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道黑影躍過，清釋驚恐的縮在角落，白色的絹紗被她扯得幾欲裂開……
身下冰冷的玄石地板，有著沁入骨髓的陰寒——白色的月光滲透在白色的帳幔中，白光亮到有些發青，令人晃眼！
清釋額際有著晶瑩的冷汗：這是哪裡？西姜？
『喵——』尖利的叫聲傳來，清釋忙抬眸看去，只見一隻碩大的黑貓身形懶惰，眼神放著精光！
清釋心驚之後，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倒退……心中不斷的呼喊：別過來！
可黑貓似是看出了她的恐懼，朝她踱步而來，眼神不見倦態，反而帶著游絲般的殺氣！忽然，那貓開口了，還是個女子的聲音：「小主子，你怎麼了？你怕？」
清釋面色慘白，看到這貓身女聲的詭異景象時，竟鎮定了下來：「是你！」
「沒錯，是我！」女子聲音漸漸尖利：「我死的好慘，是被你活活曬死的！小主子，你可知被暴曬在大戈壁的滋味麼？戈壁上的獅子可兇猛呢……我原本多美啊！如今，卻成了零碎的骷髏……哈哈哈！」
說不怕是假的！清釋的身子根本站不起來——「黑美人，你這是……來找我算賬了？」
黑貓聽她強裝鎮定，又朝前走近一步：「我不找你找誰？你這天下第一惡毒的女人！」
「笑話！你自己不好好做人，擅嫉擅妒，毒害同門！我不過按照教規處置罷了！論惡毒，你敢任第二，誰敢任第一？」清釋雖然恐懼，卻仍冷凝的盯著它！
黑貓慢慢現出人臉，是張慘白帶血的女鬼容貌，哭笑道：「小主子，這幾年來，你不是自詡惡毒，自詡冷血麼？你不是恨不得教眾都說你是狠毒麼？怎麼，你心裡不是這樣想的麼？」
清釋渾身一僵：「你怎知？」
「哈哈！我當然知道，我不就是個替死鬼麼？堂主不想讓我死，連你爹都不追究那陳年舊事了！偏偏你，多管閒事——不！你是把對秋絕黛的恨，把被人背叛傷害的恨，都發洩到我身上了！在鬼魑教殺個人算什麼？我可以不用死的，我可以不用死的！」女鬼尖利的哭喊，直讓清釋的耳膜嗡嗡作響！
「你知道他是我爹？」清釋隨即想到她是鬼！對著這樣一張臉，越來越鎮定——
「賤人，你竟然不怕我？」女鬼嚶嚶哭泣：「你還我命來——」
黑貓瞬間變得無比巨大，比清釋這人竟大了好幾倍！一屋子的煞氣，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眼前一黑，便覺得血腥的氣味瀰漫開來……
靜待了一會兒，她竟不覺得有痛楚的感覺，反而有一陣強勁的風勢襲來，只是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久久瀰漫！
她慢慢睜開眼睛，只見不遠處的月光中盈盈立著一人……
那人一身白衣，似是身著素縞的女人？清釋心中很清楚，這不是那個糾纏不清的女鬼！可又有種說不清的感覺？
因為那人背對光影，無論怎樣就是看不清——「誰？是你救了我嗎？」
在清釋不確定的問話後，那女人終於走了過來！卻又讓清釋心中一顫：方纔那只面相凶險的黑貓，正安寧地臥在這素縞女人的懷裡。只是此刻，它正懶惰而倦怠的休憩著……
「不，不是我救了你，是你自己救了自己。」素縞女人輕輕道。
清釋這才看清，她全身裹著白綢，連頭都裹了白綢……
囂張的夜風，呼呼扯著她的衣袖，卻更顯得她身段輕盈婀娜，似是沒了重量。從側面看，像是一片踩著刀尖跳舞的白樺葉。……
刀尖？我怎會想到刀尖呢？清釋覺得她好神秘：「我？」
女人點了點頭：「她是被你身上的結界，撞得灰飛煙滅的！你方纔若有一絲懼怕，便沒有這股結界了！」
清釋搖了搖頭：「什麼結界？這貓是你的？」
