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我們的孩子
李慕歆看到韓世霖暴怒的神情。起初，腦中一片空白。
心就像懵了一樣，接著一股股酸的、苦的、痛的……複雜的難受的滋味，如潮水般洶湧地蔓進她的心。
心就像浸沒在毒汁中，他剛才的話，像毒液一樣，尋找著李慕歆那顆千瘡百孔心臟上細小的孔，然後像蟲蟻一樣鑽入，反覆地殘忍地折磨她！
他罵她無情！
他說她殺了他們的孩子！
為什麼他不相信她，她是愛他的！
同樣，她也是深愛著這個好不容易懷上的孩子，甚至超過自己的生命！
點點滴滴地回憶起剛才，自己在手術室裡聲淚俱下的哀求，拋棄自尊的下跪，用一種最卑微的方式求那些醫生護士放過自己的孩子時，他又在哪裡！
李慕歆退了兩步，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男人。
原來，思念比相見更美好，容易讓人產生錯覺！
她想錯了，原來他根本不值得自己那麼愛他。
水眸怔怔地望著韓世霖，看著他氣到顫抖的身子，然後……目光不知怎麼的，脫離了他，投向他身後的某個角落。
那個女人，正在冷笑。
她的手上，舉著一張照片，是小軒的照片。
李慕歆突然嚇得臉色白透，手捂著腹部，淚水再次氾濫。
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好！
韓世霖，既然你不信我，我還要保護我僅剩的家人，那麼我們……就此結束吧！
孩子的事，就讓它隨著時間慢慢沖淡，我和你之間，從今以後，不會再有任何交點！
吸了吸鼻子，李慕歆冷清的水眸看著他，道，「韓世霖！難道你忘了那晚我說過的話嗎？我說過『如果有一天我發現我你再一次地騙了我，那我不會再像今天這樣心軟，我會恨你一輩子，讓你付出代價！』——這就是代價！」
儘管，淚水早已氤氳著雙眸，水霧讓她看不見前面的男人，此刻已經達到怎樣暴怒的神情。
她猜，他一定怒得發狂，但她的心何嘗不痛呢？
他一直要求她相信他，可他竟然寧願相信一張手術單，也不相信她！
兩人傻傻的落入林悠雅設計的圈套，卻都不曾想過，其實彼此一直都是深愛著對方，只是……脆弱的愛，不夠堅定，他們彼此間的信任不過多！
韓世霖薄唇緊抿，他身上冷冽的寒氣朝李慕歆陣陣襲來。
他沒有說話，因為已經痛到連喉嚨都發不了聲！
「韓世霖，我們之間早就結束了，請你帶著你的戒指，離開！」
最後一句絕情的話，隨著李慕歆纖柔的手臂一抬，她的手指著未知的遠處……徹底粉碎了韓世霖最後的希望。
韓世霖抽了一口氣，將他的淚水全部都收回！
這樣無情的女人，不值得他愛！
然後，他漠然的離去，從她的面前走過……將手上的那份離婚協議書，隨意地扔垃圾桶裡。
這份離婚協議書，他和林悠雅周旋了這麼多天、用慘重的代價換來的幾張紙，都成了廢紙！
尤其當他看見李慕歆手裡的手術單時，它們愈來愈顯得諷刺……
他終究是遲了？
……
李慕歆轉過頭，霧眸望著他淡去的背影。
她笑自己，猜到開頭，卻猜不到這個結局！
想要雲淡清風地抹去內心沉痛的愛，可是……雙手又不自覺地撫上腹部。
寶寶，
沒有爸爸，媽媽一樣會把你生下來，疼你愛你，撫養你長大成人。
……
*
遠處的女人，終於等戲清場後，才走了過來。
她很滿意李慕歆的表現，因為這和她當初構想的劇本，一模一樣。
「走，該回家了。」
……
李慕歆坐在車上，閉上眼，麻藥的效力正在漸漸退去……
