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二十年三月初八。
四華山上。
一塊平整的山石上,坐著一男一女,女子背對著男子。
「喝水!」男子將水袋遞了過去。
女子別過了頭,故意不理。
「明日出鐵門關!」男子又從包袱裡掏出幾個果子,「吃了這個!」
女子還是沒有理會。
「好,跺了那佳的手腳!」男子終於再一次使出了殺手鑭。
「王儲殿下,除了殺人,你還會什麼!」女子不屑地輕哼出聲,但還是接過了果子,一小口一小口,氣憤地咬著,彷彿吃的並不是果子,而是身後的那個人,類似的情景已經不是第一次。
山間陰風陣陣,偶而還聽得出幾聲野獸的吼叫。
一座閣樓之上,三個人呈三角之勢站著,氣氛凝滯。
「姑娘,想清楚了嗎?」老者並沒有給我太多時間,等待著我的回答。
「在我回答之前,可以請教兩個問題麼?」有些事若能得個明白,還是明白點的好。
老者撫著鬍鬚,「老夫坐不改姓,行不更名,司徒烜奕是也。此地距上都三千里。」
我當下驚愕,我想問的他全說了,我還問什麼呢?
司徒烜奕?!司徒解憂稱其師父,師徒同姓的算不得稀奇,可我總感覺這裡面一定有些故事。
司徒烜奕大方地告訴了我這裡離上都三千里,等等……我有沒有聽錯?三千里?!那我便已不在白夜國境,不在白夜,是在哪裡呢?
「姑娘!」司徒烜奕不解地看著我,我知是我失神了,我眼裡的煩躁全被這師徒兩個看盡了去。
什麼也不必說,司徒烜奕既已許我自由,我且不管他們對我究竟是存著什麼樣的目的,只想好好理清了自己的思緒。
人生的際遇真是奇怪,受困的時候,千方百計地想要出去,真要出去了,卻能這麼淡然。
我沒有理會,獨自下了樓,三月的日頭不烈,空氣裡還有幾分溫暖的味道。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心裡漸漸安定下來,之前煩亂的心緒開始沉澱。
原來我這個囚徒的待遇還是不錯的,住了不少日子的地方突地見了天日,才覺出它的美麗。
「風姑娘!」是司徒解憂跟了過來。
我笑了笑,看這滿院的春花綻出世間絕代的風華。
「風姑娘!!」司徒解憂近在我的身側,我沒有轉頭,就覺肩後著了下,失去意識前,我還在詛咒,為什麼總用這一招。
一個時辰後,我在一間客棧裡悠悠醒轉,枕邊是一個簡單的包袱。
翻身起來,有房客經過我緊閉的門口。
「聽說了嗎?要出大事了!」
「怎麼說?」
「白夜國的聖太后薨了!白夜聖君查了一批人,好像和黑晶國有些關係!這天下怕是太平不了了!」
「不會吧!」
「唉,誰知道呢?大勢不好,生意難做啊!」
聖太后!我下意識地摸了摸手腕上那只鐲子!
會是真的嗎?
那他怎麼樣了?
這個時候,我應該守在他的身邊呵。
我拎過包袱,還沒走出兩步,房門就開了,進來的是幾個男子,穿著不一……
見了我,全脫了外衣,我已見過不少場面,冷靜地看著他們這是要做什麼。除去外衣,露出全是一色的紫衫,整齊地跪了下來,「參見淑妃娘娘!」
我不敢斷冒然斷定他們的身份,只得鎮定地說,「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
一地的人站了起來,為首的站出來說道,「娘娘!臣等接到消息,特來此地護送娘娘回國!娘娘請看!」他遞過來的是一件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東西——洞蕭。
是他的,綠光晶瑩,下墜著銘刻著他名字的四足龍紋玉珮。
那上面因我非要拭玉的硬度留下的一絲細細的紋路,只有我與他知。
沒錯,是他的。
他——終於能見到他了!!
對了,他們剛才有說護送我回國,那這裡是……
「娘娘,此地不宜久留,請娘娘快隨我們上路!」御衣衛們已經重新穿好了外袍。
「這是哪兒?」我問道。
「此地乃通靈國邊境滁郡!」
滁郡?!那不就是與白夜國滇越邊境只一山之隔,對,還有圖蘭聖潭。
這裡是通靈國。
通靈奉白夜國為上國,我們大可以風光回國,而且說不定還有大隊通靈官民相送,因何不宜久留?我不在宮中的這些日子,到底發生了什麼大變故?「出什麼事了?聖太后可是當真去了?」
「娘娘,此事容後再稟,國喪娘娘已是趕不上了,先離開這裡!馬已備好,娘娘上路吧!」為首的似很焦急。
原來是真的!不知怎麼地就流下了眼淚,一想到我再痛,也痛不過他,只想快點趕到他的身邊。也罷,回去再說。
出了滁郡,還是一路狂奔,我的胃裡著實痛苦,卻又不得不強忍著。
就這麼不停地跑,像亡命之人,直到第三天。
眼見離鎮南關越來越近了,我回頭看了看,突然想起水靈、無雙,當然還有無影,在他們的國土上住了那麼久,終是沒能見到他們,水靈應該很幸福吧!無影也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吧!無論兩國之間發生了什麼,我仍然希望他們幸福!
「娘娘!怎麼了?」御衣衛見我住了馬,望著走過的路,全停了下來。
「沒事!走吧!駕——」我收回了視線,揚起了馬鞭。
這時,卻見前方來了一群人,塵煙張牙舞爪地朝我們撲將過來。
我沒命地打馬,身後倒了一地的屍首,只是轉瞬之間。
他們哪一個不是一等一的高手,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盡數斃命。
恐懼就像毒藥,穿透你的心臟,甚至身體裡的每一個毛孔。
我,不得不承認,真的很怕死,至少在此時此刻。
如果這是一群劫匪,今日還會有我的活路?
可我,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死了啊,我……還有很多事沒有做,我的孩子還沒來得及呼吸自由的空氣,我還沒有見到我的鴻,我還沒有……
這種奔命的時候,我竟還想著這麼多,可這並不荒唐,它們是最最真切的情感。
突地背後一緊,有人躍上我的馬背,「鈴兒,是我!」說著,從我的身後勒住了馬。
這是多麼熟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