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出牆 誰可相信 誰更冷酷
    赤天侯?莎蓮羅驚魂未定,卻斷然否定了這個說法。

    被廢的赤天侯夏伯威,雖然貪贓枉法,賣官鬻爵,什麼都想伸手,卻沒有弒後的膽子,因為他太貪婪。

    貪婪的人,總不免吝嗇,尤其是對自己的生命,越發珍愛,他怎麼可能冒著滅九族的危險派人來殺害當朝的太后?如果要殺,他想殺的也絕不是自己。

    「幕後指使者究竟是誰?快說!」莎蓮羅厲聲質問,臉上的哀傷與幽怨,無影無蹤,兩眸放射出凜然的光芒。

    王泰明心一震,正想分辨,恰好一陣山風忽然撲到,在他們面前打了個圈,帶動地上的落葉落花呼呼旋轉,轉眼又消失了。

    「啊!鬼!」王泰明驚叫著,馬上又閉嘴。先帝的陵墓中喊鬼,那不是先帝顯靈了嗎?他只覺得毛骨悚然,不由撲通跪倒在地,不住磕頭,懇請先帝爺恕罪,饒他一條狗命。

    「饒命?從你射出第一箭開始,你的命已經不再屬於你自己——不,應該說,從你們密謀殺害太后開始,命已經沒了!」藍昊冷酷地說,從旁邊的軍士腰間噹一聲抽出一把鋼刀,倏地砍下去,將王泰明一條右臂從肘部砍斷,鮮血如泉般噴湧,濺了王泰明一臉。

    最駭人的是那只斷手,在脫離肘部後,還在地上跳了一跳,才頹然倒下,繼續噴灑著鮮血。王泰明茫然地看著那只斷手,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那就是自己永遠失去的手。

    之前口口聲聲一人做事一人當的柳姓少年,見了這殘酷的一幕,一聲不吭,身子軟綿綿的癱倒在地。不用藍昊出聲,旁邊的軍事立刻拖走了他。

    「啊——」王泰明終於感到了無比的疼痛,發出野獸般的嚎叫。

    藍昊一腳踏上斷手,用靴子碾了碾,就在王泰明的眼前,見他目光散亂無依,才對旁邊的軍士使了個眼色。

    立刻有人蹲下去,迅速為王泰明包紮好傷口。

    莎蓮羅白著臉,搖搖欲墜,扶住身邊一隻石馬的腿,才勉強沒有摔下。她扭過頭去,盡量避過風中濃郁的血腥味。

    「這是先帝的陵墓。」她說道。

    「太后娘娘請放心,微臣自會料理一切,整理乾淨,不管是斷手,還是人。」

    王泰明最後的心理防線被徹底摧毀了,若是昏倒還好,偏偏又保留著幾分意識,痛得死去活來,在地上呀呀叫著,滾來滾去。

    「說!」藍昊道。

    「不是赤天侯,是我們幾個合謀的!」王泰明嘴唇早咬破了,強壓著鑽心的疼痛。殺了太后,嫁禍藍昊,一箭雙鵰的妙計卻因為藍昊的奮不顧身而出現了偏差,十分嚴重的偏差,他已經可以看見將要氾濫的血河。

    「誰?」藍昊手中提著的鋼刀,還一滴一滴往下滴著血。

    王泰明掙扎著,緩緩吐出幾個名字,都是被罷黜的老臣。

    藍昊拋下鋼刀,低下頭,抓起那只斷手,塞進王泰明的懷裡,歎息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你早點說,也不至於受這場苦。」王泰明怔怔地抱著自己的斷手,一片茫然。

    軍士將他拖走了。他踉踉蹌蹌地走著,回頭叫道:「你會饒了我的狗命是不是?你會饒了我的!」

    他與軍士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遠處,還依稀聽見他嘶啞而微弱的吶喊:「饒了我,饒了我!」

    「真是想不到。」莎蓮羅幽幽歎息。

    「什麼想不到?想不到老臣們這樣狠毒,還是想不到我這樣冷酷?或是想不到王泰明為了保命,出賣朋友?」藍昊固執地盯著她的眼睛。

    莎蓮羅並沒有迴避,道:「都不是,我想不到自己竟然這樣冷酷。」

    她的回答,出乎藍昊意料。

    回想起當初宮中為自己舉行慶功宴,她盛裝而出,讓自己瞬時失去了力量。天底下竟有這樣美麗的女子!他已經想不到該如何去形容,微低著頭,目光卻一直追隨著她。

    她明顯壓抑著欣喜,一舉一動都合乎程式,沒有一步多餘的動作,舉手投足,無不凸顯著高貴端莊。

    就太刻意顯現一國之母應該有的高貴儀態,他敏感地發現了一顆隱藏著的小小魂靈,在忐忑不安地張望世界。

    她一直端坐著,低首斂眉,形同擺設物件,偶爾地微微移動目光,一掃馬上又飛回。他一直凝視,終於等到了她試探著望向自己。他永不能忘記那一刻,她紅唇驟然微張的魅惑與目光內雲破月明的驚喜,如瓜籐上小小的觸鬚,瞬間緊緊抓住了他心中最溫柔的一角,從此攀援而上,漸漸開花,結果。

    火,便是從四目交投那一刻開始,熊熊燃燒,一發不可收。

    是的,他愛她,哪怕她是國母,是待自己寵愛非凡的皇上的妻子,他也愛她。

    愛她端坐如蓮的高貴。

    愛她清麗絕塵的美麗。

    愛她閃閃縮縮的膽怯。

    多少次,他午夜夢迴,想起夢中真真切切的旖旎風光,恨不得馳馬踏入夢中,再握住她光潔綿軟的手,向她說一句平生從未說過的話語。

    多少次,他走在乾淨整齊的宮道上,想著她似乎含有無限話語的雙眸,禁不住心潮澎湃,想到她就住在這裡,更覺得自己離她近了一分。

    然而,她是個多麼冷酷的女人啊!

    就算偶爾相見,不過如同望其他臣子或者望向路邊一棵樹一盆花,不曾多停駐一會兒。

    他是和國的戰神、英雄,天底下多少女子為之瘋狂癡戀,他卻如天底下其他男子一般,卑微地臣服在心愛女子的石榴裙下,心甘情願供她驅使。她卻彷彿從來沒有發現自己的迷醉一般,對自己十足十的冷酷無情,連半分笑臉都沒有。

    就算和秋冷落她,她也從未曾流露出半點怨氣或者失望,不曾反抗,老老實實坐她的冷宮,死心塌地守著她的皇后寶座。

    就算後來……

    「你,的確太冷酷——」藍昊不可抑止地吐出這一句。

    莎蓮羅不語,倏地轉身,裙角甩到藍昊的小腿上,如一隻小手,輕輕地撫摸了一下,又揪了一下他顫動的心。

    「莎蓮羅!」藍昊顫巍巍喊出這個名字,伸手往她腰肢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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