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彼岸天氣晴 第2卷 淡如的故事        玉樓春(一)
    那天去書吧,在門口看到淡如,我招呼道:「淡如姐姐。」

    淡如也很親切地向我打了個招呼,然後上了一輛火紅色的跑車,絕塵而去。

    進了書吧,和沈幽談了一會工作上的事,過了一會,我忍不住很八卦地問道:「幽幽姐,今天在門口接淡如姐姐的那個男孩子,難道是她的男朋友?開車就像開飛機一樣咧。」

    沈幽先是笑,過後馬上皺眉道:「你也覺得他們倆不相稱?」

    怎麼說呢?雖然我對那男孩子只是驚鴻一瞥,不過,我的印象是:「我覺得他們倆好像根本不是同一類人,那男孩子有點江湖兒女的味道,而且,還不是周潤發什麼的在《江湖情》之類的電影裡老大的造型,幾乎就是,」我想了想,終於想出了一個標桿物:「有點像余文樂在《青苔》裡的造型。」

    沈幽大概沒看過余文樂的《青苔》,但那意思她是明白的,她歎氣道:「你也看出那人是個小混混模樣?我告訴你,那人還真的就是一個街上的小混混,如假包換的。」

    為什麼呢?我想淡如雖然沒有沈幽那麼五官明麗漂亮,但身材絕對是一流的,而且,她的長相,彷彿是吸收了所有人身上最高貴的那一點,使人面對著她,就忍不住要談些國家大事,哲學藝術之流的,否則,就是褻瀆了她。她怎麼會找一個街上的小混混做男朋友?

    「前世冤孽吧,」沈幽憤憤然地說道:「你知道嗎,淡如家的祖上,代代都是皇帝御醫,她的爺爺,是我們國寶級的醫學博士,父母,也都是知書達理有頭有臉的人,她自己麼,你也看見了,碩士,現在還在準備讀博士,當然學歷啊,家世啊說出來,都很庸俗,不代表什麼,可是也不能差太多了是吧,那人,我看他連中學都沒念完。」

    「長的還算好看。」我提出了「那人」的一個優點。

    「呸,」沈幽啐道:「一個男人,就光有一個漂亮的外殼,有什麼用?男人最重要的要有內在。」

    聽了這話,我就沒再接茬,但是能深深地感覺到沈幽心底的不滿,那種對自己最好的女友綵鳳隨鴉的不滿。

    淡如的故事        玉樓春(一)

    其實沈幽對淡如男友佟小飛的不滿,是由來已久的。

    別人有一見鍾情之說,沈幽是,一見佟小飛就很討厭,第一次和他同桌吃飯,當然那天還有淡如,還有曾墨寒,沈幽是個絕對不會裝假的人,喜怒都很形於色,是曹雪芹在《紅樓夢》裡所謂的,性格「天真爛漫之人」。

    一餐飯之後,佟小飛先走了,淡如和他們一起回了書吧。沈幽頓時把包往沙發上一扔,叫道:「我這是在受罪,你們看見了嗎?和那個小飛哥吃飯,我很受罪。他這個人,第一人稱代詞是『老子』,而不是『我』,我的天,我耳朵裡真受夠了!」

    曾墨寒便及時安撫了她幾句。但是他也無法否認,那個「小飛哥」一晚上都是「老子長」「老子短」的,他也不見得受落,可誰讓他曾墨寒有涵養,或者說,誰讓他有著社交場上必須具備的「虛偽」呢。

    「我都不知道你看中他什麼了?」沈幽問道:「淡如,你告訴我他有什麼地方好?你能說的出來嗎?」

    淡如只半開玩笑似的回答道:「哦,原來一個人找男朋友,不僅要讓父母喜歡和滿意,還要讓自己的朋友喜歡和滿意的?古代有株連九族之說,有個明朝皇帝卻偏偏講究株連十族,第十族就是朋友,看來還是挺有道理的。」

    「我懶得和你理論這些東西,」沈幽反駁道:「對了,你是不是以為自己是在生活裡演《查特萊夫人的情人》,一個貴族女子看上一個伐木的?就因為他活兒好?淡如,你是話劇演多看多了吧!」

    淡如不答。她自從和佟小飛在一起之後,面對這樣的詢問,她都是不回答的。她想,子非我,安知我之內心乎?

