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可道 蹈火錄 四 計中計2
    他說著,又晃了晃頭道:「小生原本以為這只是個故事罷了,見了姑娘,方知此事定然無虛。」

    這故事是赤奮若新近聽來的,他故意說出來,以示自己乃是文武全才。哪知他說了半天,莎琳娜卻像根本沒聽進去,只是道:「他說這兩天不回?不會吧。」

    無心愛和別的女子搭訕,那是不假。但說要去青樓住兩天,以他一錢如命的性子,莎琳娜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赤奮若沒想到自己添油加醋適得其反,心頭一慌,道:「說不定他天黑時就回來了。莎琳娜姑娘,你不妨到船上來坐坐,他回來時定會來找小生的。」

    莎琳娜淡淡一笑,眉宇間卻多了一絲憂色,道:「謝謝,不用了。」她已經決意將終身托付給無心,可無心本來只是討討嘴頭上快活,現在卻真個尋花問柳去了,莎琳娜再怎麼大度也不會高興。赤奮若看她面有憂色,眼中隱隱有些淚光,心頭一熱,脫口道:「姑娘別擔心,我幫你把他找回來!」

    莎琳娜抬起頭看著赤奮若的樣子,心神忽地一蕩。赤奮若此時的模樣,不知為何總讓她想起了一個人。

    一個為了她付出了生命的少年。雖然與赤奮若的長相頗有不同,但此時兩人的神態卻幾乎一般無二,她險些就要叫出「赫連午」三個字。

    也正在這時,林歸榕在一邊忽然道:「阿米塔瓦先生怎麼有興過來了?我去請張公出來。」

    阿米塔瓦是俱藍王手下總管,過往客商到了俱藍總是上他那裡報號。前些天赤奮若剛到俱藍時,阿米塔瓦曾帶了些隨從過來,張仲熊送上早就備好的禮物。赤奮若記得此人當真稱得上狐假虎威,架子不啻王侯。但現在過來的這人卻一臉惶恐,竟似有些害怕。

    走在他邊上的,是一個天竺個老者。這老者鬚眉皆無,身上披著一條恰達,看上去不是什麼高官厚爵之人,但臉色嚴峻,氣度非凡,站在阿米塔瓦身邊,直如是他的主人。

    赤奮若現在做的是船上通事,忙迎上去道:「阿米塔瓦先生,張公在艙中歇息,我去叫他出來吧。」

    阿米塔瓦還沒說什麼,那老者忽然道:「閣下可是升龍號麼?」

    赤奮若心中有些不快,心道:「什麼叫『閣下可是升龍號』,這天竺人文法都不通。」只是見這老者的氣勢,他也不敢怠慢,道:「在下赤奮若,這船正是升龍號。不知先生有何見教?」

    那老者卻不回答,只是盯著莎琳娜。赤奮若看他的樣子,心中更是不快,這時阿米塔瓦顫聲道:「赤奮若,有一個無心先生是不是在這船上?」

    赤奮若一呆,心道:「他們怎麼都來找無心?」連忙陪笑道:「方纔是來過,不過他已與一個姑娘一同走了。」

    他話音剛落,那老者忽然指著莎琳娜道:「不對,這女子才是與他在一處的!你們快把他交出來!」

    這老者說得極不客氣,赤奮若心頭著惱,暗道:「你這天竺老頭,什麼禮數都沒有,當我們是犯人麼?」依著他的性子,早就反唇相譏了。只是這船是張仲熊的,他知道不能給張仲熊添亂,仍是陪笑道:「無心道長真個已走了,只是他馬上會回來的。」

    老者冷冷掃了他一眼,還沒說話,船上張仲熊急急道:「阿米塔瓦先生,出什麼事了?」

    已經有人前去報知正在艙中歇息的張仲熊,說有人前來惹事。張仲熊吃了一驚,只道是什麼俱藍當地不開眼的混混。他與阿米塔瓦混得很熟,俱藍當地的混混沒有誰敢來招惹他們,哪知下來一看,卻正是阿米塔瓦帶著一個天竺老者。他慌忙上前,先打了個圓場,只是他只會一兩句天竺話,也不知阿米塔瓦所為何事。招呼過後,拉過赤奮若道:「赤奮若,他們要做什麼?」

    赤奮若道:「他們要找方才來過的那位無心道長。」

    張仲熊一怔,道:「找他做甚?無心道長與阿米塔瓦先生有過節麼?」

    「只怕是與那位老者有過節。」

    張仲熊又是一怔,喃喃道:「不會吧。」

    升龍號剛來的時候,張仲熊曾去拜會過俱藍王,在俱藍王邊上見過這老者,知道他是俱藍法師桑波底。桑波底在俱藍地位崇高,他怎麼也想不通無心一個中原年輕道士怎麼會和桑波底有過節。

