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歌 至媚無垠 難熬的七天
    馬車幾經曲折,在石板小巷戛然剎住。我踏進幽暗的巷道,一股霉爛氣息便撲面而來。分明是石板巷道,腳下卻沒有絲毫聲息,靜得讓人發慌。無聲無息地走了一陣,驀然便見一道黝黑的門洞,仔細一看,竟是兩扇堅實的鐵門。

    幾乎用不著揣摩,便知此處就是死牢了。

    車伕用力拍門,連喊數聲,鐵門才匡當打開一條縫,一個紅衣監吏模樣的探出頭來,將我倆端詳一陣。車伕朝監吏小聲耳語幾句,監吏才拉長聲調,「重門禁地,外人不得進內!」暗地卻示意我趕快進去。

    我閃進鐵門,入深幾十尺往下還有台階,下了台階更見幽暗,沿壁斑駁脫落,要不是牆上掛著的松明燈發出明滅不定的光,我根本難以發現,那個單獨被關在此地、穿著襤褸腳帶鐐銬的,就是司鴻宸。

    司鴻宸抬起頭,呆滯的目光盯住我,彷彿在打量一個天外來客。臉黑了瘦了,身上還有血紅的鞭痕,我心痛得差點流淚,顫聲道:「你受苦了……」

    他動了動腿腳,腳鐐發出錐心的碰擊聲。憤然一歎,他一字一頓地說:「我到底還是失算了!沒想到二千年前的人,也玩螳螂撲蟬黃雀在後的伎倆。」

    這是他第二次受袁放誣陷,被投入大牢。第一次他意氣風發,還想法子捉弄袁放,這次判若兩人,看來失利著實打擊了他。

    「樓家盛栽贓誣陷我,說我跟蒙國人勾結,軍輜早去了蒙國,這些財寶是蒙國人給我的酬勞。靖帝震怒,樓家盛趁機對我嚴刑逼供,我死死苦撐到現在。婉茹,我以為見不到你了,這次犯的是死罪,難以逃脫了!」

    「天無絕人之路,你少安毋躁,會有辦法的。」

    我聲調竭力平和,試圖去觸摸他。木欄擋住了我和他的距離,我伸手只能碰到他袍下的鐵鐐,涼涼的。

    「封叔正派人四處尋找兵器。朝中已經有大臣向靖帝遞了保呈,七日內追回兵器。若果此事成功,你不光保住性命,袁放的誣陷之詞也是不攻自破。」

    司鴻宸目光變得發亮,只「哦」了一記。我明白他心裡已有觸動,不緊不慢地讚道:「封叔愛惜人才,他才是真正為你著想的。古有孟嘗君廣收門客,名揚天下,現今封叔何嘗不是?倘若你聽我規勸,請封叔助你一臂之力,也就不會發生這樣顧此失彼的事。」

    「封叔真的能幫我?」司鴻宸斂起眉頭,半是疑惑道。

    「那是當然。」我竭力打消他心中的顧慮,繼續替封叔說話,「他幫你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你能升為衛尉,也是封叔暗中助你。靖帝無道,袁放無時不刻想著害你,只有投奔封叔,我們才會有出路。你想想吧,不管事情成與不成,封叔這份恩情無以回報。」

    司鴻宸神情有點凝重,出神不說話。半晌望向我,費力朝我的方向挪動了幾下,兩人的手終於握在了一起。

    「但願真的如你所說。」他沉沉地歎道。

    我且笑,一顆心稍微落定,「不會有事的,我會等你回家。」

    回到衛尉府,封逸謙站在銀杏樹下,眼裡盛滿憐愛之情。

    我想起封叔的警告,不經心似地掃了封逸謙一眼,逕直往府裡走。

    他從後面追上來,拽住我的胳膊,「宜笑,不要這樣對待我!」

    「你不要出現了好不好?走開了!」我心情沉重,猛地甩開了衣袖。

    「我知道你害怕封叔,他不讓我們見面。」封逸謙不甘心,淺玉似的臉上抹著憤慨,「我來陪陪你不行嗎?封叔說幫你,你就這麼相信他!」

    我冷笑,反問道:「這個時候不相信他,我還能相信誰?封少爺,現在是人命攸關,被抓的是我的丈夫,你懂不懂!」

    封逸謙緊咬嘴唇,臉上早沒了血色。我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心煩意亂,當下之際唯一的念頭只有救下司鴻宸,別的對我無關緊要。

    我獨自在園子裡待到天黑,晚飯也沒胃口,早早寢下了。

    第二天封逸謙又來了,他在外面敲著門。我不知道他還會糾纏到何時,喚過嘎子,將封逸謙攆走。

    封逸謙無奈,只好低著頭走了。

    嘎子也著急地問我:「夫人,七日內真的能找到嗎?」

    我心裡發虛,嘴裡安慰嘎子,其實也在安慰自己,「會的,會的。經歷過無數苦難,次次逢凶化吉額,這次肯定沒事。」

    「大人要是遭不測,宮城裡的那幫兄弟,還有我們,都會殺進皇宮。我們人雖少,卻不會眼睜睜看大人死!」

    我心下感動,卻勉力勸阻道:「你們的心意大人受領了。我替大人謝謝大家。但是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要動叛心,這樣反而對大人不利。」

    「大人不在,夫人叫我們該幹什麼,我們就幹什麼。」嘎子果然乖順。

    我很和氣地笑了。

    但是,距離七天之期愈近,我心內愈是發慌、恐懼。封叔沒音訊,我等不到絲毫的好消息,感覺自己快要被這個世界遺棄了。

    過了六天,我做了個夢,夢見司鴻宸被綁在刑台上,全身血淋淋的。靖帝、還有袁放猙獰而笑,露出血盆大口,正將司鴻宸身上的肉一口一口地咬下來……

    我在痛哭中驚醒,身上下了一層重汗。想著夢境,想著煎熬難忍的七日,我伏在手心裡慟哭不已。

    我的神志變得迷糊,心肺攪成一團,在哭泣中睡去,又在噩夢中醒來。搞不清究竟什麼時間了,只感覺有不祥之氣層層壓下,不能透氣。

    府門那裡有急促的腳步聲,我跌跌撞撞地跑過去,正看見嘎子氣喘吁吁地衝進來。他一見我,急慌慌地叫道:「夫人,衛尉大人已經被判了死罪,正被袁放他們遊街示眾,午時三刻就要開斬了!」

    聞言,我軟癱在了地面上。半晌,才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我要去救他!快去救他!」

    「夫人,要不要喚上一幫弟兄,我們跟袁放拚命!」嘎子提醒我。

    我的腦子已經亂作一團,手腳不聽使喚,整個人本能地往外走,嘴裡不斷地喃喃著,「你要是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我來陪你,等我,我來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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