    「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沈幽道:「你是不是以為你和我們不一樣?不是的,你和我們完全相同。」

    這句話真像是讖語。至少淡如聽來是這樣的,她不喜歡聽到這樣的話,臉上的表情已然是非常忍耐了。

    曾墨寒想自己再也無法坐視不理,他先按住沈幽:「幽幽,你不可以這麼說的。」

    「關你什麼事?」沈幽覺得自己對曾墨寒有類似於撒嬌,任性,與耍無賴的權利,所以說話毫不客氣。

    曾墨寒一點都不介意沈幽對他撒嬌,任性,和耍無賴,只是,他現在的職責是必須在這倆個女人之間轉圜,他笑道:「老子真是奇怪了,你為什麼非要把自己的意願強加給人呢?老子覺得噢,這畢竟是淡如自己的事情。」

    他那一口一個「老子」,學佟小飛學的活靈活現,惹的沈幽和淡如都笑了。

    淡如在心裡想,曾墨寒還是滿可愛的。為什麼她能欣賞曾墨寒,而沈幽卻不能欣賞佟小飛呢?

    佟小飛是一個街頭小混混。這是淡如第一次見到他,就知道的了。那天她去東城看廠房,因為他們家的製藥廠要擴一個分廠,東城向來品流複雜,偷竊,搶劫,色—情,販夫走卒,市井草根,統統都在那裡集中,那裡是這個城市的一塊醜陋的傷疤。

    而那天淡如的包就被一夥人給搶了,就在光天化日之下,一個影子很快地衝了過來,搶了包就走。

    淡如的包裡沒有多少現金,但她的脾氣硬,就是不忿,覺得沒有大白天被人打劫之理,馬上跑去追,眼看就追不上了,忽然間有個男人從斜刺裡衝了出來,扭住偷兒的手腕,說道:「媽的,搶女人?真他媽不要臉!」

    那些小偷都是成伙的,大概有四五個,手裡都有刀,淡如倒替他捏了把汗,她想還是算了吧,為了一點錢,讓一個不認識的人見義勇為為她流血?多不值當的。

    她剛想說什麼,只聽那人笑道:「來來來,全上全上,你們連老子都不認識?老子是小飛哥,去年的全市跆拳道亞軍,對付你們幾個小毛賊總還綽綽有餘。」

    「老子不打你們,你們還真不知道老子文武雙全!」

    這是淡如第一次聽到小飛那獨特的「第一人稱代詞」,此情此境,她不僅沒覺得粗鄙,反而認為他很是俠義豪爽。

    最後自然是他打了那些小偷們一頓,但是自己手上也受了傷,包他是替她奪回來了,淡如說要報警,他懶洋洋地嘴裡銜著一支煙,回答說:「沒必要。老子也不是什麼好人,去招惹那些警察幹嗎。」

    很奇怪的,落在那樣的草莽世界裡,他卻還有一雙清澈的眼睛,清澈的,像凌晨早起時尚未落下的星辰。

    那次之後,淡如便請他吃飯當做道謝。他倒又頓時變的很靦腆,說:「上流社會的餐廳,吃不慣呢。」

    問他自己想吃什麼,他又一時間說不出來。

    還是個孩子。淡如憐惜地想,真還是個大孩子呢。只是可惜了,落在那樣的地方。

    後來淡如就請他吃火鍋,她想吃火鍋他總不會覺得拘束吧。果然,小飛吃的很自如,席間淡如隨口問他:平常都做些什麼事?

    小飛一邊夾菜一邊說:「沒什麼事。像我這樣的人,一般說起來都是,『白天沒鳥事,晚上鳥沒事』。」

    淡如起初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等到聽明白了,倒是有點無話可對。

    「你別介意啊,」小飛道,他看的出來,面前這個女子和他不是同一個世界的,所以,感覺自己說話有點過了:「我讀書少,也不會說話。真的,像我這樣的,也就是個『上炕認識娘們,下炕認識鞋』的主。」

    淡如聽他說起話來都是一套一套,和說相聲似的,倒也不禁笑了。

    「你笑啦。」小飛看到淡如笑的燦爛,心裡也很開心,連忙就把火鍋裡的豆腐丸子都撈出來,一個一個都堆放在她面前的碟子裡,他發現她一直都在吃這個,想必是她愛吃的。

    他很細心。淡如想,能夠很快知道我喜歡吃什麼,而且做起來不像其他男人似的總有點諂媚的嫌疑,他沒有,他倒是做的很是自然灑落。

    沈幽說,淡如之所以喜歡佟小飛,完全是出於獵奇心理。王實甫在《西廂》裡是怎麼說的:「顛不刺的見了萬千,似這般可喜娘罕曾見」,淡如卻恰恰相反,「可喜」的見過了萬千,如此「顛不刺兒」的倒是出娘胎頭一回見來著,所以感覺新鮮而已。而且,我們喜歡上一個人,或者一件事物,不就往往只有兩個原因嗎,一:距離,二: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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