回想起剛進手術室裡的畫面。
※※※※※※
「求求你，不要……不要奪走我的孩子！」
李慕歆猝然從手術台上坐起，她慌忙地下地，恐懼地看著一個個面帶口罩的人。
他們不是白衣天使嗎？
為什麼……手上拿著銀晃晃的東西！
他們要殺死我的孩子！
「不要……我求你們放過我，放過我的孩子！！」李慕歆痛哭，突然跪在地上。
哭到身子都在抽搐，臉上沒有一處是乾的，全是淚……
正在準備器具的護士驚愕看著李慕歆，然後對著正在準備的醫生喊道，「何醫生，這個病人情緒有些不穩定，你過來看一下。」
突然，眼前出現了一張熟悉的臉。
李慕歆雖然因為麻藥的作用，大腦開始混亂起來，但她清楚記得，衝到她身邊的那個女人，是何琳！
「這位病人，你還好嗎？如果不想做，不會強迫你的，我可以幫你把手術取消。」
對！就連聲音都一模一樣。
「你……是何琳醫生嗎？」癱倒在地的李慕歆抓住何琳的手，激動地問道。
「是，我是負責這次手術的醫生，何琳。怎麼了？」何琳疑惑道。
「求求你幫我！你一定要幫我……我不想失去這個孩子，我不能……我怕我失去了他，以後再也並沒有機會懷上了，因為我和他已經不可能了，我們不可能再在一起了！求你……」李慕歆哭著求道。
何琳聽著熟悉的哭聲，還有這張熟悉的蒼白的臉。
覺得很面熟，但就是想不起來什麼時候見過。
「你還記得幾個月前，有個病人，要求你欺騙她丈夫，她做過修復手術的事嗎？」
何琳一驚，「原來……你是韓太太！」
「我不是韓太太，但孩子是他的……這……事情很複雜！」已經抗拒不了藥力，意識開始模糊，「總之你一定要幫我，請你不要奪走我的孩子，但……我求你再要幫我撒一個謊，告訴外面的人，我的孩子……確實拿掉了……求……求你……」
猝然，李慕歆暈倒在地。
何琳立刻讓護士將她抱上床。
何琳秀眉微蹙，擔憂地看著昏迷中的李慕歆，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像是長期處於不健康的狀態。
要不是今天的李醫生手術排得太滿，剛從國外回來的何琳也不會臨時同意代替李醫生做這個人流手術。
既然病人不願意做人流，她不會強迫，但……上次的那個謊已經讓她內疚了很久，現在又要再撒謊。
何琳陷入了沉思。
……
李慕歆漸漸醒來，睜開眼，何琳正看著自己。
「何醫生！我的孩子呢！」
「你放心，你的孩子還在。但是你必須告訴我，你為什麼要讓我撒這個謊？」何琳不解道。
「因為……孩子的父親，有家庭，她的妻子強迫我人流。明知這個孩子不該留下，但我不想失去孩子，所以……」李慕歆含淚道。
何琳垂下眼，沉痛了抽了口氣。
「既然這樣，我再為你撒一次謊！」何琳雖然為上次撒謊的事有些後悔，但這次卻答應地很果決。
因為，一個謊言就能救回一個孩子，她甘願撒這個謊！
「謝謝你……」
李慕歆感動地望著何琳，眉宇間的凝重與憂慮淡然無存……
孩子，終於是保住了。
可是，她和韓世霖的愛呢？
※※※※※※
回到別墅後，李慕歆訥訥地跟在林悠雅身後。
她的臉色暗淡，神情蒼茫……眸光毫無焦距。
「我今天心情不錯，所以這幾天我不會再來找你，好好養身體。記得林鴻德回來後，不要亂說話，隨便找個理由說孩子掉了，知道嗎？」林悠雅冷漠道。
一想起剛才在醫院的那幕，女人心中的恨意消去了幾分！
她說過，要讓韓世霖前輩百倍地償還她那記耳光！不知韓世霖得知自己的孩子被最愛的女人狠心拿掉後，這種心痛的感覺要比被人抽耳光更痛吧！
