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慶宮
秋風起,空蕩蕩的宮殿了無生氣,絳雲殿則更顯清冷。案几上,攤著幾張文稿,一陣風過,險被吹落了去,紫英忙拿硯去壓,這可是娘娘的手稿。「哎——娘娘又在寫這些看也看不懂的詩了。」
我起身,這諾大的宮真的有些冷!看一眼案几上的東西,這只是我的日記:
那一夜,我記得,你亦記得,可我寧願忘卻。
那一夜,你不記得,我卻記得,而我依然寧可忘卻。
是不是聚首以後,才發覺時間真的難留?
是不是話一出口,才發現把該說的都卡在喉嚨?
是不是傷害明已造就,才後悔覆水的確難收!
你要你要的,我要我要的,何其公平?
你要的還是你想要的,亦或不是?
我要的卻不是我想要的,你該知道,亦或不知?
困在這時空的輪盤裡,我,竟無法逃脫!
只是除去這身美貌,你將如何待我?
這一切是命嗎?就讓一切都去了吧,只能在心中默禱……
絳雲殿 七十七日 子時
是昨日寫下的。曾幾何時,我只是一個不問世事、快樂無虞的姑娘,而現在卻成了性情冷漠、哀怨滿腹的宮婦,誰造就了這樣的我。「紫英!都燒了吧!」手稿丟進焚爐,燃起跳動的火焰,也燃燼了絳雲殿中渡過的77個日子和我支離破碎的心。
「紫英,取我的披風來,我們出宮。」
一個已經毀容的妃子,一個尚未承恩即失寵的妃子,出宮——沒人在意。
南昭寺
「聖君,從今往後,雷巖將每日頌經禮佛,滌淨靈魂,贖清這一身罪孽——雷巖已心無所繫,今時後,世間當再無雷巖,言盡於此。了空剃度之禮已畢,參禪打坐的時間到了,各位施主且回吧,從哪裡來回哪裡去!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雷巖雙掌合什,那空洞的雙眼,木然的表情,光潔的額頭,彷彿和這個世界毫不相干。
終究來晚了,即使來了,又能如何?雷大哥,風鈴來了,你可知道?你怎麼這麼傻?你這樣子,將府中的二老置於何地?一切究竟是誰的錯?面紗下,心中的吶喊,誰人能識?……水霧氤氳,兩行清淚無聲滾落。
一道清亮的聲音將我不羈的思緒拉回。「雷巖,這又何必?你明知,……」李翔宇也來了!白衣勝雪的他不停搖首,欲再規勸,卻被打斷。
「翔宇!容他去吧!」聲音裡是不容質疑的決斷。是他,白夜國至高無上的聖君!毀滅我一生的李鴻宇!
「謝聖君!了空告退——」只著僧袍的雷巖依然衣袂如風。就這樣,所有的人看著這傷感的身影遠去,走得如此坦然。
「雷巖死、了空生,王朝痛失英才,佛國將添高僧,這是大幸還是不幸?」李翔宇無奈地說,神色惋惜。
「擺駕!」他,只說了兩個字。大隊人馬魚貫而出。
等所有人都離去時,我自藏身之處走出,習慣性地拉拉麵紗。佛堂中的神像莊嚴肅穆,像在怒視、又像譏笑,我有何錯。
「紫英,回宮。」我登上馬車,頭也不回,已沒有什麼可牽掛的。
望著這一騎塵土,暗香依舊,雷巖緩步踱出,「風鈴,與你相遇,雷巖此生足已。莫再傷害自己了!了空會在佛前替你修業!阿彌陀佛——罪過、罪過!」滿眼的還是無奈與疼惜。
馬車顛簸,又要回那牢籠去了。我解下遮面的紗巾,沒人知道,紗巾下是一如從前的容貌,只是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