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這麼說我一時太多感慨，恨不得一股腦都開口告訴他，但終只是偎在他懷裡發出貓咪一樣舒服的歎息聲。用過午膳，我推說困乏，便進內間休息了。夜軒看著我睡了，才帶著孫富海回御書房去，臨走時又吩咐雪卉說晚上還要回凝裳宮用膳。
待他走得遠了，我才緩緩的撐起身來，彩兒連忙拿軟枕墊在我腰後，出聲道「娘娘不用擔心，怡德儀現在不知道怎麼收拾黛楓那個小蹄子呢。」
我如何不知道呢，靈識發散出去，見怡德儀趴在案幾上垂淚，苦笑道「是我連累了你，原本你也可以當大戶人家的侍妾，若生下一兒半女足以讓你當一回正經主子。」
黛楓也不頂嘴，跪在地上也只是哭。一地的青瓷碎屑，加上她一身的茶水，也知方才怡德儀發了多大的火。
不過這片刻的功夫，我已覺得略有疲憊，連忙收了靈識服下一顆九花玉露丸道「去把怡德儀和黛楓請過來吧。」
彩兒點頭吩咐了下去，片刻便見怡德儀領著黛楓過來了。黛楓本想伺候著她主子脫下披風，奈何怡德儀惱怒道「不敢勞煩你親自動手伺候我。」
彩兒連忙上去幫怡德儀把披風和褂子脫了，扶著她在我左手邊的軟塌坐下。怡德儀接過一旁宮女奉上的茶碗，揮手道「你們都出去吧。」在旁伺候的宮女連忙都退了出去，只餘了黛楓，雪卉，彩兒三人在裡面伺候。小易子和李喜來門口候著，不准閒雜人等進來打擾。怡德儀抽泣兩聲道「都是妹妹不好，妹妹不會馭下。今日差點當著姐姐的面演了一出飛上枝頭，真真丟死人。」
我見她們主僕兩人都哭紅了眼，一對小兔子似的著實可憐，開口道「你也別急著罵她，這麼多年情分，難不成都是假的？」又問黛楓道「你今年幾歲了？」
黛楓見我並未開口責罵她，一激動又落了淚，一面拿絹子拭淚一面輕聲回道「回娘娘的話，奴婢今年十七了。」
我低頭想了想，對怡德儀道「平常人家的小姐，十二出閣也是常事，但若滿了十八，便被算做老女，妝奩若不豐厚真真沒人娶。官宦人家當然也大些，但過了二十恐怕也難了。宮女入了宮，全算是皇上的人了。對食自然也是有的，但你難道聽說過有哪個皇帝把宮女賜給侍衛或太醫的麼？」
怡德儀點點頭，默默想著我說的話。我又道「你自然也知道，這陪嫁丫鬟若大多都可當上有頭有臉的側室，但你被入了宮也就等於斷了變相斷了黛楓的前途。我覺得她也沒什麼歹心，不希望自己老死宮中也是情有可原的。」
怡德儀畢竟是書香世家出來的小姐，一聽我分析氣也消了一半，我又轉頭對黛楓說「你以為妃嬪是那麼容易當得麼？就算皇上對你上了心，也不過圖個一時新鮮封你做個采女或選侍什麼的。運氣若好，說不定還可以混個才人當當，再想往上那是斷斷不可能的。」
彩兒也出聲道「宮中有家世背景的宮女尚有三五百人，更何況你只是一個陪嫁丫鬟？皇上就算再寵你，能高過你主子去麼？且不說別的，你瞧瞧你主子現在懷了五個月的身子，你卻起了異心，能不惹人寒心麼？」彩兒頓了頓，取下髮髻中的一直銀質長簪撥了撥錯金麒麟火爐中的銀炭，循序漸進道「難不成你以為你可以誕下鳳子龍孫，在宮中博得一席之地？呵呵，宮中的勾心鬥角難道你見得不夠多，別說生子產女，恐怕你能不能在這腥風血雨中存活下來都是一個未知數！」
自古當然有宮女一躍飛上枝頭的例子，但哪個真的成功登上高位的的女子不是有著驚人的謀略，加上天時、地利、人和才得以博得帝寵順利誕下麟兒。而黛楓若叛主被夜軒封為妃嬪，只怕會遭到辰宮所有妃嬪的唾棄，畢竟哪個妃嬪都不希望自己誰邊的心腹他日成為自己的競爭對手。
黛楓哭得梨花帶雨，抽抽噎噎道「奴婢沒有想什麼登上高位，只是見有些宮女終生不得出宮，死後不過隨意運出宮去燒掉撒入皇陵枯井，才一時糊塗做了錯事。」
窗外大雪剛停，一縷金色的陽光透過雲端灑下，天上的陰雲漸漸散去，萬里晴空的景致乍現。我擺擺手，柔聲道「你們主僕多年情分，你家小姐難道會沒有為你打算過？你呀，還不快快給你家小姐道歉，莫要讓她寒了心，到時候把你嫁給殺豬的屠夫。」
黛楓連忙轉身向怡德儀跪下，磕頭道「奴婢錯了，小姐你不要生氣了。奴婢一時糊塗，以後再也不敢了。若以後再起一絲一毫異心，讓我頭頂生瘡，腳底流膿，不得好死！」
怡德儀破涕為笑，吃力的俯身將黛楓拉起來，又覺不解氣的擰了她一把道「你這不要命的小娼婦，枉費我日夜為你打算！沒想到你今日竟作出這麼下作的事情，若被家裡那些大小媳婦知道了，可要生生剝脫你一層皮。」
古代女子的道德底限到底與我大有不同，今日黛楓這般含蓄不著意的暗示，在尋常人看來已是不可原諒。真不知若被世人知道我打算一女多夫，會不會將我綁在銅柱上活活燒死。
怡德儀和黛楓重歸於好，彩兒將她們主僕送出去，旋即又回來道「娘娘的心胸果然不是我們這般狹隘之人能夠揣度的。」
好聽的話誰不喜歡，我聽了也深覺受用，含笑道「別在這裡吹噓拍馬，小心我也把你嫁給殺豬宰牛的莽夫才是真。」
彩兒知我心中有事，也不多說，將內室對著琉璃湖的窗戶都推開便退至門外候著。雪卉端了繡凳在我床前坐了，極低聲的問道「小姐，可是事情有變？」
我長長的歎一口氣，摸著貼身裡衣上的盤扣，蹙眉道「我也不知道。總覺得宮中有那麼多女子深愛著夜軒，我若執意將他帶走，她們盛年失夫著實可憐，而那些幼子幼女一夜間便成了孤兒。我，於心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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