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情只到梨花薄 【轉之卷 夕陽何事近黃昏】( 下落
    暑氣在退,天色也逐漸變得涼爽。這個時節,伍子終於遇到了楊劼。

    師父的武館開得順利,伍子除了練功習武,閒時招呼一班徒弟上街雜耍賣藝。

    出武館往北,便見都城最繁華地段。大街上車來人往,客邸酒肆,羅列非常。鑼鼓響動處,彩桿高擎,伍子幾人沿著彩桿行走如飛,還舞劍揮刀做著精彩打鬥。不大工夫,周圍黑鴉鴉地圍滿了人,不時有鼓掌聲喝彩聲,好不熱鬧。

    伍子瞥見一名六、七歲模樣的孩子鑽進了最裡層,興高采烈地觀看著。此時一場武戲剛完畢,捧陶缽的娟子仙女打扮,繞場子一圈,場邊看熱鬧的紛紛將手中的銅板往陶缽裡扔。

    娟子初始還笑盈盈的,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低眼一瞧,腰間別著的彩綢繡球不見了。

    「有人偷我繡球!」娟子驚叫,急得直跺腳。

    伍子警覺地放眼望去,那小孩正機靈地鑽出人堆往外跑。

    偷繡球的是覃家小少爺,當時娟子正巧經過面前,腰間的繡球晃動,帶起一縷似有若無的清香。覃家小少爺感覺好玩,便不假思索地扯下了繡球。

    楊劼是被覃家小少爺硬拉著上街的,後面兩名覃府宿衛亦步亦趨緊隨,那小少爺淘氣,看見前面有敲鑼賣藝的,眨眼間就不見了人影。

    尚在翹首尋找,小少爺不知從哪裡鑽出來,將手裡的繡球塞進他的懷裡,拉住他,「快跑!」

    楊劼稀里糊塗地跑了十來步,後面履聲帶風,越逼越近,熟悉的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盜賊,跑不了!」

    楊劼的心騰地一動,轉頭之際,一記重拳迅雷而來,楊劼只覺得眼前火星四濺,人仰躺在地,有什麼滾熱的東西從鼻孔裡湧出。

    一陣頭暈目眩,楊劼眼望著伍子高大的身影漸漸走近,呻吟著,「伍子,你的身手越來越有長進了……」

    「楊劼!」伍子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接著蹲下身攙扶起他,兀自哈哈大笑起來,「娟子,快來,我找到我兄弟了!」

    這一日,兩人久別重逢,坐在酒肆裡敘述著各自的經歷。

    外面不知何時起了淅淅瀝瀝的雨,青瓦簷邊淌下串串水珠,落在石板路上。街上的行人匆匆,倒是覃家小少爺蹦跳在雨中踏水嬉戲,無憂無慮的笑聲聽得真切,有一種空靈悠遠的感覺。

    楊劼和伍子喝了六七分的醉,眼光迷離,他們默默地聽著孩子的笑聲,幾乎同時想起他們年少時,赤足歡跑在雨中,也是這樣無憂的心情。

    光陰易過,當初的快樂已經無跡可尋。

    良久,伍子抿了一口清酒,問道:「那覃夫人定是知道紫錦樓的,想辦法讓她主動告訴我們。楊劼,我該怎麼幫你?」

    楊劼的語調裡有絲無奈,「那女人精明得很,平時她是不理會人的。我倒想起畫像上題了一行詩,因為光線太暗,一時看不清楚,或許能在那裡找到新的線索。」

    「我去把畫像偷出來。」

    「那院子戒備森嚴,上次我差點被當作貪賊抓了。」

    伍子不以為然地笑了笑,撩起袍袖,露出健壯的筋肉,「當務之急是讓我進府,她的院子就是上了鎖,我也有辦法翻牆而入。」

    楊劼盯著外面的覃家小少爺,眼裡有暗流湧動,「會有人心甘情願帶你進去的。」

    伍子在覃家小少爺面前舞弄了幾下功夫,小孩子被耍得眼花繚亂,回去就磨著母親要伍子教他武功。

    覃夫人被小兒子磨得沒辦法,便喚來楊劼,要他隔日將伍子請到覃府。

    伍子在覃府當眾展示了幾套內家功夫,覃夫人就坐在台階上,自然清楚地看到伍子的一招一式。可她不喜也不怒,嘴裡嗑著瓜子,神情也是淡淡的。待到伍子抱拳武畢,只是隨意地跟小兒子說了一句,便揚長而去。