「結界是……」女人忽然搖了搖頭：「它不是貓。」
清釋看不清她白綢下的面貌，聞言卻是一愣：不是貓？呃，聽說猛虎小時候也會像貓？
正當她暗自揣測時，女人又道：「剛才那隻貓已經死了！你瞧，空氣中都是它的氣味呢？很討厭是不是？」
女人說著，便朝空氣中輕輕嗅了一下……清釋很佩服，她裹著那麼多白綢，竟還能嗅到氣味！心中莫名的鬆了一下，不禁朝懷中看去：「那你手中的是什麼？」
女人忽然低頭，卻是對懷裡的東西道：「你看，讓你別幻化成貓吧？你都嚇著她啦！」
清釋愣愣的看她，女人抬頭道：「它問你喜歡什麼？它好像很喜歡你呢！」
清釋驚異的指了指『它』，不敢置信道：「它？」
「嗯！這些年，就只有它陪我……不過封印未解，你聽不到它的聲音。瞧，它在等你呢？快說啊，喜歡什麼？」
清釋又驚又疑的看她，尷尬道：「我，我不喜歡會動的……」
女人呵呵一笑：「曼陀羅，你不如恢復原形吧！我看，她和你倒像是同類呢！」
女人話一落，清釋只覺得黑光隱現，她手中的黑貓搖身變成了一朵無比妖艷的花——黑色曼陀羅花！？
剎那間的震撼，在清釋心中環繞：世人都說，只有西域附近的沙漠才有黑曼陀羅花！原來，這就是曼陀羅嗎？好美！金色的蕊，金色的邊……清麗妖冶，勾魂攝魄！
「咦？你還真變回來了！看來，你今天心情很好囉！我還以為，你一直都是冷冰冰的劍器呢！」女人並沒在意清釋，反倒是看著手中的『花』碎碎念道。
忽然，她又抬頭看向清釋：「小姑娘，曼陀羅想問你，你剛才為何不怕那怨念？」
清釋愣了一下，看向她懷中的花：「不是不怕……而是因為，別無選擇！」
「嗯？」女人狐疑的看她一眼。
清釋輕歎一聲：「怕也是死，不怕也是死……為何還要喪失尊嚴？」
女人靜默了一下，點了點頭：「你說的對！其實，戰勝絕境最好的法子，想來就是面對它了！溫柔本是凌遲之刀，絕情才是自由之風啊！」
清釋怔了怔，邁前一步！未想那女人，忙往後倒退：「你衝破結界了？」
清釋再次正視：「什麼結界？」
「結界自然是與生俱來的呀！你是……」女人的目光神采流動，忽然朝懷中的『花』看去，似是傾聽了一會兒！
女人再度抬眸時，已是眼眸微瞇的打量清釋——忽然，她轉身朝月光走去，越走越急！直至，光影如漩渦般轉起來！
清釋出口叫喚，可那素縞女人幾乎和白光混於一處，似乎方纔的一切都是幻像？
陰沉的風，囂張的扯動白綾——在清釋耳邊呼呼響著，讓她似回到了煜嬃王庭那國葬的日子！
可此刻，滿天地裡似乎只有她一個生靈，除了風的聲音，再沒有其他！清釋很冷，冷得雙手環抱自己肩頭，內心卻無比堅定道：「這是夢！這樣的場景，這樣的黑暗……不是第一次了！可是，這個女人是誰？對啊，我剛剛怎麼沒問她呢？」
清釋一邊冷得發抖，一邊開始揣測——卻覺得頭越來越痛，漩渦再起……
「啊——呀！」她腳下的玄石地板憑空裂開，潑天巨浪朝她籠罩過來！
神智混淆，可無邊無際的恐懼將她束縛：如此熟悉，如此不可自拔！
清釋聽到了冰川融化的聲音，感覺到石塊拖自己下水的重量——她極度的驚恐，求生的本能讓牢牢拉住身邊的浮冰！然而，浮冰終究不是求生的彼岸……
彼岸，彼岸上有人！她傾城國色，臉上分明帶著最美的笑容，可眼中卻滑下一行清淚……
「絕黛，絕黛……」水裡的自己，不斷的喊著岸上的美人！
清釋心中猛怔！原來，是噩夢在重演嗎？她知道將要發生的一切，因為已經經歷過了！可是此刻，只能眼睜睜看著彼時的自己，繼續愚蠢！
冰河下的水流，一陣陣的拍擊著她——這雖是冰河，可底下卻是湍急的河道！
終於，她將所有的力氣都用在身上，唯恐一開口就洩了氣——用盡力氣朝岸邊靠近！近了，她覺得絕黛能聽到自己聲音了！「絕黛，救我……拉我一下吧……」
