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至傾城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可黃昏 第六十四章 心計
    睜眼,已是大早,外頭是麗日當空,陽光透過窗門進來,照在臉上,微有些刺眼,我不喜,眉間有些微皺;好久都沒有一覺睡得這麼醇,一夜無夢。

    「小姐,您醒了?」苡蘭清脆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我輕應了一聲,準備起床,略微責備道:「都這麼早了,怎麼不叫醒我?」

    「小姐,姑爺見您睡得正香,不讓我們喚醒您。」苡蘭一邊服侍我穿衣,一邊說道。

    「姑爺?」稍愣,心竟是稍有波瀾,想起昨晚,驀地,嘴角浮現一抹笑意,此刻心情竟是大好,「他人呢?」

    「這……小姐,姑爺他……」苡蘭說著,眼下竟有幾分猶豫。

    我淺笑,「無妨,說出來便是,不就是去了西苑,冷嚶秋那兒麼。」

    「小姐,您怎麼知道!」幾乎是脫口而出,小丫頭眼裡竟有幾分驚訝。

    「呵,同床共枕,我怎會不瞭解他,昨日我將那冷嚶秋弄得那般難堪,若是他不去西苑緩解緩解,那便不是上官若風了。」

    那清秀的臉蛋上有幾分迷惘:「小姐,苡蘭不懂,既知姑爺去了西苑,為何您卻毫不動容?」

    我莞爾,「若是他隨便看哪個女人一眼我都得要動容生氣,甚至是不顧一切大吵大鬧,那還有完沒完,把這莊內弄得雞犬不寧不說,連我自己也會被活活氣死。」接著,我舉步移往妝台,正欲梳妝,只聽得苡蘭說道:「那冷嚶秋自是不同,小姐還是小心為是。」

    稍愣,我心一沉,總感覺這話不應該從苡蘭口中講出來,回眼看她,總覺得她的神態裡多了些什麼,稍愣,我言道:「苡蘭,你看出了什麼?」

    苡蘭淺笑,「苡蘭看出來的,小姐,自是早就洞明,既是如此,又何必多言呢,到底——」

    「到底什麼?!」我帶笑看著她,眼底閃過一絲冷鋒,她竟如此直言,還真大膽放肆,拿捏有寸,且左顧其它,給自己留下餘地,心機竟是如此,這不像是她平時所會說出的話,我心一涼,平日還真小看她了,殊不知已犯了我的大忌。

    見我神色微變,苡蘭突的一怔,這才意識到方纔的逾越,驚醒,慌忙跪地:「小姐,苡蘭無意。」

    還倒伶俐,我在心底暗笑,只是反應太快了,快得不正常,「無意?是當真無意呢,還是……」我淡笑,並沒有馬上讓她起來的意思,順手拿起木梳,將稍有零亂的青絲梳順,青絲順著梳子的梳動,緩變整齊,瀑如泉。「苡蘭,你應當知道我的脾氣。」聲音不大,但意思卻很明顯,苡蘭不笨,應當明白。

    「小姐……」果然,苡蘭有些稍顫,跪伏在地的身形險些傾倒,不知我的心思,她猜到了幾分。

    我睨眼看她,嘴角的笑意尤在,「你多大了?」

    突然而來的問題讓苡蘭有些不知所措,頓了頓,回道:「回小姐,奴婢剛過15。」

    「15?也就是及笄了,我虛長你一歲。」

    「小姐……」

    「殤清宮向來嚴格,有些話該說,有些話不該說;苡蘭,你自小便在殤清宮長大,在殤清宮呆下15年,更能侍在我身邊應是不易,既是如此,為何今日卻犯如此明顯的錯誤?」

    「小…姐……」

    她的神色已略微慌亂,望向她,我勾畔,輕聲漫道:「莫不是我平日太縱你們了,到如今竟是什麼話也都敢講?」

    「不!小姐,絕對不是!」幾乎是脫口而出,她抬頭,正好對上我的目光,突的一僵,,一張俏臉變得煞白,低下頭去。

    我自顧一笑,殤清宮的規矩,任何人不得在主子面前逾越,也不得直視主子,這丫頭應是緊張急了,到如今卻慌了陣腳,我瞥眼看她,冷冷說道:「苡蘭,我一直認為你很有分寸,與苡翠不同,怎麼如今卻連連犯錯?」

