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之一眼萬年 戰神殤 第85章:下蠱(2)
    「亡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燕支山,使我婦女無顏色······」

    他的雙眼依舊沉重得無法睜開,紊亂急促的呼吸總是牽扯到胸口的傷,隱隱地鈍痛像是漲潮的浪,一波一波地侵襲,將他捲入漫無邊際的黑暗。可是那耳朵卻聽得真切,那首淒涼惶恐的哀歌裡摻雜著悲愴絕望,斷斷續續地湧進他困頓惘然的心底。

    「誰······誰在那兒······是誰在唱哀歌······」他似是夢囈,胸口堵著萬分的狂躁、憤恨。匈奴還沒有亡呢!祁連山、燕支山同屬匈奴的聖山,誰有那麼大的力量將它們摧毀?!

    昏迷中,他英挺的眉峰深深地蹙著,雙手無力地騰空亂抓,彷彿要憑借僅有的力量抓住那些蕩在空氣中的無援哀劫。

    霍去病站在床塌旁,默默注視著床塌之上的渾邪寒澈。那拼盡全力的一刀竟沒有傷他性命,只是,他已經昏迷了十多日。他額頭的燒始終未曾退過,嚴重的脫水令他雙頰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砣紅,雙唇也乾澀得蛻起了皮,若是再這樣昏迷不醒,情況不容樂觀。

    「老夫要將軍保我兒安然無恙,否則,魚死網破!」渾邪王決絕的話語兀自在他的耳邊響起。他微瞇雙眼,無意識地撫摩著粗糙的下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兩場河西大戰匈奴一再敗陣,匈奴單于早以難壓心頭怒火,準備狠狠地處理渾邪王。他兩面受敵,恐怕早有心歸降,此刻渾邪寒澈又身負重傷囫圇漢軍營地,倒是渾邪王受降於大漢的最佳時機。

    「將軍,斂先生就在營帳外。」胥威掀簾而入,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收回冥想,再望了望床塌上昏迷不醒的渾邪寒澈,沉沉說道:「有請。」

    斂日一身素潔的織錦長衫,淡定地踏入營帳,空氣中立刻充斥著一股若隱若現的清雅藥香。望著立於帳中的霍去病,他微微頷首:「霍將軍。」那烏黑閃爍的眸子看似隨意地掃過床塌上昏迷不醒的渾邪寒澈,唇角隱隱滑過一絲詭異,一閃即逝。

    這詭異並未逃過立於一旁的霍去病,他心頭似有疑惑,眉頭不禁輕蹙,定定望著斂日道:「斂先生,有勞了。」眼前卻兀自閃過那日在營帳中與他的那一場激烈對峙,如若不是渾邪王力薦此人替渾邪寒澈診治,他斷然不會請他來此。

    此人表象看似溫文爾雅的淑人君子,實則卻心藏詭秘,心機深邃,實在令他不得不妨。如此轉念,他心頭猝然想起了那個倔強堅忍的身影,那日她負傷離去,不知現在身在何處?一切是否安好?

    「唉。」他猶自輕歎,只覺喉嚨酸澀,繞指柔腸,百般滋味湧上心頭。

    斂日見他似有分神,微微一笑,兀自問道:「將軍傷口無礙了吧?」不待他回答,人已經大步走到寒澈床邊的坐下,纖細的手指輕輕搭於渾邪寒澈外側左手的脈上。

    霍去病渾身猛然一顫,不由得緊緊盯住斂日消瘦的側影。他正專注地替渾邪寒澈診脈,眉頭輕蹙,原本稍薄的嘴唇緊抿起來,倒顯得冷硬許多。他看不清他的眼神,卻依稀感覺到從他繃緊的後背散發出一股似有似無的殺氣。

    這股殺意是衝他而來麼?似乎又不像。他輕輕搖頭,熠熠的眸子沉著地掃過帳內其餘三人,胥威顯然對斂日夠不成威脅,難道,是躺在床榻上深度昏迷的渾邪寒澈?

    「霍將軍。」斂日把好脈,輕輕替渾邪寒澈蓋上絨毯盡自起身走到他面前。

    「斂先生,如何?」他沉沉問道。

    「王子殿下胸口本就有舊傷,而今這一刀,該是他拼了全力刺下,若沒有匈奴的聖花海紫菀,恐怕不妙。」

    「海紫菀?」霍去病微瞇雙眼望住斂日:「敢問斂先生,哪裡可以採摘到此花?」既然承諾與渾邪王,渾邪寒澈的性命他定當全力救下。

    「這······」斂日忽而頓住,面露難色。

    「斂先生但說無妨。」一旁的胥威闊步上前,急切說道:「就算刀山火海,胥威也要摘得此花。」

    斂日深邃的眸子閃過一絲錯愕。渾邪寒澈如今已淪為漢軍的俘虜,為何他的生死卻令霍去病如此急迫焦慮?霍去病看出他心頭的疑惑,怕事有突變,從容一笑道:「我大漢軍隊素來寬待俘虜。」

