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妃不為後 第5卷 罪妃不為後(116)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當我聽說你被刺客挾持時,你可知我有多慌亂?我怕,怕自己只要慢了半步就再也見不到你了,怕抬手的時候會看到你悲傷的眼睛,怕那一箭只要偏上半分……怕自己若是反應慢一點就無法制住刺客……

    看到你沒事我有多慶幸,什麼百姓國家都不重要……可是,心安的那一瞬間我卻發現自己真傻,我為什麼要怕,您有暗影,您可以自己閃開,根本不需要我保護……皇上,你和我,既然不相信為什麼又要說相信我那樣的話……」

    衿低語:「我,對不起……」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我啞著聲音打斷衿,胸膛劇烈地起伏,聲音卻不斷地走低,「不是你對不起,是我太傻,看不透人心,猜不對規則……呵呵呵呵……咳!」

    我淒涼地笑,忽地一聲咳中斷了所有的聲息,情緒突然都消失不見,心口不再起伏,搭在衿肩上的漸漸無力地滑下……

    「靜婉!」

    我靜靜地閉著眼,滿臉淚痕,只覺得心口一痛,唇邊溢出一道黑血,面上帶著笑,心裡卻是從未有過的淒楚。

    衿慌忙扣上我的脈搏,緊接著大叫:「太醫!太醫!」

    五天來一直守在門外不敢擅離職守的老太醫連滾帶爬地進了門。

    「娘娘剛才醒了,怎麼又昏過去了!?」

    「請、請允許老臣為娘娘把個脈。」

    見衿允了,老太醫顫顫巍巍地搭上我的手腕,片刻之後,方退回階下。衿急切道:「娘娘如何?」

    老太醫道:「回皇上,娘娘已無大礙,只是太過疲憊又睡過去了。待老臣開一副補氣養血的方子,靜養之餘喝上兩月便可。只是……」

    老太醫遲疑了一下,偷偷抬眼卻接收到衿殺人的眼神,慌不迭道:「只是娘娘這次傷勢過重……而且失了龍子,損及身體有脾肝,恐怕……」

    衿不耐煩地打斷老太醫的話:「娘娘究竟怎麼了!」

    老太醫忙道:「娘娘心脈受了損,盡量避免勞碌心神。還有腰上的那一劍傷了脾腎,日後要忌食油膩,遠酒肉,同時房*事也要節制。日後切記不可讓情緒大起大伏,太過激動……」

    「太過激動會如何?」

    「會、會……」老太醫瞄一眼衿戰戰驚驚地答道,「會嘔血而……亡!」

    我聽完,越發無力,  我們……或許回不到從前了……

    而坐在一邊的衿,只是狠狠的,用力的握著我的心,面上如冰一樣一片陰冷,眸子裡卻越發後悔,我累極了,只想睡著永遠不醒,片刻之後便陷入了深睡之中。

    過了半個月後,我奇跡般的活了過來,濃黑的藥汁一碗碗的喝下,舌尖的味蕾已經麻木。

    不能生育,折壽十年!

    這樣是否能抵換我欠你的債?

    我這一生,都是為別人而活,忽然間覺得一陣輕鬆,終於,我可以不再顧及他人的生死,不再理什麼仇恨,不再想少陵和如風,自己把自己關在芙蓉殿內,過著自己的生活。

    微雪的早晨,總有人掃出乾淨的道路來,我知道,衿一定在門外悄悄地站立著。

    但我實在不想見任何人,於是仍捧著曖爐看書,炭火辟啪的爆開,寧靜中帶著滄然的孤寂。

    當新年的爆竹聲響起時,我推開了門,看著衿驚喜的臉,我平靜無波。

    微笑著出席國宴,安靜的坐在衿身邊,如一個真正的皇后!

    自從發現那件事後,所有人看我的目光不由得尊重起來,以死換的來尊重,終是無趣的!

