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妃傾城 看朱成碧 烏夜啼4
    纖紜唇角微動,嘲諷道:「莫不是與我來說教的?」

    「解藥!」歐陽夙似連與她多說一句話的意願亦沒有,緋紗阻隔他冰冷的目光,纖紜卻仍感覺心內倏然冰寒一片。

    她惘然一笑,聲音亦似沉入谷底:「歐陽夙,你信我會那般公然毒害芊雪嗎?」

    「你說過,不會讓芊雪幸福!」歐陽夙心中本有疑點,可是纖紜的這一句話卻在腦海中無比清晰,纖紜心中刺痛,止不住眼中掉下淚來,聲音頓然哽咽:「我只問……你信嗎?」

    歐陽夙一怔,淡淡香煙繚繞眼前,緋幔紗簾濛濛似霧,他目光模糊,腦海中亦是混沌一片的,自從失憶,這種混沌似乎與日俱增,他感覺,他已經離從前的自己越來越遠……

    許久,他只是伸出手,冷道:「解藥!」

    簾內的女子身子一抖,隨即絲簾緩緩打開,露出微笑的臉,可是那笑卻被淚水淹沒,顯得孤郁而冰涼,纖紜起身,虛軟的身子彷彿墜在雲端,她踏上秋香色繡絲鞋,軟緞的鞋子,更似是雲中踩著的一片柔葉,彷彿……是唯一支撐她站起來的力量。

    她走到歐陽夙身前,斷然道:「沒有!」

    她與他只有寸許,仰望的目光淚水傾落,眸心深處卻有狠絕的光,令眸色清晰如血!

    他來了,為芊雪而來,他伸出手,為芊雪而伸出雙手,再不是那雙只會握住自己的手,再不是那個只會說,纖紜別怕,一切有我的男子!

    他的眼裡只有冷漠、悲傷和幽沉。

    「你要如何才會交出解藥?」歐陽夙口吻似是妥協,目光卻更加濃烈,纖紜冷笑:「不會!我死也不會!既然你認定了是我,那麼就是我,就是我害她,就是我要她死,就是我要她一輩子都得不到幸福,駙馬想,我可會交出解藥嗎?」

    纖紜眼神冰冷迫人,不斷流下的淚打濕容顏,她眸中明明冰雪盈盈,卻怎麼竟是這樣狠毒的女子,令人驚駭!

    「淑妃若是一意孤行,便休怪我歐陽夙失禮!」歐陽夙指節一緊,發出微點聲響,纖紜敏銳察覺,尚不及反應,便感到雪頸上寒氣縱橫,突地一痛!

    她驚訝,目色中流轉一片冷冷碧色,她微微低眸,只見一管長簫直指喉間,歐陽夙眼神灼熱,冷淡的望著她:「我說到做到!」

    纖紜怔然立在當地,歐陽夙深不見底的幽眸,飄忽著濃郁陰森,他蹙然望著她,曾柔情似水的眼眸再不見了深情款款,只有仇恨愈發深濃。

    幽靜的煙,繚繞在兩人之間,彷彿將兩顆心遠遠隔開,他在那邊,恨意橫生,她在這邊,心碎欲絕!

    纖紜望著他,須臾,竟虛弱的笑了:「歐陽夙,你……竟要殺我嗎?」

    淚光被幽煙迷濛,那香淡的煙此刻竟無比辣眼,令眼眶莫名酸脹,淌下淚水簌簌,歐陽夙咬牙道:「是你逼我的!」

    忽的,感覺眼前一陣暈眩,卻強自鎮定住身體,纖紜淚眼如梭,唇際卻掛著冷淡的笑,彷彿是冰,寒透彼此心底。

    簫光茫茫,如今她至情深愛的男子,她惟願付出的男子,用曾經款曲蕩漾的長簫指在自己喉嚨,他的目光一點猶疑也無,彷彿只要她開口拒絕,便會斃命當場!

    夜風吹嘯在窗外,發出陌生詭異的聲響,於肅靜的夜裡,那般突兀!

    似乎萬念俱灰,這一刻,她竟無力承受他決然的眼神!

    「我沒有解藥,我有……也不會救她!」她猶自倔強,心卻早已失去了支撐的力量,喉間疼痛陡增,歐陽夙果然按住簫管,直向前刺來,纖紜本能轉開身體,雪白裙裳飄動,步子卻虛浮無力。

    她流淚,不可置信:「你果真要殺我不成?」

    歐陽夙長簫直挺,眼神幽沉:「交出解藥,不然……芊雪死,你亦不能活著!」

    一句話震撼心頭,纖紜瘦弱的身子支撐不住,向後倒去,梨木雕桌亦形同虛設,她用手一扶,終究還是跌倒在地上。

    地板冰涼的寒意沁透心底,她從不曾想,自己竟會與歐陽夙這樣相對,淚水染濕磚地,臉上虛浮的笑,卻倏然淡定、安寧、鋒芒俱斂。

    她緩緩舉眸,望著他蕭瑟萬分的眼,悵然笑了:「歐陽夙,死在你的手下,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吧?」

    「還想騙我?」歐陽夙見她淚眼迷濛,聲音柔弱,心裡卻唯有她石室當中一般的樣子,然而自己深信不疑之際,她卻反戈一擊,將自己擊得體無完膚!

