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凡唇舌相擊：「你也不愛幼啊，好了，下次吧，下次我讓你一條命！」
「兩條！」羅世英故作生氣地砍價。
「行行行，兩條就兩條，你是主人我是客人，當然要讓你。」
睿楓徹底地傻眼了。這是他的母親嗎？他的母親會有和別人討價還價的時候？
「呀，睿楓，你來了啊。」芸凡這才注意到睿楓的存在，滿心歡喜地奔過去，抱著睿楓的胳膊開心道，「什麼時候來的啊？」
都來了一下午了！孟睿楓在心裡沒好氣地答道。
「哼，有外人在場，還摟摟抱抱的，成何體統！」羅世英在一旁嗤之以鼻，語氣微微惱然，臉上卻掛著一抹淡淡笑意。
芸凡一副討喜的樣子，依舊依偎在睿楓的懷裡，還不忘給羅世英一抹得意癡笑：「你是嫉妒我吧……」
「不許對母親無禮！」孟睿楓冷喝一聲，雖然，他對她，已經不存在一絲一毫的親情，甚至，他恨她比恨世界任何一個人還要多，但他還是在她面前給她應有的尊敬。
畢竟她是賦予他生命的人。
恨一個人，不是要與她刀光劍影才叫恨，客套與疏遠，勝似謾罵詛咒。
她應該明白這點的，這麼多年來，他只叫她母親，已經可以證明了。
羅世英微微不滿地斜睨了芸凡一眼，才正眼看著孟睿楓，不知是讚美還是貶斥：「你娶的女人，一個比一個笨。」
「母親，芸凡不懂事，希望您不要計較她的沒大沒小，芸凡，還不向母親道歉？」說罷，看著芸凡，眼裡是瞬息萬變。
芸凡一下子就被他的眼神震住了，有點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不知他用意是什麼。
倒是羅世英先打破了兩人的沉默：「好了，她說什麼我都不會計較的，跟一個晚輩計較，有什麼意思。」
說完，就看向大廳，眼裡卻在看到那個小身影後爬上了一層笑意：
「陽陽，過來，玩出了一身汗，你也不知道看看。」後面那句話，是對芸凡說的。
芸凡立即領命，抱住衝過來的子陽：「來，媽咪帶你上去洗澡啊。」
或許，現在的空間是屬於這兩個人的。
客廳裡，只留下這兩個人了。下人也識相地走出去了。
空氣一下子從沸騰轉為寂靜，流竄的是十幾年的恩怨糾葛。
羅世英走過來，落座。孟睿楓依舊垂立在她身旁，這是十幾年來的規矩。
「坐吧。」羅世英淡淡道。
她立的規矩，真的會將骨肉親情，推到了漠然的地步啊。
這段時間來，她不得不承認，那對母子，將她數十年來的信念擊垮得面目全非了，連她自己，都開始動搖了。
孟睿楓不明所以，最後還是坐了下來。
兩人之間，陌生到這個程度。一抹孤獨感在羅世英心底沉澱，這應該是他們第一次以這樣平等的方式交談吧。
「謝謝。」
這是孟睿楓第一次向她道謝。不為別的，就為了她用自己政壇的地位換取他的平安。其實，她大可不必這樣做的，畢竟，這是她要的結果。
被全世界追殺，走投無路，最後回到她面前，向她低頭。這就是她一貫的手法，對爸爸、對大哥、對他，一貫的手段。
「孩子，」羅世英伸手過去，卻在看到他眼裡的冷淡疏遠後，停在了半空中，最後無力地垂下，「是我對不起你，讓你受苦了……」
眼裡，是滄桑，和無奈。
直至今日，才明白，真的是自己做錯了。她用政壇上的手段來對付自己的兒子，她用苛刻殘忍的方式來掌控他的人生，她不容別人反駁、不容他人搖頭。
因為，孟家人只有服從，服從家規。
她以為，如果不是那套不近人情的家規在維持，孟家的事業早被人擊垮。政壇上的人、羅家的人、家族外戚，多少人在等著看孟家垮台，她不是不知道。
一個家族，家業越是龐大，維持的支柱就得夠強夠硬。
孟家的女人，更要站在男人的背後，為他管理好家業。
她一直以為，沈馨佳沒有這個能力，陳芸凡，一樣沒有。 只有沈冰，手段狠絕果斷、雷厲風行，是她理想中的兒媳人選。
