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彭湃 第1卷 8
    次日。傍晚。

    儘管我很不願意參加此次X大在北院露天廣場舉辦的假面舞會,但我還是早早準備好了一個模樣詭異能遮住大半邊臉的惡魔面具,並提早半小時趕往了舞會現場。

    眾多的工作人員搬著三角樓梯四處掛燈,進行著場景道具的安置。一旁開過來的大型貨車的後車廂裡還緩緩推出了一架黑色的三腳架鋼琴,看來這次舞會還是舉辦得相當隆重。不過X大什麼人都缺,就是從不缺有錢又無聊的富家子弟,這種舞會並不算罕見。

    天色由昏黃慢慢轉暗,我看了下手錶:7點45分——距離正式開始的時間還有15分鐘。然後我戴上了魔鬼面具。

    下一秒,整個世界便陌生了。

    8點左右,參加舞會的人便陸續到齊了。大家都是服裝各異,頭戴的面具大多奇怪新穎,基本認不出誰是誰。但是很多人都是驅車前來,因此也便早早暴露了身份。

    比如來得較早的一個人,開著一輛法拉利F430的紅色跑車,大概是校長的孫子,並很有可能是此次舞會的舉辦人。再比如後到的一個,開著蘭博基尼新款跑車的肯定就是優紀鬆了。今天他一身優雅的黑色燕尾服,至於面具,則是一副帶著天使羽毛的白色眼鏡。

    「Hey,澎湃。」紀松竟然第一時間就認出了我,他得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他的臉倒並沒有被面具遮去多少,英俊的五官和臉龐加上永遠迷戀曖昧的招牌笑容,就算不靠那輛車也能認出他。

    「你還真是敏銳啊。」我輕晃著酒杯,朝他笑笑。

    「So easy!全世界只有你才會在舞會時獨自一人在角落裡喝悶酒,這副悶騷模樣化成灰我都認識。」不得不承認,他的挖苦是那麼刻薄而準確。

    「那麼,我一個人呆著就好。」我舉了舉酒杯,「祝你有個精彩的夜晚。」

    古典隆重的音樂響起,不遠處的湖面放起了璀璨奪目的煙火,隨著「彭」的一聲巨響。宣告舞會正式開始了。

    而剛剛暗淡下去的天空也立馬甦醒了,而湖面上波光粼粼以及人工噴泉上的大片水霧都被投影得色彩紛呈,美景,煙火,舞會,音樂,就如虛幻的童話世界。每個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像天空,滿是讚賞和沉醉。

    就在這時,舞會中央的站台上我看到了之前那位法拉利跑車的主人,他開始故作高雅地發言了。果然我沒猜錯,這次舞會就是他所舉辦的。

    在X大,每個人都是天生的調情高手,都能在舞會中游刃有餘。

    這話沒錯。才過不到半小時,即使隔著面具大家也都已盡興起舞。又或者因為面具後的神秘感讓每個人更加投入地參與了舞會。大概這就是假面舞會為什麼會流傳在每個時代的原因吧。

    誰又不是戴著面具活在這個紛擾的物質世界上呢?那些身份、權利、地位的象徵無一不是面具,而面具背後是否有張流淚的臉,這樣的事情大概不會有人關心了。

    紀松從人群中朝我擠過來,他竟然沒有舞伴,只是一個人。

    「怎麼呢?單身一人可不是你的作風啊。」我打趣道。

    「我已經拒絕好幾個了,因為有件事情我一直想確認下。」他顯然沒心情跟我貧,而是抓著我就往回走,「你跟我來。」

    來不及多問,我被他帶著穿過了舞會場地來到了廣場靠湖泊的西邊。順著紀松的目光看去,我發現了在舞會開始之前見到的那一架黑色三腳架鋼琴,而鋼琴的旁邊正坐著一位帶著藍紫色羽毛面具的女孩。她穿著簡單的白色連衣裙,頭髮散散地披在了肩膀上,漂亮的鎖骨跟著彈奏的姿態隱隱顫動。

    如此熟悉。

    我知道紀松想說什麼,便先開口道:「沒錯。是她。安以陌。」

    「哈,果然沒錯!我早就覺得像她呢,不知道為什麼如果是她就算再如何隱藏我都能一眼認出來。就像獅子永遠能在很遠處就嗅到獵物的氣味一樣……」紀松打著並不恰當的比喻,並滿臉的驕傲和愉悅。

    「她之前拒絕我說今晚沒時間,有份兼職要做。沒想到就是來這裡為現場的假面舞會演奏鋼琴!」我不禁感慨起事情的巧合。

    「我可真沒想到她還會彈鋼琴呢,不過不知道她跟你哪個要更強?」紀松饒有興趣地思考著,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麼,「走,我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紀松和我走到安以陌身後,有所察覺後她緩緩抬頭看過來,輕咬著的嘴唇再次露出了「冤家路窄」的神色。我知道,她肯定認出了紀松。紀松走上前去說話了。而我站在後面默默地看著一切。

    「安以陌。」

    「是。」她的手指繼續在琴鍵上跳躍。

    「真巧呢。」

    「嗯。」

    「我現在想邀請你跳一支舞,但是我知道你肯定會拒絕。」

    「……」

    「這樣吧,我身後的朋友也是一位鋼琴愛好者,他剛覺得你彈得很不錯。希望可以和你比試一場。」

    「你妨礙到我工作了……」安以陌並不理會。

    「如果我這位朋友輸了,那麼這架鋼琴就送你了!如果贏了,只希望你可以和我跳一支舞。這個要求真的很過分麼?」紀松的聲音提高了,遠處的煙火正斷續點燃著夜空,我在他臉龐上看到了執著,但甚至是帶著懇求的味道。