    表面上看起我似乎恢復了正常,白天看看太陽,偶爾陪衿靜坐喝茶。

    他問什麼我都有分寸的答好,但稱呼卻改成了皇上,我們兩人,真的相敬如賓!

    這一日,綠衣找我來下棋,兩人都各懷心事,下了一回,便走進了困棋。

    我舉著棋半晌不動,綠衣擔憂地看著我:「靜婉……」

    我微笑落下一字:「剛才沒有考慮好!」

    綠衣忍不住說:「靜婉,你不要再這樣笑了。」

    我一愣,摸摸自己的臉,道:「有什麼不對嗎?」

    「那個笑好假!」綠衣停下手中動作,認真地說,「靜婉,和主子和好吧!」

    我笑笑,輕聲道:「我和皇上一直都很好……」

    綠衣起身激動地說:「靜婉你在騙誰!騙別人還是騙你自己?!已經半年了,難道還是不能釋懷嗎?」

    我怔怔地看著她,半天才擠出一句話:「沒有什麼不釋懷的……」

    綠衣高聲叫道:「靜婉!你知不知道這半年來你的笑有多難看?簡直像哭一樣!既然這樣難過,為什麼還要為難自己,你不是在懲罰什麼人,你在懲罰自己和主子!」

    我默然。

    「主子很愛你的,你不要生氣了……」

    半晌,我苦澀地說:「你不懂。」

    你不懂我是一個多麼驕傲又多麼自卑的女人,我的信任和榮耀都是衿支撐著,沉重的過去,屈辱的從前都在他的溫柔裡被刻意的埋葬,忽然有一天當我發現這一切都煙消雲消時,我已經被打回了原形,再也支撐不了這破碎的自尊和驕傲!

    溫柔是最鈍的刀,一下下砍在心上,痛不欲生。

    不是所有的傷害都可以用一句對不起來抹平,你不明白衿對我有多重要,所以你也不會明白,我有多痛。

    我微笑著站起身,任風吹著我的長髮,淡淡地說:「又是一個春天來了呢!」

    說完留綠衣怔怔的在那裡,緩緩的走回芙蓉殿,關上兩扇朱色的大門。

    殿內,花殘草長,無人打理,瘋長一季野草……

    第九十一章 冤家(號外)

    衿的視角:

    湖上初升的下弦月,如半塊殘玦,浴在墨藍綢海似的夜空,輝光清冷,隱隱透出青白的玉色,一湖新荷亦借得了月意,荷葉的影彷彿輕而薄脆的琉璃,倒映在銀光粼粼的湖面上,將湖割裂成無數細小的水銀,瞬息萬變,流淌不定。

    我站在這裡良久,遙遙地看著對面芙蓉殿緊閉的宮門,喟然歎息。

    六個月了,她卻依舊待自己如路人,無論做了多少討好的舉動,總不能打動她的心,自己當時為什麼會猶豫,難道真的是信了那太醫侍衛的話,認為她和岳少陵有聯繫。

    微微的搖頭,復又想起那夜她一夜末歸,暗影告訴我她出去見了岳如風,其實自己的心是痛的,但看到她一身稀薄的露水歸來,卻又不忍苛責,裝作無事擁她而眠,她可知道自己的內心比她更加煎熬!

    因為受了重傷,她的腰上留下了永遠的淡色傷痕,所有的山珍海味自己都能拿出來,卻獨獨不能給她吃!

    我歎了口氣,想起前日向廚子學的包湯圓之法,慢慢的轉身,屏退了下人,來到私廚裡,挽起袖子,為她親手作湯圓。

    雪色晶瑩的糯米包裹著白糖芝麻、桂花什錦、棗泥、果仁還有麻蓉,甜甜粘粘的口感令人從舌尖甜到心裡。我看著緩緩流出金黃色的餡心,心中充滿了歡愉。

    湯圓是團圓的象徵,甜密的果實很能滋養容顏。

    「來人,把它給娘娘端去!」

    我命人提著食盒,來到芙蓉殿外。

    敲門,小紅探頭恭敬地說:「參見皇上!」

    「娘娘近幾日可好?」我不敢踏足此地,只能通過她打聽靜婉的情況。

    小紅抬眼謹慎地答道:「娘娘今天日出來了一個時辰,在房內給太子繡了一個香袋,看了一會兒書,只吃了一碗粥!」

    我望著那紙窗上透出的俏影,似乎越發單薄了!

