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彼岸天氣晴 第2卷 玉樓春(六)
    當沈幽聽到那個禽獸被閹了之後,不禁連連喊:「痛快,他也就只配做個太監!」但是很快她又想,那小飛怎麼辦呢,小飛這次做的,真的,既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就像西方諺語裡說的那樣:「是何等樣人,做何等樣事」。

    一個月後,結果出來了,一審宣判,佟小飛因蓄意傷害他人身體,入獄17年。

    沈幽馬上趕到淡如家,淡如倒是一如既往地平靜,還在那裡不緊不慢地給小飛收拾衣服,沈幽忍不住問道:「怎麼辦?今天都宣判了。」

    「不是才一審嗎?」淡如安靜地回答:「我們還可以上訴的,我已經和爸媽商量過了,我們哪怕傾家蕩產,也要打贏這場官司。」

    沈幽無言。她遠遠沒有淡如那麼樂觀,她想,再怎麼著,他佟小飛都是把那禽獸從一個男人切割成了「公公」,這是鐵一般牢固而不可更改的事實。

    淡如出事的時候,顧彥平正在北歐公幹。等他回來之後,一切都已然塵埃落定了,小飛手起刀落,把這件事的尾巴都割裂的乾乾淨淨。顧彥平想,上帝為什麼要和他開這樣的玩笑呢,一次小小的錯失,再回頭卻已是百年身。假如那晚在淡如家如沈幽所鼓勵的那樣,發生了他不敢,不想,不願的行為之後,那麼,至少現在,他還可以在淡如的身邊,他至少還可以擁有擁抱她,安慰她的權利,可現在,他卻已然是什麼都沒有,什麼都錯失了。

    他和她是永遠的擦肩而過。過去,現在,未來,一次又一次的,錯身與殊途。

    不過顧彥平也沒有為自己感慨多久,他很想幫淡如一把,也很想幫小飛,他對淡如建議道:「我有個遠房表叔,是如今律師界的旗艦人物,打這樣的官司很拿手,很多有錢人捧著錢去找他,他都未必肯接。不過他和我媽媽的關係還不錯,我讓媽媽勸他出山吧。」

    「那好。」淡如說道:「他要多少錢我們都付,只要能打贏。」

    顧彥平的表叔看在親戚的份上,接下了這個官司。在辦公室裡,他看完卷宗,對顧彥平和淡如道:「我覺得,判17年還是很公平的,蓄意傷害罪,現在按對方的受傷害程度來看,並不過分。」說著,他推了推玳瑁眼鏡,微笑道:「我簡直都懷疑這哥們以前學過閹豬,要不怎麼會幹的這麼乾淨利索。」

    淡如擰著眉,沒做聲。顧彥平道:「表叔,我們請你做辯護律師,當然是希望你能扭轉局面。」

    「扭轉不了的,我是律師,又不是上帝,」表叔淡淡地回答道:「我不可能從有罪替他辯護到無罪。我只能替他從蓄意傷害打到非蓄意。你們知道,蓄意的,有預謀的人身傷害,與非蓄意無預謀的,在量刑上是很不同的。」

    顧彥平見還有轉機,就問道:「那我們該怎麼做?」

    表叔說:「這哥們在案發後馬上打電話投案自首,我可以為他解釋成這是他一時衝動,是非蓄意的,假如有計劃有預謀的話,他為什麼不設想的更嚴密周全一點,讓自己可以逃脫罪責呢?這一點很有利。現在你們要做的,是把那個和他一起『放蛇』的女孩子找出來,讓她承認她和佟小飛是情侶,一個男人,看到自己的女人和另一個男人開房,稍微有點脾氣的人都會頭腦發熱的,讓那女孩子死死咬住,他們是情侶,感情一直很好。至於他身上為什麼會隨身帶著刀,下次上庭,你們教他說,因為他是練武的,有一些好事的人常常找他挑戰和挑釁,他帶著防身的。」

    表叔說著,把卷宗一放,補充了一句:「其實法律充滿了漏洞和空子,現在,我們大家各盡人事吧。」

    淡如找沈幽陪她一起去找那個「放蛇」女孩的黃昏,天下起了微微的細雨。正是盛春,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天氣美好的,幾乎都要讓人唏噓了。

    淡如想,不知道小飛一個人在裡面,會不會也和她一樣的感傷。他其實一點都不粗俗,他的心思也是滿細膩的。

    沈幽挽著淡如的胳膊,和她一起來到那女孩工作的酒吧門口,女孩子在這裡唱歌賺錢。在來之前,她們都擔心她會不會不願意上庭作證,沒想到見了面,說明來意之後,女孩卻很痛快,說:「可以。我願意上庭。假如你們怕我說錯話的話,你們讓律師教我怎麼說好了。」

