去吃早餐。
看著芊孝吃早餐,學明忽然明白為什麼自己還能如此坦然的來找她。也許就是知道芊孝不會真的怪自己,她不喜歡傷人,所以總是對他裝傻。
「別盯著我看了,快吃啦!」芊孝喝了一口粥,含糊的說。
是的,學明不介意她不愛,只要能這樣在她身邊,看到她開心就夠了,哪怕讓她開心的人,不是自己。
學明吃了一口菜,凝眸看著芊孝的臉,像是下一秒她就會消失一般。
芊孝也不迴避他的目光,俏皮的笑笑,接著吃。
吃過早餐,兩個人各自回房間整理行李,馬上就要到下一站去了。
房間裡,曉瀾的行李不在,已經趁她去吃飯的時間理出去了,看來這回真的是把曉瀾氣得不輕啊。
打理好一切,大家都上車。曉瀾靠窗坐在裡側。芊孝笑了笑,總算是看見這個久違的人了。
放好自己的行李,芊孝忙到曉瀾身邊坐下。剛下開口說話,卻見曉瀾從包裡掏出耳機,塞在了耳朵裡。
芊孝一愣,她是鐵了心,不聽解釋了。
只好悻悻的坐在車裡發呆。
車晃了大約一個小時,晃得芊孝幾乎快要睡著的時候,總算停了下來。
「下面一站,就是我們的雪竇寺,又名「雪竇資聖禪寺」。大家可以自由結伴到附近遊玩,午餐時間我們在山腳下的燒烤店吃燒烤,各位11點整停車場集合!」導遊小姐的聲音流暢而清晰的傳入耳中。
芊孝站起來,逝羽不知何時來的,在身後拍了拍她的肩。
連忙使了個眼色,又看了看曉瀾。
曉瀾終於破天荒的抬眼看了芊孝一眼。從座位上站起來,下了車。
一路上兩個人依舊結伴,卻沒了親暱的笑談,身邊不時走過遊人,說說笑笑。
芊孝只覺得難受極了。她不喜歡這樣的氣氛,更何況是曉瀾在生她的氣。
走在車外,才發現雪竇寺原來是坐落在山上的,聽說山下是一泓瀑布,水流匯入山下滾滾的江水。
走了好一會兒,才到了山頂,山路有些險,站在山頂往下看,還真有點懸崖的味道,陡峭的讓人有些害怕。
逝羽走過來,陪著芊孝站在頂端,俯瞰著山下風景。許是山高,山下的風景竟都被浮雲遮得看不見。
忽而記起電腦裡那個風花雪月的故事,那女子從山崖上飄落的一幕印在腦海,揮之不去,清晰深刻,彷彿身臨其境般。
「怎麼了?」逝羽的語聲清雅柔和,溫潤如玉。
莫名的傷感,芊孝癡癡的道,「如果……」若風花未曾一時疏忽,若風花從一開始就放棄鳳萊天下,若風花不是身負靖亂使命,若雪月不是雪月,是不是就不會那麼悲哀?
是命嗎?
暗笑自己無端傷感,這般惆悵的自己,真不習慣。
那是雪月的命,不是她的。
她不愛誰。
「想什麼呢?」逝羽寵溺地攬著芊孝的肩膀,寬大的胸膛讓人很有安全感。
「想你。」芊孝脫口而出,說罷俏皮地眨眨眼,未曾注意逝羽的眸光瞬間沉了沉。
淡淡的語氣,卻在山谷中迴響,平添幾分寂寞,像是穿越了千年,才到了這裡。
正出神的聽著山谷裡的回聲,忽然感覺腳下不斷震動,想要站穩些,卻頓時地動山搖,天翻地覆。
眼前的景象急速變換,身子猛然頓住,抬頭,是逝羽。
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眼前的景象總算停下來,自己面對的,竟是山崖的側面。抬頭看去,學明正一手拉著逝羽,另一隻手,曉瀾正從上面緊緊的拉著。
怎麼了?怎麼會滑下來?
芊孝忽然想起剛剛腳下的震動,難道是地震?
可是浙江怎麼會發生地震呢?
重要的是,現在該怎麼上去。 上面的人大概也是傷的傷,逃的逃,誰還有閒情管這裡。不對啊,怎麼這會兒就不震了?
可剛剛,好像真的是天災,並非人禍,還是……正是命運的安排。
曉瀾只是個弱女子,再怎麼有能耐,也拉不動三個人。
就這樣在山崖上僵持著。
時間過得好漫長,要多久,才能回去。還是,注定在這裡畫上句點?
抬頭看看逝羽發白的手,他也很累了。身下是茫茫雲海,白色的浮雲飄飄蕩蕩。
芊孝忽然想起哥哥,他從樓上跳下去時,是什麼心情?一定很恨芊孝吧!愛到深處,竟然成了恨,該不該算做一種悲哀呢。
耳畔仿若召喚般的呼喊,是誰,是誰在喊她?
「芊孝——」
忽然手上一鬆,芊孝迅速下墜。驚恐來不及泛上臉,卻不可置信地看見逝羽掰開學明的手,迎著她而來。
為什麼?
她從來不曾付出真心,即便有,也不過朦朧模糊的萌動,而他卻是用生命去呵護這份愛的。若再來一次,她一定不會輕易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