    這話,令苡蘭一緊,彼時這微涼的天氣她的額間竟沁出汗來。

    「怎麼,我很可怕?」。

    「不,小,小姐……」

    我淡然說出口,彼時,她竟是肩頭發顫。

    「當真?」

    「是……小姐……」

    「那為何如此緊張?」我唇畔勾起一抹笑意,越發的有趣了,只見眼前之人肩頭瑟瑟,身子越伏越低,幾近以額觸地。「抬起頭來!」我突的厲聲道。

    苡蘭一驚,反射性的將頭抬起,正巧看到我彼時的神色,觸及我目光,身子一縮,慌忙低下頭去。

    「呵,還夠機靈!」

    「小,小姐……」聲音極低,應是極懼。

    我冷冷看著她,臉上不帶半分情感,「苡蘭,不要在我面前擺弄什麼小聰明,更不要自以為是,否則——」

    突的,苡蘭只覺眼前一閃,仿若有什麼東西從眼前劃過,一怔,只見身旁牆壁上不知何時釘上了一根接近透明的針,針與牆之間還存有少段黑色,那是——她的睫毛!苡蘭臉色豁白,回眼望向我,眼裡劃過驚異,「小姐!」

    瞥了眼牆上的『無影針』,我望向苡蘭,「很驚訝是嗎?」

    我淺笑,解釋她的疑惑,「我雖沒了內力,但武功招式還在,只要隔得稍近,十五步之內,除了若風和幾位兄長,恐還無人傷得了我,我若欲動手,二十步之內,光憑『無影針』置人於死地,並非難事,若是針上還淬了毒,呵,三十步之內,對方也能倒地而死。苡蘭,我這麼說,你應該能夠明白。」

    稍愣,苡蘭突的意識到什麼,「小姐,那昨晚……」

    「昨晚?呵,昨晚那些黑衣人武藝不弱,但要想傷我,可還嫩了點。」知道苡蘭想說什麼,我言道,嘴角劃過一絲笑意。

    苡蘭眼裡閃過一絲驚異之色,「即是如此,為何當時……」

    「哼,當時?您認為若不是電掣和若風,當時我險些命喪?」

    「小姐,難道不是嗎……」苡蘭眼裡有幾分疑惑。

    「呵,若我當真動手,那黑衣人恐怕練劍也來不及拔出!」

    「可是小姐,您為何……」

    「為何不當真動手?」我瞥眼看她,她有些稍愣的點點頭,我淺笑,「我若當真出手,他會過來『救』我麼?如此,我又怎能給他機會進我房門?我們之間的冷戰又要持續多久?」

    「小姐,您……說的是姑爺?那……姑爺他……知不知道……」

    「你以為他昨晚為何生氣,僅僅只是因為我打了冷嚶秋幾巴掌麼?我有多少能耐,他可能比我更清楚,只是不明說罷了。」

    「這……小姐!」苡蘭的眼裡閃過幾分的驚異,隨後淡了下來,她的神情,有幾分迷惘,略帶幾分的捉摸不透,稍愣,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莫不是苡蘭也……

    「苡蘭,你覺得姑爺怎麼樣?」

    「小姐!」幾乎是反射性的抬頭,我心一寒,果然,難怪她的眼裡會多了些什麼,少女的心事,我怎會不懂,只是沒料到的是,我竟在身邊安了根毒針。

    「苡蘭,知道電掣是怎麼死的麼?」

    「小姐,電掣不是被……」

    「其實我完全有能力救他,只要一根針向冷嚶秋打過去就行了,可是我沒有那麼做,只是眼睜睜的看著他被一劍穿胸。」

    「為什麼!」除了驚異還是驚異,苡蘭臉上是一臉的疑惑不解。

    「他若不死,我怎能借題發揮遷怒於冷嚶秋,況且……背叛我的人……活著,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我冷笑,睨眼看她,她的神情已有幾分的不自然,「苡蘭,我的話,你可聽進去了?」

    「是……小姐,奴婢謹記。」苡蘭說著,聲音明顯有些發抖。突的,她臉色一變,「隔牆有耳。」

    淡淡掃了她一眼,還好,還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啊!」一聲尖叫從窗外響起,我勾唇一笑,「苡翠將那只耳朵逮住了。」接著,罷下梳妝,蹙眉視她,「跪得夠久了,你起吧,今日之事斷不可同第三人講出來,否則——我的手段,你還沒有見識得到。還有,我不想再看到我身邊出現另一個冷嚶秋。」說罷,向房外走去,轉角之處,我瞥見苡蘭跌坐在地上,臉色豁白,我在心底一笑,我絕不允許,身邊的人,有任何逾越。