所以，她撇開了沈冰出身低的背景，硬是讓他娶了她。
不知，他會這麼反感，會反抗得如此激烈。甚至，從那開始培養自己的勢力，以為和她抗衡，就能得到她的肯定嗎？
他就這麼恨她？
從來沒有過的悲涼，從心底泛起，直達背脊。從來都不知道自己也會有這種感覺，心就像急速地往下沉，有個無底洞在那裡，怎麼填都填不滿。
「兒子不覺得苦，這是爸爸和大哥走的路，兒子只是跟在後面亦步亦趨而已。」冷如冰霜，語帶譏誚。
羅世英一聽。渾身就像掉進了一個冰窖裡，凍得瑟瑟發抖。
非凡、麒麟……是她永遠都不想去回想的痛啊。
「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都不可能得到你的原諒了，陽陽，你帶回去吧……」說罷，身子緩緩站了起來，臉上的無力感，顯示她已經不想再談下去了。
她知道自己沒有勇氣，沒有勇氣去面對造成一切悲劇根源的是自己這個事實，更不敢去面對，親生兒子的恨。
她一直都知道他恨她，但這麼多年來，他對她，從來都沒有過除去客套冷淡之外的對抗，如果真要去撕破臉，她真的會崩潰的。
芸凡說的對，是自己將親情隔絕在心門之外的，是自己做的因啊。
「等一下，」孟睿楓顯然是沒有想到她會這麼輕易地改變決定，她已經傳出要將羅氏集團送給子陽，按道理說，現在她應該用她所謂的家規訓練子陽啊。
他不明白。
「你到底要做什麼？」
這是他第二次用這麼嚴厲的口氣對她說話。
第一次，他斬釘截鐵地說道：「我要定了這個女人，誰都阻攔不了我！」
這一次，他同樣是為了那個女人。
羅世英知道他想說的是什麼，心裡沒來由一陣氣惱，難道在他眼裡，他的母親就是這樣一個心冷毒辣的女人嗎？他避她，就像躲避毒蛇猛獸一般，有必要嗎？
「我想做什麼？我想做什麼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天生的尊貴驕傲讓她在這一刻拋棄了剛剛所有的內疚和痛楚，畢竟，她還是他的母親！
孟睿楓故意忽略掉她眼裡那抹沉痛，恨意已經根深蒂固了，不可能一下子就能拔除的。
「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傷他們一分一毫，就是上天入地，我也要將羅氏集團毀得一磚一瓦都不剩！」孟睿楓冷冷地下了最後通牒，相信他的耐心也被磨到了最後。
爸爸和大哥都是死在這個女人手裡的，如果不是她，自己也不會活得那麼痛苦。忍了那麼多年，已經不可能再忍下去了。
他知道，除了孟氏，羅氏就是她最在乎的籌碼了，那畢竟是疼她愛她的父親的心血。如果不惜一切的話，他會考慮違背對羅天華的誓言，用「隱」，將羅氏毀為一旦！
真要到那個時候，他也絕不手軟！
羅世英忽然像發了瘋似的朝天狂笑了番，再轉過頭來時，眼裡波光粼粼，卻一副堅定驕傲的模樣：
「哈哈哈……很好……很好……忍了那麼多年，你終於爆發了吧？哈哈……很好，很好……」
眼角一片濕潤了，她卻裝作不在乎的樣子，依舊如同一位貴婦人般高傲、冷然。
「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再去打擾你們了，都走，全部都走……走開，一個都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走……」
伸手揮了揮，像要揮開心底那塊大石頭，當淚水嘩然而下的時候，她已經轉身，朝樓上一步一步走去。
太驕傲了，以至於，連在自己兒子面前掉一顆眼淚，都覺得做不到。
孟睿楓立在當場，手心緊緊握在一起，看著那個背影，連指甲鑲進了肉裡，都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