這次，韓世霖主動要求以林氏股份和林悠雅的婚協議書。當初林悠雅和韓世霖結婚後，曾經轉讓過5%的林氏股份給韓世霖，同樣的，作為交換，林悠雅擁有韋霖20%的股份。但這次的交易，林悠雅卻沒有退還20%的韋霖股份。實際上這個交易，是以價值數億的股份，交換一張離婚協議書！
只可惜……韓世霖還是晚了一步！
韓世霖簽下離婚協議書後不久，立刻收到了李慕歆在醫院消息，韓世霖立刻趕往醫院，卻不料滿心歡喜落了一場空，最愛的女人用殘忍的方式傷了他！事業，家庭，愛情的重重打擊，讓韓世霖徹底陷入了崩潰！
女人回想起兩人方才互視仇視的眼神，那種明明相愛又不能在一起的痛苦！！她的心情從未如此痛快過！
瞥了李慕歆一眼後，昂起頭，傲慢地步入大廳。
……
李慕歆在門口換上拖鞋，慢悠悠地準備走入大廳。
「慕歆小姐，今早您沒事吧？我聽傭人說您身體不適，最後勞煩悠雅小姐陪您去的醫院？」管家終於等到了李慕歆回來，焦急道。
「我沒事了。」李慕歆淡淡地一笑，卻藏不住眼角的淚痕和抹不掉的傷。
管家跟在李慕歆身邊，擔憂地從上到掃了李慕歆一圈。
哎，慕歆小姐的氣色越來越差了，如果讓老爺回來知道我沒照顧好小姐，一定會責罰我。
可難得的是，悠雅小姐的態度突然變了。昨晚不但親自端飯菜給慕歆小姐，今早還陪慕歆小姐去醫院檢查身體，看來這雙胞胎姐妹倆的關係逐漸變好了。
相信老爺回來後，一定會很欣慰的。
「管家，爹地……」李慕歆將「爹地」兩個音拖得冗長，這個稱呼對她而言，還有些拗口，「他什麼時候回來，身體沒事吧？」
「是這樣的小姐，美國那邊來電話了，老爺的病情暫時穩定了，明後天準備回國。」管家道。
「哦。」
「差點忘了，慕歆小姐！」管家突然想起來，「您還記得上次見過面的梅姨嗎？老爺得知梅姨還在國內，放心不下你們倆，所以讓梅姨有空多來看看你們，她正在大廳等著呢。」
「梅姨……？」李慕歆秀眉蹙起，心中剛剛起了一縷疑心，就聽見——
大廳裡傳來中年女人冷聲的質問，「你是誰！」
李慕歆急忙衝過去，只見梅西（梅姨）指著林悠雅，而林悠雅一臉淡然。
兩人的目光都不友善，氣氛詭異得很！
「梅姨？」
李慕歆輕喚了一聲，梅西轉頭，瞇眼看著李慕歆，道，「我記得你，就是上次在餐桌上，借口失憶，假扮悠雅的女人？」
李慕歆低頭，輕輕點頭。
梅西疑惑地盯著李慕歆一臉做錯事的臉，又將視線移向一臉傲慢的林悠雅，她突然自言自語，搖頭道，「這……到底怎麼回事？我都弄糊塗了。聽鴻德說，親子鑒定報告顯示你們是雙胞胎，都是林家的女兒，可是……我現在竟然分不清誰是悠雅，到底你們之中……誰才是？」
林悠雅立刻換了一副嘴臉，上前，嫣然笑道，「梅姨，我是悠雅，您認不出我了嗎？」
梅西皺眉，微微搖頭，目光移向她的腰部，「你……給我看腰上是不是有一道疤痕。」
梅西記得悠雅小時候，因為頑皮而留下了傷口，之後疤痕一直留著，直到成年了還在。
林悠雅微笑著，將上身的套裝撩起，露出白皙的纖腰。
梅西看著那道疤痕，眉皺得更深。
李慕歆不動聲色，昨晚沒看清楚那道疤，今天終於可以看清楚了。
果然有一道淡淡疤痕，但……絕無日誌中提到的紋身！
李慕歆的疑惑更深，難道林悠雅將紋身洗了？
梅西抱歉地將林悠雅的上衣翻好，然後道，「悠雅，對不起，梅姨看著你們雙胞胎倆，一時糊塗了。」
說罷，梅西寵溺地摸了摸林悠雅的頭。
李慕歆靜靜地看著兩人，早已將大廳中央那兩個女人複雜的神情印刻在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