    不可否認,他心裡始終難以釋懷的怨,蓄積在眼眸深處,握著簫的手前鋌而去,淡煙飛滅、秋風呼喝,窗外一片冷意,窗內寒光似劍!

    纖紜微笑閉緊雙眼,這一剎那,她果真身心疲憊,便想就此死去了,一了百了!

    什麼摯愛、什麼復仇,統統隨著這一下過去,便徹底解脫了!

    突地,有疾風過耳,她豁然睜眼,只見紅綢已奔在了自己身邊,緊緊握住了歐陽夙刺來的簫管,大喝一聲:「歐陽夙,你要殺纖紜,你會後悔,你會後悔一輩子!」

    歐陽夙一怔,只見紅綢凝緊的眼,寒厲如霜,卻鄭重如儀:「歐陽夙,你當真是鐵石心腸嗎?從前你罵我毀了纖紜的一生,你親口對我說,不會再令任何人傷害纖紜,可是如今……你傷她最深不說,竟還要親手殺他!你失憶……難道……亦失了心嗎?你體會不到纖紜的良苦用心?感覺不到她對你的情嗎?」

    字字鑿鑿,淚眼飄搖,歐陽夙怔忪在地,紅綢的一番慷慨,不似是假,長簫直挺,碧光森森,歐陽夙眉目糾蹙,再度陷入深深沉思。

    纖紜望向紅綢,紅綢緊緊抱住纖紜身體,悲泣道:「歐陽夙,纖紜為你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不是因為你,她怎麼會身中寒毒?不是為了你,她怎麼會甘願葬身火海?不是為了你,她怎麼會被楚詔國掠走,飽受苦難?不是為了你,她怎麼會手染鮮血,攻打楚詔,親手結果楚詔國君?不是為了你,她怎麼會被漠芙要挾?被南榮景須利用?不是為了你,她怎麼會眼睜睜看著最愛的人恨她一生,卻和別的女人結成夫妻?不是為了你,她怎麼會叫出那一聲歐陽叔叔!」

    歐陽夙震驚的後退幾步,紅綢的凌厲卻接踵而至:「歐陽夙,你可知道,她叫出歐陽叔叔的一剎那,便已經將自己殺了!她的心只為你而生,為你而死,為你而熾烈如火!」

    纖紜聞之亦不免悲傷,她淚水滔滔:「姨娘……」

    紅綢變了很多,也許是經歷了太多,纖紜萬般委屈,皆不曾脆弱至此,可是此時此刻,歐陽夙舉簫對著她的這一刻,她脆弱的依在紅綢懷裡,彷彿被掏空了心裡最後一絲希冀。

    「不,不可能,不可能,她說……」

    歐陽夙舉著簫的手顫抖,紅綢立忙起身,立在他的眼前:「她說?她無論說什麼,只是為了你能夠平安幸福的活下去,你難道從未曾想過她會有苦衷?難道,從未能感覺,她對你割捨的疼痛?她為了你,復仇、榮華,什麼都可以放棄,甚至……包括你!」

    說著,紅綢奪過他手中玉簫,歐陽夙一驚,回眼之間,紅綢雙手加力,脆生生的一聲,一管上好涼簫,應聲而折!

    碧玉的青翠、斷簫的決裂!

    腦海中倏然碎片重重,一道碧色的光芒,串聯起零落的記憶!

    「歐陽夙,我喜歡你……」

    「歐陽夙,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後,我要麼是你的女人,要麼便淪為舞女歌姬!」

    「歐陽夙,為什麼芊雪可以叫你大哥,而我……卻只能叫你歐陽叔叔!」

    「歐陽夙,我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我與你……恩斷情絕!」

    如是夜晚,如是涼簫,如是折斷!

    當時,碧玉斷裂,情愛刻骨,如今碧玉折斷,情殤愛痛!

    只是折斷它的女子,那時的眼神恨意橫生,而此時的眼神愴然悲慟,歐陽夙猛然望向跌坐在地的纖紜,她漂泊的淚眼,雪白裙裳,纖弱中有黯然絕望。

    她望著他,淚水不斷掉下來,歐陽夙心頭似有巨大裂口被生生撕開,片片破碎的記憶被一顆顆淚珠連成透徹的珠簾!

    一幕一幕,一重一重!

    他望著她,突地迎過身去,低身扣住她細弱的雙肩:「纖紜……」

    他目光灼熱,有滾燙的情意,纖紜猛地怔愣,淚水凝結在眼睫上,恍如隔世的眼神,令已如死水的心驚起滔滔漣漪!

    歐陽夙望著她,似是消瘦下許多,纖紜目光不可移視,隱忍的咳嗽,歐陽夙目光中卻再無一絲憐惜。

    她心中一冷,挑著絲簾的手緩緩滑下,她仍舊望著他,卻似隔絕茫茫煙海,再看不見他冷峻的臉容。

    「你是來興師問罪的嗎?」纖紜冷聲道,歐陽夙搖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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