    「把這個給娘娘送去。」

    小紅接過食盒,輕盈的快跑,半晌一臉沮氣的出來,訥訥地說:「娘娘說她不愛吃甜的,多謝皇上關愛!」

    我手指一顫,心中又揪著痛了起來,從前,她極愛吃這些甜的,只怕現在,吃起來也沒有甜的味道了!

    我轉向慢慢的往回走,淡淡地說:「岳少陵入獄,秋後處斬,告訴娘娘不用擔心,我會救他出來!」

    小紅愣了一下,懂事的點點頭:「奴婢遵命!」

    岳少陵,若不是因為你,靜婉如何會如此為難,落得今日的田地!

    我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可是,我卻無力做什麼,還要命暗影去救你!

    如果你沒有用,我一定會殺了你!

    想完之後堅定的走回寢宮:「寧默,去營救岳家兄弟!」

    此去涼國危險萬分,更何況去大牢救人,但寧默卻一字怨言沒有,領命離去。

    涼國和大祁的戰事已經到了最後關頭,岳少陵被安了個恃寵生驕的罪名捉了起來,又有人參他屯兵蓄意謀反,被涼國國主處以秋後斬!

    而那個不知名的神秘人卻突然當上了大將軍,代岳少陵統領三軍。

    我以指輕叩著桌子,默默地想著應對之策,忽然腦子靈光一閃,知道了那面具人是誰,不由得心中更恨,啪一聲,琉璃杯被摔碎,我霍然起身,決定親自去消滅他!

    「皇上!」

    寧素跪在地上回道:「岳氏兄弟還活著,已經逃入燕門關境內。」

    我哦了一聲停下筆問道:「怎麼救出來的?」

    「五日,我們的人劫獄,但去了二五人全部死亡,幸爾城外也有人接應,一路護衛,在涼州被涼大軍東營的人發覺行蹤,攔截交手,我方六死三傷,此三人受傷雖重,但不待逼問口供,立時嚙毒自盡。

    七日,與東營的人在鹹河與其交手,這次我方死了五個,其中有暗人假扮岳少陵的死士,身中三箭,猶伏騎二十餘里,引開追兵。

    九日、十一日、十二日皆有交手,東營調了伏州的重兵圍剿我方,便無一次成功。我方暗人死士共二十五人,能隨岳氏兄弟行至涼國最後一道關前的,不過三人。

    此五人一路換騎急馳至關前,寧默換裝假扮諜差,以金牌令箭賺開城門,越關而去。那二人引開追兵,在密羅山亂石陣間與東營對峙了一天兩夜,最後連箭都射光了,投石以抗。

    等東營殺上山去,那兩人早就服了毒,毒入血脈,早沒救了,最後回來的,只有寧默一人!」

    寧素雖然竭力壓抑著憤怒,但看得出他心情十分激動,我精心訓練的暗影只有三百人,這次卻折損了五十人,唯有寧默一人逃生,可想此慘狀有多激烈!

    我額上的青筋微微跳動,閉了一下眼道:「幾時可以回宮!」

    寧素答道:「不過三五日的功夫!」

    我揮手,命他下去,背對著門默默的站著,那些暗人對我忠心不二,如今卻為救仇人而死,何其痛哉!

    果然三日後,一輛六馬快車飛奔至宮,寧默帶著重傷的岳氏兄弟連夜回來。

    寧默身受多處刀傷,臉上至脖更有深而長的一道,皮肉翻開,怕是要永遠留下傷痕了!