    到了院外,只見在那株葉兒紅透了的落葉喬木下,苡翠持劍搭在一名黃衣婢女的脖項上,而那名黃衣婢女甚是面熟,定睛一看正是冷嚶秋身邊的侍女,憐兒,此刻,她已是面色蒼白,身體有些發抖,應是被脖上的東西給嚇到了。

    我淺笑,「憐兒,你來幹什麼?」

    「夫,夫人……」見了我,憐兒的神色似有些慌亂。

    我走上前,臉上笑意不減, 「苡翠,瞧你冒失的,把憐兒都嚇成這樣了。」我示意苡翠將劍放下。

    憐兒好似鬆了一口氣,神情舒展開來,向我欠身行禮,「夫人安好。」

    我並不理會,「說吧,來這幹什麼?不會只是向我請個安吧。」

    憐兒的神色有幾分尷尬,頓了頓,說道:「稟夫人,莊主此刻在西苑,他讓奴婢為夫人送藥來。」說罷,憐兒的眼裡閃過一絲狡猾,正巧被我捕入眼裡。

    這丫頭,心思倒是不少,只是太嫩了些,話裡明明白白的把上官若風此刻待在的地方點明出來,為的,就是要讓我難堪,想看我知曉後的神色,但殊不知,我若是能輕易被一個小丫頭弄得難堪,那便不是南宮汐月了。

    我斂去笑容,冷冷道:「憐兒,有些話該說,而有些話是不能說出來的。」

    見著我的神情,憐兒一怔,但很快反應道:「夫人,憐兒不懂,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不懂?當真不懂麼?只是問你來幹什麼,此刻卻說出莊主在哪裡,你是不懂我的話是什麼意思,還是想要我來弄懂你的話是什麼意思?」我說著,臉上神情稍變。

    見我如此,憐兒顯得有些慌亂,「夫人,奴婢沒什麼別的意思,只是……只是順巧說出來了罷。」

    「順巧說出來?順巧說出來什麼?」我神色未變,而憐兒卻慌亂不已,這才意思到自己中計,此刻,她臉色驟變,幾乎是脫口而出,「夫人,奴婢絕沒有那份心思!」

    「那份心思?是哪份心思?」一邊用手指挑弄著還未梳成髻的髮絲,一邊瞥眼看過她,我淡淡地說道。

    「夫,夫人……」此刻,憐兒已是大驚,渾然不知所措。

    見著眼前人兒無比慌亂的模樣,我不覺莞爾,唇畔勾起一番笑意,柔聲道:「罷了,我倒是寧願信你沒那份心思,就算是有,也奈何我不得;憐兒,提醒你一點,不要自作聰明,你的把戲,俗不可耐,」沒等憐兒的反應,我繼續說道,「不是說為莊主送藥來麼,藥呢?」

    這才意識到些什麼,憐兒慌忙從袖中將藥拿出來雙手呈遞給我,這是一個青白相間的小瓷瓶,模樣倒是不錯,我只手去拿,忽的,想到些什麼,手剛觸到瓶身,便將指尖一鬆,瓷瓶立馬順勢向下落去,低眼看向那下落的小瓶,我的嘴角勾出一個好看的弧度。

    眼見瓶就要落地,驀地,瓷瓶一杯一隻手慌忙托住,「夫人,拿好。」只見憐兒捧著瓷瓶,,雙手略微發抖,對我說道。

    「還好,不算太笨,夠機靈的。」我說著,順手拿過她呈過來的瓷瓶,漫聲道:「藥送到了就走吧,你若再多待一會兒,我可不能保證還會做出些什麼。」

    此刻,憐兒的臉色已是全白,「夫,夫人……」

    「怎麼,還有事?」

    「夫人,莊主還交待,若是見著華神醫,讓您知會一聲,讓華神醫去西苑一趟。」興許真的是被我先前的話嚇住了,此刻她說著,這不熱的天,臉上竟沁出汗來。

    「呵,尋人都弄到我這兒來了,冷嚶秋是怎麼了?病了還是殘了?」一邊說著,瞥眼看她,此刻,她已窘或不已,不想在這麼戲她下去,我漫聲說道:「罷了,華景疏每日大概這個時候都會和若雨過來為我日診,我若見著了,便同他說上一聲便是,你回吧。」

