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情只到梨花薄 【又之卷 銀箋別夢當時句】 心傷
    這半年來,他們的關係變得親切融洽。年輕的正祥肖似伍子,有著一身好武功,略顯靦腆。如果不是因為他是晟陽王的手下,阿梨會將他當朋友看待。

    正祥連連擺手,為難道:「通報就免了,小的趕著去前院查巡。」

    見正祥一副速速離開的架勢,阿梨只好放他走。自己猶豫了片刻,順著抄手遊廊往院子深處去了。

    夜深人靜,房間裡的數盞紅燭輕搖,躥升的火焰猶如暗夜的花,清晰地可見擺放在書案上的杜鵑。那是她離開的前夜放上去的。原本鮮潤的花瓣都萎謝了,滿書案頹葉殘紅。唯有一株頑強地支撐著花期,卻終是逃不過春華漸老,喪失了生氣。

    裴元皓高大的身影佇立在陰暗處,阿梨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覺他正在一步步朝她走近。細微的燭光碎影抹在他的臉上,略微帶了些僵硬,阿梨心中驟然收緊了。

    「我……我回來了。」

    裴元皓的眼睛難以掩飾地氤氳起來。阿梨彷彿被定魂針定住,紋絲不動地站著,一顆心卻怦怦亂跳。

    裴元皓的目光定在她的衣裙上,她低頭撣了撣上面沾著的塵泥,牽起一抹不自然的笑。裴元皓忽然伸手,手指攬住她的後腰,將她緩緩拉向自己。

    「你去哪兒了?」

    他的聲音很低,很沉,阿梨抖瑟了一下,卻沒有掙脫。她想,自己的突然消失,也許真的給眼前的男子添了點麻煩。就這樣隨他擁著吧,她終是欠了他的。這種意念讓阿梨心軟了,全身柔得像一片雲。

    她輕聲回答他:「出了趟遠門……不過我不是回來了嗎?」

    「跟誰一起去的?」

    他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面頰,輾轉的眸光在燭火燃映下竟帶了流光溢彩的斑斕。許是因為緊張,阿梨的雙頰泛出異常的紅暈,腦子稀里糊塗地,連聲音也含糊,「大人……應該知道……」

    話未落點,裴元皓溫潤的唇片壓住了她的。唇舌靈巧地撬開她的牙齒,接著深深地舔舐進去,在裡面溫柔地繾綣著,接著緩緩退出來,在她如花含苞的唇上廝磨,又深深地探入……他吻她的動作纏綿又癡醉,從舌底彷彿抹上了層蜂糖,絲絲縷縷甜入骨髓。一時阿梨連呼吸都困難,失了支撐似地軟在他的臂彎,如同墜入五色的迷夢裡。迷失之際,裴元皓嫻熟地扯掉她衣襟上的綢帶,粗大的手掌散發著熱力,肆意地覆蓋在她的前胸。

    「我要你親口告訴我。」他的手勁加大,氣息變得涼薄。

    阿梨終於驚醒,她扭動身子想從裴元皓的懷裡掙脫。裴元皓倏然放了手,唯這一刻,他深邃的眸光掠過犀利,宛如刀鋒。

    「我去給你倒茶。」她不敢正視他的眼,隨口敷衍道。

    不知為何,他的聲音也變得異樣的冷漠,「你還沒回答我。」

    阿梨心裡亂糟糟的,細長的睫毛動了幾下,裝出無所謂的樣子,「我跟少爺、跟伍子一塊走的。大人神通廣大,不出多少時辰便可以查出我們的去向,何必還要問我?」

    上好的翠青釉茶盞猶如翡翠,聞著裊裊的茶香,那種溫潤的感覺從指間到心尖蔓生,每當這個時候裴元皓就會現出優雅的笑。她穩穩地端起茶盞,遞到他的面前,臉上慣常地送上清淺的笑意,「大人請用。」

    裴元皓並未伸手接過,他兀立在那裡,如劍的眉峰緊蹙。

    「我告訴你,別做糊塗事。你愈是幫他,愈會害你自己!」

    他說的時候並不看她,眼梢揚起一點點嘲諷,本來是勸導的話就變了味道。阿梨漸漸失了神色,她咬噬著下唇,話語也帶了幾分狠意,「我自己做的事,自己最清楚。」

    空氣似乎凝滯不動。裴元皓僵硬了一下,做著最後的耐心,「你並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事態險惡,人心叵測,放棄楊劼這小子吧,他不會給你幸福!」

    這種話阿梨自然厭惡,想起華越寺夜裡楊劼深情款款的話語,她便冷冷地回答:「放棄他,選擇在這裡嗎?你這是想毀約吧?當初你救了我,又給我如此安逸的生活,可我清楚我並沒有賣給你!半年期限臨近,希望大人不要攔我。」

    「我會是這樣無賴的人嗎?」裴元皓目光一凜。

    「大人如果這樣,那便是那樣的人!」阿梨不假思索道。

    裴元皓倏然揚起寬袖,只聽得滿室驚天動地的嘩啦聲,茶盞的碎片崩散了一地。阿梨心驚肉跳地站著,眼前的裴元皓沒有了往日的淡定,眼梢處透著睚眥欲裂的煞氣,沉沉的呼吸再度拂上她的臉。

    「是你最先毀約的!你答應在半年內伺候我,還有半個月你就待不住了!你要是想走現在就可以走,我不會攔你!」

    燭火猛然竄起,爆出怒綻的聲響,屋子裡霎時明亮許多。而比燭火更明亮的,是裴元皓眸子裡熊熊燃燒的怒火。阿梨有些猶豫,她反省自己,自己剛才的話是不是有點不近人情了?

    於是她鄭重回道:「半年期限一到,我自然會走的!」

    「我知道!我知道!」

    而裴元皓的聲音越來越大,他用手指著周圍奢華的一切,深重的臉上隱上暗青,「這房子,這擺設,再怎麼富麗堂皇也裝不進你的心!你說我神通廣大,有沒有想過你失蹤後我滿城發瘋似的找你?你的心真硬啊,我花了這麼多精力你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感動,你已經徹徹底底喪在楊劼手裡了!」

    「大人說錯了。我本來就屬於他的,就是真為他死了,我也情願!」阿梨毅然決然道。

    裴元皓望定她,嘴角突然擠出一絲淒烈的笑,「好,好……在一個女人面前,我裴元皓承認失敗了。阿梨,在你眼裡或許我是用手中的武力財勢征服人,可我是用了心的,這心還是被傷著了……有些東西你不懂,我也不想讓你懂,不懂最好……」

    他說得不明所以,然後轉頭。飄渺的身軀在風裡蕩漾,袍角彷彿經不起長風的拂動,那背影便有了不可思議的惆悵。阿梨心中有些茫然,她想叫住他,又難以啟口。不消多時,他沉重的步履聲消失在深邃的靜夜中。極遠處傳來更漏聲,已經是寅時時分了。

    阿梨怔忡地站立了良久,不是為了裴元皓那些狠話,而是在他轉身離去的瞬間,猶帶傷感絕望的面容。

    夜風穿過邰府,吹入院內,伴著清甜如蜜的花草香。阿梨用手指輕觸有點腫脹的嘴唇,那裡有麻麻的疼,心肺無端地糾結成了一團。

    她無聲地問自己:「我到底怎麼啦?」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