    他勉力以劍支地跪下:「主子!」

    我忙上前扶起他:「辛苦你了!」

    寧默踉然暈倒,我忙命人去醫治。

    岳氏兄弟也昏迷不醒,全身血跡痕痕,可見受了不少的重刑。

    此刻若我出手,便可輕易取他們的性命,看了半天,卻只說了一句:「帶兩人下去醫治。」

    我依然親手做了各樣的點心送去,有時她看也沒看,有時只是放著,但這幾日卻吃了一兩塊,我心中暗喜,倒也不負我親自下廚去做了!

    我知道小紅一定會告訴她我救少陵的事,如果她知道今天岳少陵和岳如風被救出來,我想一定會開心的!

    已是十五,一輪滿月清逃皎皎,我一身青衫,緩緩的走近芙蓉殿。

    葡萄架上的葡萄已經成熟,泛著紫玉一般的光芒,青色的葉子如小孩子的手掌一般可愛,我不禁想起上次和她與瀚兒在葡萄架下戲嬉的情景。

    靜婉剛洗了發,半濕的發滴著水珠,散發出清幽的香味,一抹籠月色的白紗拖而靜靜的隨風輕舞,想是想什麼出了神,良久並不曾移動,只聞一聲幽幽的歎息。

    我上前脫下袍子,替她披上。

    她的肩膀微微一動,慢慢的轉身,垂下睫毛禮貌地說:「謝謝皇上!」

    我心中驀地一痛 ,走到靜婉的面前,握住她冰涼的手,放下自尊再次低聲地哀求:「靜婉,你要恨就恨我,要折磨就折磨我,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不好,你的身子根本經不起折磨。」

    靜婉手指微動,眼中閃過一抹異樣的光芒,但仍然淡淡地說:「我很好,沒有折磨自己。」

    才短短的半年,她已經消瘦了許,極可見骨。

    我強行將她的頭抬起來,對上我的眼睛,鄭重地說:「靜婉,你這樣我比刀割還難受!岳少陵和岳如風已經救出來了,正在調養,過幾日就會復元,既然你恨我,你下不了手,就讓他們親手來殺了我,好不好?」

    靜婉的身體大大的震動了,含淚望著我猛烈的搖頭:「不,不……不要逼我了!」

    我替她拭去淚,緩緩地說:「我們和好吧,不要再這樣對峙了,好不好?」

    靜婉的淚越流越多,望著我悲聲道:「皇上,我好累,要重新開始,好難!」

    我緊緊的抱著她,用力地說:「不會的,不會的,我一定會一生一世對你好,再也不會猜疑你,如果再負你,只管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捂著我的嘴,含淚問道:「我要拿你怎麼辦?……」

    一遍一遍反覆的說著,說得人心裡酸楚而痛心。

    「以後由我來保護你,你什麼都不用操心,好嗎?這天下,我為你打,這富貴,我為你掙,無論什麼東西,只要你說一句,我馬上為你取來送給你,只求你不要再這樣折磨自己了好不好?」我皺眉心疼的說著。

    靜婉哭得更凶,哽咽道:「我不要,我不要,我什麼都不要,你難道不明白我的心嗎?我只要你的信任就好……」

    我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我以後都會相信你說得每一句話,我只求你不要不理我,要打要罰由得你,但不許不理我,這世上的人我都不在乎,但我卻怕你不理我!」

    靜婉躺在我懷裡,含笑帶淚道:「我們能重新開始嗎?」

    我堅定地說:「可以的,忘記過去不愉快的,我們才可以活得快樂一點!」

    她疲憊的躺在我懷裡,雙手緊緊的握著我的手,一雙黑寶石般的眼比天上的星星還要亮。

    「衿……」她輕輕的喚。

    「婉兒……」我溫柔的應著。

    「我不准他們殺你!」她想了一下說道。

    我微笑:「放心,他們殺不了我!」

    「你也不准傷害他們!」她略帶霸道地說。

    「好!」我鄭重的承諾。

    她似乎鬆了口氣,沉沉的睡去。

    我抬頭看天,今晚的月亮真的很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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