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情只到梨花薄 【轉之卷 夕陽何事近黃昏】( 敵對
    東邊初顯霞光,整個覃府還沉浸在睡夢中。

    道路上站著楊劼和伍子,兩個人面面相覷,臉色陰沉。

    楊劼半是責怪道:「我叫你沉住氣,你偏不聽!這樣好了,沒救出她,反而害了她!」

    伍子一臉懊惱,不服氣道,「等你有了銀子,那些傢伙的魔爪早伸到阿梨頭上了!我只能單獨行動,不忍心讓阿梨受苦受難!」

    「難道我忍心?你怎麼不跟我商量商量?咱們是想把她贖出來,不是這樣貿貿然衝進去救她!」楊劼明顯表示不滿。

    「我怎麼跟你商量?你盡想著那個三公主會借錢給你。可是那個鴇母已經死了,阿梨成了喜春坊的人,他們等著阿梨成搖錢樹,是絕不會輕易放手的!」伍子反駁道。

    「有錢能使鬼推磨,白花花的銀子放在他們手裡,不怕他們不放人!」

    「別想得太天真,那地方有理也說不清。哼,書獃子,死腦筋!」

    「你魯莽!仗著自己有點功夫,好端端的事讓你搞雜了!」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在路上爭吵起來。

    夜裡的大雨沖刷了石板路,尋常人家的青瓦還濕著,屋簷邊淌下幾滴水珠子,滿地都是水坑。兩個人吵得累了,沉默著踩在水路上,滿眼茫然。

    過了良久,伍子抬眼望了望覃府的朱漆大門,沉沉說了一句,「我回去了,阿梨的包袱在我那裡,我去拿來給你。」

    楊劼的表情也緩和下來,「就擱在你那兒吧,你的我的還不一樣?」

    說話間,朱漆大門突然開了,裡面出來一輛豪華的雙駕馬車。馬車悠悠而馳,近到他們面前,停了。

    挑起的車簾裡,露出覃夫人的笑靨。

    覃夫人的注意力集中在伍子身上,臉上的笑像春水一樣漾開,「伍子,這幾天怎麼沒見你來教阿小武功?」

    「有點事走不開。」伍子淡淡地應付。

    覃夫人撲哧笑了,嗔道:「傻孩子,是不是沒錢了?若是這樣你就直說,要多少我給。」

    伍子略一垂首,恭敬地回答:「沒事,多謝夫人。」

    覃夫人又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才喚車伕繼續前行。兩人看著馬車離他們遠了,幾乎同時往地上啐了啐。

    「無論怎樣,我絕對不會要這種女人的錢!」伍子斷然道。

    兩人道別後,楊劼一整天恍恍惚惚的,心裡充滿對阿梨的牽掛。給小少爺上了半天的課,便急急趕回小旅舍。

    雨後的白天清澈透明,風兒輕掠,旅舍屋簷下的錦旗簌簌地響。

    袁黛兒站在大門口,唇際含著笑意,很得意地拍了拍手中的錢袋。

    「楊劼,我們有銀子了。」她笑著告訴他。

    楊劼百感交集,一時說不出話,眸子裡有複雜的東西在沉澱。

    袁黛兒將銀兩交到楊劼手中,見他表情凝重,佯裝生氣道:「怎麼啦?我可是花了很多精力才籌到這筆錢的。」

    好半晌,楊劼這才緩過神來,臉上逐漸現出一點笑容,「終於有了……真好,真好。」

    袁黛兒發出爽朗的笑聲,催促道:「快去吧,希望阿梨姑娘能出來。事情要是成了,我也算做件好事。」

    她輕快地走向自己的馬車,揮手朝他告別。

    褪去了往日男裝的袁黛兒,深紅的裙絛迎風飄蕩,倒多了一份嫵媚動人的姿態。

    馬車啟動,道路上響起車轱轆的聲音。袁黛兒探出頭去,正望見楊劼匆匆而去的背影。她長長地吁了口氣,彷彿在斟酌著什麼,臉上的笑意消失了。

    「小六子,你真的看見裴大人帶走了那個阿梨?」

    「回公主,千真萬確。裴大人的架勢可嚇人了,那些人誰敢不從?那老鴇可是虧大了。」

    「管誰虧不虧,反正我是贏了。」袁黛兒再度得意地笑起來。

    夜裡的大雨掃清南街的陰霾之氣,沿街叫賣聲吆喝聲此起彼伏。楊劼走得飛快,手中沉甸甸的,那顆紊亂不定的心卻安穩下來。

    前面便是喜春坊,卻聽不到慣常傳出的簫聲歌舞聲。紅漆大門破天荒地敞開著,幾位路人朝著裡面指指點點,神色有點詭異。

    楊劼的心又開始慌亂地跳動。

    議論聲很輕,隱約能聽到阿梨的名字。他不顧一切過去,抓住其中一位胳膊,問道:「請問,阿梨姑娘出了什麼事?」

    「晟陽王帶了一幫手下,把阿梨姑娘接走了。」那人倒耐心,「想看熱鬧你來晚了。」

    楊劼急問:「接到哪裡去?」

    「還能去哪裡?當然是晟陽王府了。」有人笑著接口,其餘的人跟著笑起來。

    有人緊接著歎息,「晟陽王府不過多了個侍妾,可南街少了個難得的絕艷美人啊。」

    人群很快地散了,只餘楊劼一個人直愣愣地站在那兒。像是當空傾下一桶冷水,澆得他通體冰涼。

    他瘋一樣地奔跑,頭上的太陽燦爛耀目,燃燒至最烈,灼得五臟六腑在叫囂沸騰。

    晟陽王府位於皇城的南端,外牆廣袤森嚴,放眼望去,九重宮闕的金色琉璃綿延無邊,如火燃盡了天。高翹崔嵬的門樓外,鎧甲侍衛森嚴把守,目無表情地端望四方。日溶正天,整個王府外圍殷紅如血,反凝成一團滯重的、咄咄逼人的霸氣。

    楊劼不禁止了步。

    手持長矛的侍衛老遠衝他呵斥,「外人閃開,不得靠近府門一步!」

    楊劼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細微的霞光映著他漲得通紅的臉。他憤恨地咬著牙,眼裡不知何時有了潮意。

    去年的秋天,他也是這樣跑向南州城的鴻順堂館。裴元皓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語氣帶著譏誚,眼裡是深深的不屑。那時,他連句反駁的話語也沒有,便灰溜溜地被趕出來了。如今,他依然勢單力薄,這樣衝動地進去,迎接他的將會是新一輪的失敗。

    裴元皓是個魔鬼,他鬥不過。

    阿梨月華般的身影在眼前蕩漾,他攥緊拳頭,目視晟陽王府燦然的琉璃瓦,咬著牙,「裴元皓,你仗勢欺人!我不會罷休的,阿梨早晚會回到我身邊!」

    歷盡人世險惡,如何不變得逐漸成熟?楊劼再次望一眼晟陽王府,滿懷悲憤轉身而去。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