絕黛愣愣看著她，不過她還是緩緩蹲身，慢慢伸出了手——清釋勉力去拉她的手！然而，絕黛卻是手一滑，撫上了她的臉？
清釋凍得發抖，唇色早已和臉色一般慘白：「絕黛，我好冷……爬不上去……」
絕黛點了點頭，手卻依然停留在她的臉上，眸中閃過一絲痛苦：「清兒，等一會兒就不冷了。」
水淹沒到清釋的頸，她幾乎說不出話來：「絕黛……」
「清兒，你看你都凍得發紫了，可為何你還是這麼美呢？」絕黛的玉手，扶上清釋冰冷的臉，輕緩道：「大哥看了，該多心疼呢？你若是聽大哥的話，把孽種給墮棄了……如今，定備受他疼愛呢！你可真不聽話啊，來找我做什麼呢」
清釋眼眸無力，望著臉色變得陰狠的絕黛——只聽她咯咯笑道：「難道你不知道，我恨你麼？難道你不知道，大哥是我看中的男人麼？因為你，他拒絕我！為什麼？憑什麼？為何我就要遠嫁西姜？為何月乞羅就能做太子妃，甚至是皇后……而我，卻嫁給西域人做妾！這可真不公平哪！」
絕黛手勁一重，拉住清釋濕漉的發！這發狠的動作，讓無力的清釋一頭撞上了海河浮冰——右頰被冰川劃過的巨痛，鮮血流進她的眼睛裡，她開始看不清絕黛的表情，只聽見她氣得發顫的聲音！
「大哥說得對，這是個不公平的世界，想要……就需要靠自己的實力去爭取！清兒，你可別怪我，你命該如此……你不會審時度勢，你不懂人心善變！我得不到，別人也休想得到！就算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大哥——他聽說你在我這裡，還當我會將你完好的送回去呢！大哥對你多好啊？可你，只會成為他的負擔！想見大哥，下輩子吧！」
絕黛一手推在清釋心窩上，把她踢入河中，冷笑地重複道：「別怪我無情，你命該如此……」
忽見暗處走來一人：「絕黛，這麼冷出來做什麼？清釋呢？」
「南禾？」絕黛面色一緊，隨即冷冷道：「不小心，扔進河裡了。」
「什麼？」
絕黛睨看他：「這麼大聲做什麼？」
「你真殺了她？不把她交給長老處置麼？」南禾滿臉緊張：「大哥若是……」
「她必須得死，交給長老也一樣！馥洛族為何落到今日下場？都是她不知好歹！」絕黛見南禾有些發愣：「我這也是為了大家好，你如果不同意我這麼做，為何還幫我找來石頭？」
「那是因為……」
「不管因為什麼，二哥，你不會棄我不顧的……對不對？」絕黛話音一軟：「那些石塊，我都綁在清釋腳上了……」
南禾忙看向河面，早已看不見清釋身影——心中發冷道：「你！你要我找石頭，就是派這用場的？絕黛，你也太惡毒了！」
絕黛瞬間落淚，梨花帶雨道：「二哥，你說我惡毒？我這麼做，還不是馥洛族好？她活著，東陵久澗能善罷甘休麼？到時乞羅怎麼辦？事情已經這樣了！就是長老，也不會讓她活的！她是禍水……如果不是她，馥洛族不會變成今日境地，長老也不會將我獻給西姜侯……我也不會和你分開！二哥，你送我入西姜，你真的甘心嗎？」
南禾一震，眼眸閃過一絲痛楚：「那你為何不跟我走？我可以帶你遠走高飛！你為何答應嫁給霍奚？」
絕黛嬌柔抽泣，埋頭在南禾懷中：「二哥，你又說傻話了！你忘了我們的約定了嗎？遠走高飛能去哪裡？如今何處沒亂相，何處能安穩？若有辦法，族裡就不會獻乞羅給東陵皇族；把我獻給西姜侯……連長老都如此委曲求全，你說我們能去何處？」
「不！有辦法的，我們去南邊……」
「南邊？大國黑饕？」絕黛苦笑：「二哥，你這是給楓國找個出兵的借口嗎？黑饕國憑什麼收留我們？你莫忘了，楚瀾已經不是曾經的楚瀾了，他是昭楚封地的主人！」
絕黛又搖頭道：「何況，黑饕國的太子暴斃了！說不準，楚瀾會過繼到黑饕國君主膝下——那他就會是未來的黑饕國陛下！馥洛族對他失約在先，你認為他還有情義可講嗎？求人，還不如靠自己！」