    張仲熊和赤奮若在一邊商議,這時阿米塔瓦向那老者行了一禮道:「尊者,那個無心應該不在船上了,我們不妨將這女子帶走吧,他定然會跟來的。」

    * * *

    「他說什麼了?」

    恆伽道:「他不願意幫我們。」

    烏莎斯一怔,道:「難道他不知桑波底正在找他?」

    「他說他根本不懼桑波底,婆摩羅耶便是死在他手下的。」

    婆摩羅耶的本領與桑波底差不多,但他心不旁騖,只怕本領比桑波底更高些。烏莎斯沉吟了一下,道:「給他加價也不成麼?恆伽,夫人已然不在,波羅提毗宗一系存亡,全在你一念之間。」

    恆伽家中富可敵國,不管無心要價有多高,她定然付得起,只是看她願不願意了。烏莎斯生怕恆伽權衡之下不肯答應,那波裡提毗院復興就成空想,因此以這話來激她。果然,恆伽身子一凜,抬起頭道:「是。」

    烏莎斯見她目光堅定,她知道這個師妹經歷過一番變故,原本心灰若死,現在總算又恢復了往日模樣,這下放下心來,道:「恆伽,多謝你。」

    恆伽扭頭看了看無心,卻見無心盤腿坐在樹蔭下,東揪一個葡萄,西切一片甜瓜,又剖個倒捻子(印度一種水果)啃啃,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她低聲道:「也只有這樣了,至少他能幹掉婆摩羅耶。」

    無心雖然擺出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其實心裡也有些惴惴不安。先前那條巨蛇不見了蹤影,定然還在樹叢裡。他體內有勾陳螣蛇兩個神煞,偏生對蛇有種本能的害怕,萬一恆伽和烏莎斯惱羞成怒,將這條巨蛇驅出來,那可怕人得緊。見烏莎斯和恆伽又走了過來,他連忙站了起來,道:「恆伽姑娘,你想得如何?」

    恆伽咬了咬嘴唇。她的嘴唇鮮艷奪目,牙齒又細小潔白,咬住嘴唇時直如一排白玉嵌在了一塊瑪瑙之上,無心心中一蕩,心道:「恆伽姑娘不比我的莎姑娘差啊。還好還好,莎姑娘沒在跟前。」他正在胡思亂想,卻見恆伽點了點頭,低聲道:「我答應你。」他呆了呆,心道:「天竺女子就是實誠,我這漫天要價她居然一口就答應下來了。」漫天要價,就地還錢是做生意的不二法門,無心根本不想給恆伽她們辦這事,但又不敢一口回絕,因此有意開了這個荒唐之極的價碼,原本覺得恆伽定然不會同意,誰知恆伽竟然同意了,此時他反倒有些慌亂,結結巴巴地道:「自……自然,只是恆伽姑娘,你不多想想麼?」

    恆伽道:「無心先生,只消你能取回波裡提毗珠,我便答應你。」

    無心微微一笑,道:「那好,成交了。」心裡卻有些過意不去。恆伽告訴他,她們波裡提毗地天宗的至寶波裡提毗珠被火天宗尊者桑波底奪走,只消自己能從火天宗將波裡提毗珠奪回,恆伽便答應自己的條件。過單馬錫。無心與婆摩羅耶有過一場惡戰,雖然婆摩羅耶最終失手被殺,其實卻是因為與無心惡戰消耗了實力,結果中了與單馬錫國師荀明贊二身一體的秦明容的暗算。在那一戰中,無心出盡八寶總算不曾丟了小命,其實卻是一敗塗地。方才聽恆伽說婆摩羅耶乃是阿耆尼火天宗三尊者之一,此教還有兩個尊者,他更是膽寒,哪裡敢去虎口拔牙。提出這個荒唐之極的條件,一是讓恆伽知難而退,二是讓恆伽覺得條件如此困難,便不會想到自己根本不做的可能了。其實無心早就打算好了,不論恆伽答不答應,他在俱藍胡混個一兩天,只消一有去勿斯裡的船,馬上帶著莎琳娜走人,管他娘的火天宗和波裡提毗珠。現在恆伽果然已落入了他的圈套,根本就沒想到取不回,或者說不去取波裡提毗珠會怎麼辦。他道:「那麼,恆伽姑娘,那我就先走了。我住在港口邊的客棧,到時你來找我好了。」

    恆伽怔了怔,對烏莎斯說了句什麼,烏莎斯柳眉一豎,又向恆伽說了一句,恆伽忽道:「我姐姐說,你若是根本不想幫我們,那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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