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妃三嫁 卷五 鳳舞九天 第二百一十四回   晚情花薄(3)
    「鈭齋……」在他身後站了良久,直到自己不知何故輕喃出聲時才驚覺已月上西樓。

     簫聲在我的呼喚聲後曳然而斷,鈭齋捋過垂落的髮絲,微笑著轉身。

     桃花眼像尋常一般凝視著我,瀰漫著濃濃的愛意,察覺不到除此之外的任何情緒,以至於我忽略了他轉身剎那間的輕歎。

     「來了。」淡淡的一句話,像是早已預料我的到來。

     他從容地走到我的身後,將門關上,然後拉過我的手在一旁的桌椅坐下,雙眸片刻都沒有離開過我,彷彿要將我映在他的心裡一般。

     「鈭齋……」純淨無邪的眼眸倒映出醜陋的我,我不由自主地拂上他的眼眸。

     他像是夢境裡的仙人,不帶人間的半絲煙火,淡然地目光裡藏著寵溺之心。

     直到我的手終於觸碰到他溫熱的肌膚上,我才悄然安心,還好,我還能觸碰到他,他是真實的,不是夢境也不是永別。

     「陪我喝壺酒吧。」他含笑的眼眸低垂,我看不清他此刻的悲傷,只覺得他的話語裡隱約藏著哀怨。

     他修長的手指無論放在哪裡都美麗得如同一幅名家之畫,白皙裡的紅潤透在碧瓷上,輕輕一動便是蠱惑人心。

     「這是年前我埋下的梅花酒,特地找人挖了出來。」他一邊小心翼翼地倒著酒,一邊狀似無意的提及。

     我心中一痛,卻不能言語。我曾答應過他,會與他一同坐在梅花樹下飲梅花釀造的佳酒。可當梅花綻放時我卻在另一個人的懷裡承歡,可沒料想他竟然如數記得。

     「來,嘗一口,是不是那個味道?」他將酒杯遞到我的面前,香味隨即撲鼻而來。我木然地飲下一口,雙眼卻不想離開他,我想要看清楚他眼裡的悲傷,想要記清楚他心裡的傷痛。

     「如何?」他徑直笑了起來,將酒杯收了回去,自己一口飲下。「我問了許多的師傅,然後在冬天裡自己親手採摘、親手釀造的,這一壺是最好的。」

     我望進他的眼眸裡,全是笑意,我卻倍感淒涼。我無從去想像,當我在錦華殿裡抱著暖爐的時候,會有這麼一個人,為了我已失信的諾言,獨自一個人在寒冷的冬天裡尋著梅花,尋著清晨的雪水。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他舉著酒杯,笑得越發的大聲,也透著裡面無邊無盡的淒涼。

     「這壺酒我一直為你留著,我想和你一起出宮的時候再帶上去飲用的,可是現在不得不喝了,再不喝怕是喝不到了。」他的面容慘烈得像痛哭,眼角卻一直在笑。

     他都知道了。「鈭齋,我……我……不願這麼做的。」他明明就在我的對面,我卻感覺他越來越遠,彷彿再觸摸不到一般。心中突如其來的恐懼,也許我從前並沒意識到,鈭齋在我的心裡究竟佔據什麼樣的位置,或許我也明明知道,卻始終不肯去相信我還能夠愛一個人愛得這般徹底。我以為,縱使我再愛一個人,我也沒辦法能夠如同從前的自己一樣,可以飛蛾撲火再所不惜。我以為,縱使我再愛一個人,心也不會那麼痛,可是鈭謙逼我去看清,原來我的心還是可以容下一個人的。

     「我說過,」他抬起我的頭,溫柔地為我擦拭著淚珠。「只要你想得到的,我都會為你做到。」

     「不……」他眼裡閃著決絕,我想告訴他,我並非如同他想像的一樣,是選擇了鈭謙而非他。

     但他的手指及時地堵住我,語氣溫柔而輕盈,像是從天邊傳來的一樣。「其實我很累了,早就想結束這一切,做一個真正的自己,每天可以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他的目光柔柔地看向我,此刻的鈭齋只是個脆弱無比的男子,渾身透著月光的清瑩。他在我的面前有過許多面,從初識時的頑童,到後來的深情,還有留不住我時的悲傷大哭,但從來沒有像現在一般透著濃重的倦意和脆弱。

     我知他是永王,是個風流倜儻的王爺,又掌握著鈭謙並不知曉的勢力的野心之人,是任何事都會為我安排妥當的可以依靠的人,可我並未想過他其實畢竟也是個凡人,也會累,也會有無助地時刻。

     「我們走吧,去找你說過的世外桃源,只我們倆人。」如此哀傷的鈭齋,亦讓我隨之哀傷起來。什麼仇恨,什麼復仇,不管什麼人,什麼事,我都不想去理會,我一直在找的一個可以和我白頭偕老之人就在這裡,我只想執子之手,不想分離。

     他淺淺地笑了起來,俯過身來,在我唇上輕輕落下一吻。我懷抱住他的脖子,察覺到他想要離開時又將他拉回,主動地送上我的唇,與之纏綿。

     鈭齋,我也累了,我什麼都不想管了。

     他眼角的笑意隨之加深,亦抬著我的下顎,輾轉糾纏,誰也不願意離開誰。

     他的臉依舊停在我的眼前,他的手指沿著他的目光細細地描摹著我的輪廓,眉、眼,最後落在微微紅腫的唇上。

     「你心裡有我,這就夠了。」

     他眉眼間聚集的留戀讓我心驚不已,為什麼會留戀,是因為要離開嗎?「鈭齋,我跟你一起走,我們這就離開……」我抓住他的衣襟,不肯讓他起身,似乎這一鬆手,我就會失去他。

     他無奈地對視著我絕不放手的倔強目光,將吻一遍又一遍地落在我的髮絲上。

     「早在兗州就該帶你走了。」

     他輕聲地低喃,我聽得模模糊糊又清晰無比。他到過兗州,他什麼時候見過我?我努力地回憶,像他這樣風采過人的男子,兗州城內並不多見,要是出現一次都會被人記住的,但我為何一點記憶都沒有?

     「你說什麼?」

     他一笑而過,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問道:「平萱,以後你都記得我嗎?」

     我茫然地望向他,這是什麼意思?是訣別嗎?為什麼要這麼殘忍?「我……我們一起離開。」

     他的手放在我的心口上,認真地說道:「這裡以後會不會都記得我?」

     「你……」我看見他桃花眼依舊笑著,嘴角卻流出烏黑的血跡,蜿蜒著滴落在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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