    「哦。」斂日眉頭微挑,雙眸閃過幾絲令人捉摸不定的冷意:「大漢果真是禮儀之邦啊。」

    「呵呵。」霍去病兀自笑了笑:「還請斂先生指點迷津。」

    「海紫菀是匈奴的聖花,生得十分詭異。它雖是一種植物,卻生在命定之人的鎖骨上。」

    「什麼?」胥威聽聞此話,先沉不住氣喊了起來:「這花竟然長在人身上?怎麼可能!這世間哪有這樣詭異的花啊?斂先生,你在說笑吧?」

    「斂日從不說謊。」他鎮靜地望住他二人說道。

    斂日此話一出,別說是胥威,繞是霍去病這般波瀾不驚的人也不禁驚愕萬分。世間果真有如此古怪奇異的植物,竟以肉身做養分,攀附在人體內?這種植物若真如斂日所說,生長在命定之人的鎖骨之上,那麼,要如何去尋找這位神秘的命定之人?即使尋到此人又怎樣?怎麼救寒澈?撥皮剜肉嗎?此人難道就肯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這麼做嗎?

    一時間,他左右為難,望著斂日喃喃道:「此花果真生得怪異。不知斂先生可否知道這位命定之人是何人?」

    「此花就生在當今匈奴第一女神巫的鎖骨上。」斂日此話一出,霍去病跟胥威同時驚呼出聲:「羽裳?」

    「不錯,正是羽裳姑娘。」

    「可是,據在下所知,羽裳姑娘並非真正的匈奴人氏。」霍去病望住斂日道出心中疑惑。

    「這其間許多事情斂日一時也無法向將軍解釋,但是,海紫菀卻是長在羽裳姑娘的鎖骨之上。」

    「你怎麼知道一定是羽裳姑娘?女人的鎖骨豈容男人隨意······」胥威也自是不信,不由得同他爭辯起來。

    「胥將軍,在下曾經替羽裳姑娘診治過刀傷。」他神情自若地看著胥威:「將軍如果想救王子殿下性命,就請盡快找到羽裳姑娘。否則······」他頓住,惋惜地搖搖頭,說:「王子殿下最多拖不過十日!」

    「拖不過十日?」霍去病躊躇萬分地怔在那兒,懊惱悔恨一股腦兒地湧上心頭。自從那日她負傷離去,至今生死未卜,要他要哪裡去尋找她的蹤跡?

    「將軍,這可如何是好啊?」胥威束手無策地跺著雙腳。

    「斂先生,再沒有其它辦法救他了麼?」霍去病光潔的額頭滲出了密密的細汗,言語間也儘是焦躁。

    「找不到羽裳姑娘,斂日也無能為力。在下告退。」他拱了拱手,不等他說話便翩然離去。

    「哎,斂先生。」胥威剛要追出去,卻被霍去病攔了下來:「胥威,讓他走。」

    「他這算什麼狗屁神醫?」胥威忍不住罵了起來:「依我看,他就是一白臉草包!」

    「胥威,休再多言。傳我命令,務必在三日之內找到羽裳姑娘!」

    「三日?將軍,羽裳姑娘離開營地已經十多日了,三日內怎麼可能找到?」胥威又喊了起來,這簡直是天方奇談。

    「此事不僅僅關乎渾邪寒澈的性命,還關乎著渾邪王是否願意歸降我大漢!而且,我與他也有過誓約。」

    「可是······」胥威繼續可是。

    「沒有可是。」他怒聲低喝:「立即領命找人!」說罷不耐地揮了揮手。

    「呃,屬下遵命。」胥威不敢再有怨言,領命而去。

    他悵然走出軍營,大漠的晚風吹起他頭盔上的纓穗,站在祁連山頂,他出神地凝視著前方那一片炫麗的彩霞。夕陽正斜斜地掛在那兒,漫天燃燒的火色。突然間,他的心柔軟起來,軟得似乎可以落下淚滴。他隱隱地嗅到空氣中一股熟悉的氣息,似由她蓬鬆的髮梢傳來,絲絲連連地散在鼻尖上,癢癢的,便是極淡的香草的味道。

    下意識的,他抬起了手,粗糙的手指像是要掃落那些髮絲,卻猶自停留在脖頸處那一道圓形的疤痕上。順著疤痕的形狀淺淺地滑過,眼底那些酸澀的東西頃刻間便在眼眶中湧動翻滾,他嚥下喉嚨裡的乾澀鈍痛,連歎息都被他生生哽下了。

    他是大漢的驃騎將軍,他什麼也不能說,什麼也不能做,他的使命不允許他去觸碰那些不該觸碰的東西。他刻意的剛強,刻意的堅毅,唯有在無人的瞬間,才可以毫無顧忌地完全柔軟下來。像是此刻,滿目的夕陽裡,眼前浮現的那個漸行漸遠的纖柔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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