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可是又說不出來，具體是什麼不對的。正要想，又聽怡德儀說「昨日我那邊送了幾盆水仙過來，也是開得極好的。用汝窯的青釉盆養著，根上壓著雪白的雨花石，煞是惹人喜愛。」
「是麼？」夜軒側首道「光是聽你說，朕都能想到它們嬌艷的模樣。只是這暖閣中已有臘梅，再放水仙反而不美了。」
怡德儀點頭稱是，可夜軒詩性卻上來了，非要說什麼研磨作詩。我頭裡一片空白，現在一時非要讓我找一手用臘梅的詩出來還真有點頭疼。還好彩兒靈機一動，推說孕婦不得勞神，才糊弄了過去。
卻見黛楓似出了神，看著瓶中臘梅癡癡道「踏雪而來香與魂，素手芊芊半掩門。奈何公子捧金樽，誤作雪下花一盆。」
那模模糊糊的概念一下子像驚雷般清晰的乍現在我眼前，黛楓乃是怡德儀的陪嫁丫鬟，若怡德儀沒有被選入宮而是嫁入了普通人家，這陪嫁丫鬟一般都可以成為侍妾。她原本有兩分姿色，一分才氣，現下入宮卻與尋常宮女一般，怎麼按耐得住？
夜軒聽見她吟詩，著意看了她一眼，細細咀嚼一番道「還算工整，只是過於悲慼了。」
怡德儀蒙在鼓中，只是臉上微微有些不樂，啐道「你這蹄子，肚子才幾滴墨水，這是你顯擺的地方嗎？」復又輕聲對夜軒道「臣妾管教得不好，讓皇上笑話了。」
我心中卻千轉百回，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阻攔。若夜軒跟著我走，怡德儀腹中的孩子剛出生便會沒了父親，而那些新晉的小主還未熟悉辰宮，便已然成為棄婦。若夜軒偶然臨幸了像黛楓這樣的陪嫁丫鬟，她的命運也與宮中妃嬪並無二致。
我愛夜軒，我亦知道以前那個夜軒願意放下一切跟我走，而現在這個夜軒還願意嗎？還值得我為了他與後宮三千佳麗鬥智鬥勇嗎？
夜軒擺擺手道「不礙事，女子作詩已是難得。你書香世家底蘊深厚，連陪嫁丫鬟也不容叫人小覷了去。」
我抬眼看了看黛楓，今日穿的也不過尋常的藕色宮裝，頭上梳的是隨雲髻，發間點綴了幾顆南珠花鈿，一枝纏絲楓葉紅寶髮簪倒也襯她的名字。看來今日她不過臨時起意，並未刻意打扮，不過倒別有一番小家碧玉的味道。我也沒有意氣用事的吟詩與她作對，只是淡笑道「這黛楓哪裡像個婢女，這模樣這氣質當個官家小姐也綽綽有餘了。」
夜軒聞言卻並未照我所想的去再看黛楓，只是笑著掃了一眼雪卉道「你有什麼好羨慕人家的，你自己的兩個陪嫁丫鬟難道不是也像兩朵花似的？」
我以為他竟然對綠鄂和雪卉動了腦筋，一股腦破罐子破摔道「這倒也是，你瞧瞧雪卉。她雖然平時少有笑容，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但別有一番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高，遠遠瞧著，簡直像朵雪蓮花似的。再說綠鄂，善解人意巧笑倩兮，若誰家郎君娶了她回家，簡直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夜軒「哈哈」一笑道「竟有這樣好？既然這麼好你不如早些為她們擇了如意郎君嫁了，免得那些風流才子為了討不到美嬌娘而扼腕。」
沒有料到他竟然這樣說，一時弄得我不知道如何接下來去了，但是怡德儀聽我這麼說，已經看出來她家的黛楓起了異心。起身行了一個萬福道「皇上，姐姐，嬪妾突然有些不適，且先回婉荷閣去了。」
夜軒這木魚腦袋完全沒有看出現方才火光四濺的場面，只關心道「你先回去休息一會吧，稍遲若到了用膳的時候還不舒服，便請太醫來瞧瞧。」
怡德儀謝了恩，扶著黛楓的手退了下去。夜軒繼續道「你這花草茶香倒是香，但茶味太淡了，我始終喝不順口。」
彩兒聽了，連忙在小几盤跪坐下為夜軒煮了一盅極品大紅袍，夜軒接過來嘗了嘗道「還是這個味兒合我脾胃。」復又問孫富海道「對了，剛才說到哪裡了？」
孫富海含笑回道「皇上說讓娘娘早些把雪卉姑娘和綠鄂姑娘嫁出去。」
夜軒點了點頭，一面揭開花草紋青瓷蓋碗茶盅吹了吹，一面正兒八經道「嗯，就是。就算服侍得好，你也不能霸著人家兩個不放手。你現在都是快當娘的人了，難不成還要她們兩個服侍著你孩子成人才作罷？」
雪卉聞言急了，「噗通」一聲跪下道「奴婢今年十八，已是嫁不出去的老女。奴婢甘願服侍小姐一生一世，還請皇上不要趕奴婢走。」
夜軒剛喝了一口茶進去，見雪卉這麼一折騰差點把嘴裡的茶都噴出來，好不容易吞下去，納悶道「朕好心好意幫你說情，要放你出宮，你還不樂意了？你知不知道宮中多少宮女想要朕放她們出宮嫁人？再說了，若有朕當媒人，誰敢不娶你？你若是看上了哪家公子大可告訴朕，朕為你做主……」
我見夜軒越說越沒譜，連忙出來阻止道「行了行了。若看上了誰就讓你下聖旨，不是成了強搶無辜少年郎了嗎？放心放心，我這兩個丫頭不愁嫁，你別跟著瞎操心了。」
夜軒被我一陣搶白，也不好再說什麼。癟癟嘴道「你都這麼說了，我就不插手了。哼，有我下旨賜婚是多大的榮耀，只有你才看不起！」
我默不作聲，只將夜軒拉過來，偎在他懷裡道「夜軒，我喜歡你。」
起居官一聽，收拾筆墨紙硯一扭頭退了出去，其他人自然也不好意思留下當電燈泡，一個跟一個的退了出去。
夜軒捏了捏我的小巧的鼻頭道「當著別人指名道姓的喊我，也就只有你敢。」
我抬起頭看著他，鄭重其事道「夜軒，我愛你。」
夜軒見我這般正經，也沒了臉上刻意討好我的神色，一把擁住我道「我也愛你，我一直擔心你對我只是妃嬪對帝王的敬愛。現在我終於放心了，霂凝，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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