    也就是說,她明白自己做的是「偽證」,可是她很樂意。

    「謝謝你。」淡如真心地道著謝,然後慢慢從手袋裡拿出一個厚厚的大信封:「一點小意思。別介意。」

    女孩拿起信封,看了看,笑了一下,然後把信封遞給了淡如:「我不要錢。」這時候,她已經化好了晚妝,臉上艷麗的像個調色板,是準備上班的裝扮,她道:「小飛哥人很好,從來都不欺負我們這些弱女子,更不會想著要佔我們女人的便宜。記得去年,有個客人,暴發戶一個,又土又凶,死死地盯著我,要我陪他,我不肯,他就天天到酒吧來等我,還死活把我往車裡拖,說如果我不從了他,他就要找人對我不客氣。我雖然是在酒吧唱歌的,不是什麼千金小姐,可要我陪也得我樂意不是嗎?正好那天小飛哥路過,打了他一頓,還騙他說我是他妹妹,以後再看見他來糾纏我,就要打斷他全身的肋骨,那人才不敢來了。」

    「後來我對小飛哥說,我願意陪他,報答他的好意,他說他心領了,他還要為三年一屆的全亞洲跆拳道大賽做準備呢,不想分心。明年就是大賽了,小飛哥還能參加嗎?」

    淡如默然。沈幽聽了也默默無言。女孩驀地把信封塞回淡如的手裡,說道:「我不要你們的錢,可以幫到小飛哥,我很開心的。」

    在陪淡如回家的路上,沈幽想,以前看待這樣的女孩子,她一向覺得是「風塵女子」,有點小小的偏見,可是,俗話說「仗義每多屠狗輩,俠女出自風塵來」,卻也是不無道理的。

    正想著,到了淡如家門口,淡如正在掏鑰匙,沈幽一回身,忽然看見小飛的媽媽從電梯口那裡過來,她正想叫聲「伯母」打個招呼,忽的只見佟媽媽走到淡如面前,伸手就是一巴掌,淡如也還沒反應過來,另一邊臉上又挨了狠狠的一掌。

    「你這個白虎星!」佟媽媽披頭散髮地叫道:「你知不知道我們小飛是三代單傳,我們家只有他這麼一個男孩子,我第一次看見你,就覺得我們小飛沾上你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現在果然料中了!你這白虎星,我們家前世到底做了什麼孽,欠了你什麼了,今世要報在小飛頭上啊?!」

    「你把我們家的希望都毀了!」

    淡如的臉一時間感覺火燒火燎的,腫燙的很,她聽小飛說過,他媽媽下手一向很重,她站在那裡,卻連一點閃躲都沒有,任憑她狠命地打了洩憤。淡如想,假如換了是她,看到自己生命裡最愛最重要的男人為了另一個女人進了監獄,她不上去撕碎她才怪呢。

    沈幽在邊上看到佟媽媽對淡如劈頭蓋臉的又是罵又是打,卻很看不過去,她連忙上前扯著她的胳膊,叫道:「伯母!」

    「伯母,你也打累了吧。」她溫和地勸阻道:「我們都知道你很愛小飛,可是小飛要是看見他最心愛的女人被人打,他會心痛的;就像要是他知道有人打伯母你,他也會很心痛很心痛一樣。」

    沈幽想,即使你不能「愛吾愛及他人之愛」,可也不能下手這麼重啊。

    哪知佟媽媽聽了這些話,卻紛紛落下淚來,嗚咽道:「17年啊,17年之後,我這把老骨頭都不知道還在不在呢?」

    那場漫長的官司就像那年漫長的春天,似乎是永遠都沒有盡頭。很多年之後,淡如想起那個風雨如晦的春天,總是情不自禁地心生如煙般的悵惘。

    顧彥平的表叔在那場官司裡,用盡了他所有的智慧,他說他最後的那份結案陳詞,幾乎都可以給法學院的學生做教材了。官司到了他的手裡,小飛從蓄意傷人變成了非蓄意,從入獄17年變成了8年,宣判的那天,表叔出了法庭,對顧彥平說:「我告訴你,彥平,就是上帝他老人家親自飛下來打這場官司,也不過如此了。」

    8年,一個嬰兒可以長成一個少年;一個少女可以變成一個少婦;一個,像小飛那樣的男人,8年後,將會變成什麼樣子?

    「還不是一樣嗎?老子8年後出來,照樣,既打得,又看得。」那天淡如和沈幽一起去看小飛,小飛依然懶洋洋地如此回答道:「那時候就是年紀稍微大了一點,不然,我還可以代替吳彥祖去拍動作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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