「可是，楚瀾的為人……」南禾終是動搖了起來，發現天下之大，竟然都是絕路？越想，心中痛苦越深！
「二哥，人心是會變的！這個世界，唯一不變的就是『背叛』……」絕黛垂眸看向河面，倚靠在他懷中哀傷道：「二哥，千萬千萬不要太相信人！這句話，你一定要記得，日後，我不會再說了！」
「你也不信我麼？」南禾緊緊摟住她——
絕黛泛起美麗的笑顏：「多信一個人，便多一個被人背叛的機會……如果清釋知道這道理，就不會死在我手裡了。二哥，我不喜歡害人的，真的！」
南禾深深看她，歎息一聲：「她臨死前，說過什麼沒？」
絕黛戒備道：「沒有，什麼都沒有……你想做什麼？」
「絕黛，你放心吧！我永遠都不會傷害你……」
絕黛袖中的寒光一閃，隨即隱沒下去——南禾豈知，自己已在鬼門關走了一圈？只聽絕黛柔柔道：「那你……問她做什麼？」
南禾下頷抵著她的髮髻：「我只是想，大哥對她用情至深！若有什麼話，日後帶給他也好。」
絕黛浮起冷酷自得的笑，聲音卻佯傷道：「我怎麼忍心讓她死得痛苦呢？說起大哥，其實她這樣死了也好，就讓她和她腹中的孽種一起去了吧！她配不上大哥……」
南禾手臂一緊，推開她：「絕黛，你還喜歡他是不是？你是為了……」
「休得胡說！過關之後，便是西姜地界了！就算我是人家的妾室，也不能有此心！」絕黛覆上他的手臂，落寞道：「二哥，我甚至連你都要避諱……這才是我最傷心的呢！」
南禾心中霎時軟融——只聽絕黛又輕聲道：「二哥還記得我們的約定麼？」
「你說給你三年，三年後一定會隨我走！我們泛舟碧波，男耕女織……你會為我生兒育女！」南禾憧憬道：「你說，不給你三年你會不甘心……好！我一定會忍，我等你！不管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絕黛輕咬紅唇，眸光晶瑩道：「二哥……你對我真好，我們一定會幸福的。」
南禾看不見懷中人的神情，但聽著這句話，心裡又甜蜜又酸澀……
……
「公主——」
「嗯？」清釋心中實則一驚！
小玉見狀，忙伏地跪倒：「奴婢驚擾！公主恕罪！」
清釋倚靠床榻，十指相絞，呆呆的看著小玉——直至小玉如雕塑般，一動也不敢動！
清釋的眸光，卻又透過小玉，回到了不可追溯的噩夢和過去——終於，她緩緩道：「何事？」
未叫起，小玉便跪在地上稟報：「回公主，方才有人相請……不過您在歇息，奴婢便回了！」
清釋輕揉眉心，這才想起昨日便已經到達西姜侯府了！才初入侯府，便是一場噩夢——不禁自嘲，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啊！她輕輕『嗯』了一聲：「說什麼了？」
「如您所料，是那些侯府幕僚們相請來著！奴婢就說您一路奔波，尚在休憩中，改日回訪他們。」
清釋點了一點頭：「你說的倒也是實話，起來罷。」
小玉忙稱是，起身遞過一杯熱茶，輕聲道：「您好些了麼？」
「嗯，」清釋狀似漫不經心，輕輕吹拂茶水：「打聽清楚了？」
「是！她深得侯爺寵愛，如今是側室三夫人……」
※
親愛的們：
這章情節和字數都很多吧？該說清楚的也都清楚了吧？
話說，辰今天多勤快啊！你們要鼓勵，要推薦呢！尤其，一直追文的親要留言呢！不然辰不知道啊！
當初《魅惑妖姬》留言太多，心一軟，就一天更個八千一萬的（沒辦法，辰就這麼點出息）
看到很多親親稀飯男主和女主對手戲，辰已經構思好了，絕對溫心，絕對好看，話說想想都很……
噓~~呼之欲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