    「是,夫人,奴婢告退。」好似就是等著這句話,說完,便立馬慌忙轉身離去,不在停留片刻,望著那慌忙離走的鵝黃身影,我莞爾。

    「小姐,就這麼放過她?我可是看她在窗外偷聽好一陣了。」苡翠說著,話裡有幾分惱意。

    我笑,「有些話,她聽到了又何妨,她將話帶給冷嚶秋正合我意,況且……若風他不喜歡我多生事非。」

    說罷,正欲朝內室走去,聽得身後上方有懶散的聲音傳來——「哎,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轉身看去,是身著青衣的華景疏,正坐在院內楓樹之上望向我。

    多日來的交道已經熟識,並不過多理會他,遣退苡翠,我轉身走到院內石桌邊坐下,漫聲道:「你倒還真是悠閒,先前的情景在樹上可都看到?」

    「包括你在房內所說的話。」他說著,嘴角浮現幾絲笑意。

    「怎麼,不怕我殺人滅口?」我笑謔望他,不知為何,同他講話竟有幾分坦然,愜意。

    「你若想要殺我,恐怕我此刻也不能好端端的坐在這樹上了;你這女人還真夠厲害,上官若風娶了你這麼個妻子,夠他受的了。」說著,華景疏身形一轉,從樹上輕躍了下來,眨眼間,便懶散的坐到了我的身側,漫口道:「女人啊,還真多變,初識你時可沒料到你竟會如此的……」

    「狠毒?還是不給人留半分餘地?」我莞爾,側眼望向他。

    「這可是你說的,我可沒有這樣講,不過還真奇怪,昨晚你那盛氣凌人的氣勢,今天怎麼沒有用到那小丫頭的頭上,可惜了,昨晚你打人的模樣我沒看得到,還真讓我掃興了一回。」說著,還將手托著下巴,故作沉思狀。

    稍愣,昨晚的事,他竟然知道了,我眉頭稍皺,睨眼望他,「哪個丫頭這麼多事,竟將這事告訴了你,若是被若風知道了去可沒什麼好果子吃。」

    「你怎知是丫頭?」

    「府裡的男丁沒那麼多嘴。」

    「這倒讓你說對了,那丫頭也還真那麼倒霉,昨晚躲在你們房外偷看了一夜,今早才回,一夜未眠還染上了風寒,向我討藥順便跟我說這些的時候又正好撞上上官若風,此刻被禁足三日,關在房內罰抄《女戒》,哎,想起也還真是可憐。」華景疏故作惋惜的說道。

    『禁足三日、罰抄《女戒》』?我突地一驚,從石凳上站起:「你是說若雨?!她偷看一夜?!」想起昨晚,她竟然都看到了,不由的失神,只覺臉上發燙,這個上官若雨。

    驀地,手上一緊,一根細線緊纏在我的腕上,稍愣,只見華景疏持著線的另一端,疑惑道:「奇怪,脈象正常,你們昨晚沒做什麼太激烈的事啊。」

    「華景疏,你都說些什麼!」說著,我手一揮將纏在我腕上的細線揮落,慍聲道:「是大夫就好好診脈便是,何必說這些瑣事。」

    華景疏莞爾,臉上帶著笑意,說道:「誰叫你的好夫婿硬是將我強留在上官堡內呢,還說在你孩子沒出生之前我天天都要來為你診脈,既是如此,我總要盡點做大夫的責任吧。說起來,你和上官若風也還真是絕配,性子一樣的要強,心太傲,城府一樣的深遠,不,若風可能更勝你一籌,當然,也只有他,才降得住你。」

    這話聽起來似乎有些奇怪的意味,突的明瞭,「華景疏,你!」

    「罷了,不調侃你了,方纔我在樹上聽到那個叫憐兒的姑娘說我得去西苑一趟,這就不再打擾了。」就這般搪塞過去,說著,華景疏起身向西苑走去。

    「慢著!」

    他疑惑回頭,「怎麼,還有什麼事嗎?」

    「我同你一起去,有些事要問你。」

    華景疏有些稍愣,蹙眉看我,「上官夫人,你不會就這麼出門吧,至少頭髮也該……」

    「頭髮?」我眉微皺,這才意識到我還並未梳妝,頭髮也是直垂而下,並未將其綰起。

    「罷了,就這樣吧。」說罷,便在華景疏的搖頭歎息下走出東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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