    至此,伍子隔三差五地進覃府教小少爺武功,卻始終不見覃夫人的蹤影。

    覃府秋天的景致生機勃勃,紅花盛放,綠葉更肥。而晌午過後整個覃府靜極了,偶爾聽見秋蟬幾聲鳴叫,終還是趨向安靜。岑寂無人的覃夫人院子外面,悄悄然出現了伍子的身影。

    他貼著牆身走,稍一運氣,人就翻牆而入,矯健的影子落在老槐樹下。院子裡紅花綠草層層染染,燦金的光自濃蔭的樹葉間透出,像極女人曖昧詭異的眼神。

    伍子按照楊劼的描述,穿過迂廊,腳下是漆金的上好青磚,他的腳步似乎飄浮在上面,幾乎無聲。依稀聞得安息香的味道,他的鼻尖敏銳地動了動,閃身輕輕推開屋門。

    光影稀疏繚亂地映照著屋內的一切,紫砂的香爐裡輕煙如縷,那幅畫像就安靜地懸掛在牆面上。畫裡的女子神情端然,光影在眸中流轉,恍如一瞬不瞬地望著他。

    一時,伍子忘記了此行的目的,心思跟著暈黃的光飄散而去。

    在他的身後,一道細長的身影透過金絲楠木門扉,與他的身影接踵交疊。

    「你喜歡什麼?」有人在身後慢悠悠說話。

    伍子轉過身。

    覃夫人看著他,臉上若有若無的一縷淺笑。手中的折扇緩慢地搖晃,伴隨暗香纏繞,竟有幾分嫵媚風韻。

    伍子目光裡沒有一絲驚懼慌亂,氣度從容地笑了笑,「原以為覃府奢華精巧,也不過如此。」

    覃夫人慢慢靠近伍子,聲音柔和,「你可以拿走屋裡的任何一樣東西。」

    「夫人沒把伍子當作盜賊,伍子已經萬分感謝了,怎麼還可以亂拿夫人的東西?」伍子沉聲道。

    覃夫人的紅唇蠕動,聲音極為悠揚,「凡是進府的男子,我向來以為不過是鼠盜狗竊貪財之輩。可是……你讓我感覺不一樣,直覺告訴我,你不是這樣的人。」

    她近到伍子面前,一手按住他的胳膊,逐指撫摸下去,由衷地感歎,「多壯實的孩子,我對喜歡的人絕不吝嗇。」

    那口吻像極家長讚賞自己的孩子。

    伍子也露出陽光般燦爛的笑,毫不客氣地指著畫像,「那我就要它了。」

    覃夫人笑意不見,臉上浮現疑雲,「你要這畫幹嗎?」

    「那女子長得像夫人。」伍子調皮一笑,不假思索道。

    覃夫人嗤地笑了,就勢打了伍子一拳,「油嘴滑舌,我要是她就好了。除了這幅畫,其餘的任你挑。」

    伍子現出失望的神情,嘀咕道:「原來不是夫人。我還猜想畫裡的樓是不是在覃府,造的樣子不錯,我師父正想蓋個別緻點的樓。」

    「那在以前城南的邰府,現在進不去。」

    覃夫人心情極好,不經意地說了,抬眼望著伍子。此時輕薄的陽光灑金似地鋪在年輕的伍子身上,恰到好處地勾勒起那健美有致的輪廓,覃夫人沐醉其中,歡愉從眼底溢出來。

    「伍子,好好教阿小的功夫,以後我會疼你的。」臨走,她柔柔地加了一句。

    伍子從覃夫人院子出來,愈走愈快,最後幾乎是飛跑出了卵石小徑。

    天空湛藍無雲,明媚宛如他的心情。他仰天拚命地呼吸著,恨不得將所有新鮮的空氣都吸入五臟六腑,好風輕拂,似涓涓清水涼爽沁心。

    「楊劼,我們有紫錦樓的下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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