    女孩停下了音樂,她開始輕輕撫摸著琴鍵並思索起來。最後,她抬起頭。煙火同樣將她的臉映襯得光彩熠熠:「我接受你朋友的邀請,但是就算贏了我也不會要這鋼琴。」

    「好,成交。」紀松滿意地彈了個響指。

    因為背景音樂已經停下了很久,大家的目光都在朝我們靠攏。紀松順著氣氛宣佈道:「十分抱歉,打攪到大家了。下面我想為這次的舞會來上一段小插曲。我身後的朋友想和這位可愛的鋼琴小姐比試一曲。希望大家能用自己的鼓掌聲來給他們打分,好不好……」

    果然,大家都停下舞步配合地安靜了,並投來期待的目光。紀松,就是有著近乎領導者的霸氣,容不得任何人來抗拒。

    當然,也有例外,那就是安以陌。

    安以陌並沒有認出我。她只是淡淡地問:「彈什麼?」

    我戴著面具沒有出聲,只是揮手示意隨便她。

    「那麼,《Kiss The Rain》怎麼樣?雖然簡單,但一直是我很喜歡聽的一首鋼琴曲。」

    我的內心一怔,想不到她也愛著這首曲子。我點頭默認,示意讓她先彈。女士優先,是父親教會我第一件紳士要做的事情。

    一分鐘後,即興的演奏比賽開始了。

    安以陌輕輕地撫摸著黑白琴鍵,彷彿眼前這架鋼琴有生命般能感受到她的心意。幾秒後,她便仰頭開始彈起來。我甚至好像看到在她的面具後面那雙緊閉而沉醉的眼睛,音符順著從她白皙的手指以花朵綻放地形態蔓延開來,最終形成一道溫暖人心的旋律。

    那個過程中,我看到紀松驕傲的神情慢慢鬆弛,最終是深深的沉醉。曲終後的那一秒我可以百分百確定了紀松是認真的,安以陌,這個女孩征服了紀松。我從他微笑的嘴角和滿是光澤的深邃眼睛裡看到了一種叫「迷戀」的東西,不可一世的紀松,就在這一瞬間流露出了柔軟。

    鼓掌,歡呼。安以陌的琴聲迎來了周圍幾乎所有人的好評。

    我走近鋼琴,坐下。

    當我緩緩閉上了雙眼,下一秒包圍我的不是黑暗而是成片成片漫天飛舞的美麗音符。彷彿從我按下第一個琴鍵開始,整個旋律便已經出來了。4分零5秒,其實還有輕微拖長的尾音,4分零6秒。精準得一絲不差。

    我從小便由全市最好的鋼琴老師來輔導,父親更會帶我去聽著名演鋼琴家的演奏會,並且介紹我與他們切磋。無論自己願意與否,從懂事以來鋼琴便已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一直以為沒有所謂的天賦或完美,有的只是適合與否。有些曲子出它的誕生開始便天生屬於一些人,因此我不過恰好是最適合它的土壤,讓它能以更好的姿態盛開出來。

    一曲下來,先是短暫的沉默。

    接著是熱烈到淹沒一切的鼓掌。掌聲不停地擊打著我的耳膜,讓我一陣恍惚。很明顯,我贏了。

    紀松上前攬住我的肩膀:「好樣的,兄弟。」他激動地說著,然後一臉勝利者的笑容看向了安以陌。安以陌卻定在那裡,她的安靜讓我猜不出面具後面的表情。

    當一段高潮慢慢落幕,大家又回到了舞會的最初狀態。跳舞,飲酒,曖昧地輕聲交談。下一位演奏師上前接替了安以陌的位置,我們三人站在鋼琴前。

    「那麼現在,你能夠陪我跳一支舞麼?」紀松恢復了開始的優雅,並俯身做出邀請舞伴的手勢。

    短暫的猶豫後她還是點了頭。

    紀松牽著安以陌的手步入了廣場中央,一曲之後,全場的這對焦點舞伴便回到了我身邊。這時紀松似趁熱打鐵,跟在腳步匆忙的安以陌身後說著什麼。

    「你真的這麼忙麼?我不過是請你明天去我的私人遊艇上開個小派對。」紀松問道。

    「嗯。是的。」安以陌回絕的同時已經走到我身旁,而就在與我目光交錯一瞬間,女孩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我隔著面具與她直視,她的目光直接而凜冽,彷彿要一直看到我心臟的內核裡去。

    「那麼,後天呢?」身後的紀松還在發出邀請。

    「後天麼?」安以陌的雙眼仍舊看著我。

    「對,後天是星期六……」

    紀松還沒說完,安以陌卻已經往前跨了一大步,一把將我的魔鬼面具摘了下來。

    我來不及閃躲,只有靜靜迎接她的目光。或許,她早就應該猜到是我了吧。幾秒的僵持,她自己也緩緩摘下了面具。

    「我就知道是你,很奇怪,從一開始就覺得這些琴聲應該屬於你。」她緩緩說道。

    「其實你彈得很好,這首曲子我很熟練了,也許換一首曲子……」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可是輸了就是輸了。」最終她微微一笑,偏頭看向紀松,「星期六麼?好的,不過還得帶上他。」

    安以陌指著我,我意外地看著她,她卻並沒有什麼表情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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