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月光如水,寂靜地灑到窗外的樹影中。
時間已將近凌晨一點,但是在黑暗中輾轉許久,朝香始終無法入眠。當麻的反應,她並不是沒有預料到,但是竟然憤怒到如此地步……她突然想起,征士生日宴當天,當麻向大家介紹自己時反常的冷漠態度,原來如此啊,終於解開了一個謎,但隨之而來的卻是一陣陣揪心的疼痛感。
月村依光……心中閃過這個名字的瞬間,朝香突然拿捏不住,該不該恨她呢?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走廊的另一頭,一點昏暗的燈光還沒有熄滅,那是當麻的房間。
擦乾淚水,強迫自己鎮靜下來,朝香起身整整衣衫,打開格子門悄聲走了過去。
「怎麼了?這麼晚了,有事嗎?」聽到敲門聲前來開門,看到朝香一臉沉靜地跪坐在門邊走廊上,當麻閃過一絲詫異的神色,但馬上恢復了淡漠的語氣。
「當麻,對不起……我太自作主張了。」低著頭,朝香的道歉聽起來無比輕柔。
當麻不由訝異:「你怎麼了?進來說話吧。」
「我……不進去了,」朝香還是一動不動地坐在外面,「很抱歉,惹你生氣了……我只是……」
「別多想了,」看到對方沒有進來的意思,當麻只得在門邊盤腿坐了下來,「你們是想幫我,我知道的。對著你們發火,是我過分了……不過,依光的事,我還是希望自己解決。」
「當麻,對不起……我不該介入的,可是……我不想你一直傷心,我……」朝香緊咬著下嘴唇,眼眶濕潤的感覺又回來了。說謊並不是她擅長的,但是,無論如何,她說不出來八雲山的真正原因是出於對月村依光的強烈嫉妒。
「當麻的心情,我很理解……真的……」朝香顫抖的聲音聽來有點無助的感覺,「我……我只希望……當麻能快快樂樂地生活著,而不是停頓在回憶中。我……怎樣都好,我一定要留下來……就算你趕我,我也不走……」
「唉……」當麻重重歎了口氣。事到如今,朝香的心意,他怎可能還不知道。然而,該怎麼回應?這是他始終刻意迴避的問題。更何況,在這個充滿回憶的日暮村,月村依光——這個名字就像一道無處不在的魔咒,緊緊箍住了他。不可以看其他人,想也不可以想,問題還沒有解決,那是自己應盡的義務和責任。
「就算我真的趕你,你也不會走吧……」當麻苦笑著輕輕搖頭,「你這麼倔強……我怎麼趕得走呢。」
這麼說,你總算不會逼我離開了嗎?朝香說不清楚,心情究竟是歡喜還是酸澀……
「當麻,依光……依光究竟是個怎樣的人?」抬起頭,直視當麻迷茫的眼神,她終於鼓足勇氣問出一直憋了很久的問題。
「依光……」沉默片刻後重新開口,背光的陰影中,當麻半側著的臉上滿是淒楚的神情,「她是個溫柔的人……」
「四年前,離我畢業還有半年的時候。」當麻猶豫了片刻,還是選擇了開口,「早稻田的研究生院組織了一個歷史專題講座。我是負責發言的學生代表,而依光則是學生後勤的一員,我們就那樣認識了……她並不是很漂亮的那種,性格也沒什麼搶眼的。只能說,看起來乖巧文靜。當時,我完全沒想過會和她有什麼發展。後來,周圍同學起哄,我被他們逼得沒辦法,約她出來吃飯什麼的。一來二去,就自然成了校園情侶……」
說到這裡,當麻頹然地笑笑。這些封塵的往事,連伸他們也從未曾告訴過,他不知道為什麼要和朝香說。不過,此刻他真的很想將心中的苦悶傾吐一空。
「她是個很好的人,對我很盡心。可惜那時的我不懂……」他歎了口氣,繼續道,「後來,暑假的時候她約我來出雲。對於出雲大社那種人很多的地方,我本來是沒太大興趣的。但是後來,偶然間在旅館中聽說了日暮村的村祭。好奇心發作,我於是顧不上其他,拉著依光趕到了這裡。再之後幾天……她就失蹤了……」
一個被草草收尾的故事,但是……看著沉浸在過往中的當麻,朝香不知道該怎樣出言安慰。
「當麻……」一開口,朝香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若是依光在,那該多好。雖然是個令她傷心的想法,但自己徹底成了局外人。事實就是這樣吧……
「朝香,抱歉……」當麻似乎感覺到了她的心思,「不解決依光的事,我絕不會做其他任何打算。這是我的責任。」
這是拒絕我嗎?意料之中呢……朝香慘然地笑了,早該如此的吧……
「不用說抱歉,」朝香的聲音聽起來出奇的平靜,「我……我只要當麻以後都能快樂,其他的不重要。」
「朝香……」面對突如其來的告白,當麻有點手無足措。
「算了,不說這個了,」朝香話題一轉,「還是先討論一下怎麼找人吧。」
「恩……」一說到現實問題,當麻的頭腦終於開始冷靜下來了,「這件事,說來很不可思議。」
「不可思議?」朝香有點吃驚,當麻也會說「不可思議」?
「嗯!只能用這個詞語形容。」當麻肯定地點頭,「那天是我們到日暮村的第三天。那天傍晚,依光一個人跑下樓去,然後就再也沒回來了。我是看著她下樓的,但是其他所有的人都說沒看見……」
「下樓的話,應該第一個就可以遇到淺津太太啊。」朝香疑惑,門房的位置,樓梯上上下的人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她當時不在位置上。」當麻回答道,「下了樓梯就是正對著路的旅館大門。當時有好幾個村民坐在稍遠的樹下納涼聊天,但是問過後也說沒看到她出去。」
「這樣的話,很明顯有人說謊了。」朝香不由得想起,傍晚時分被問及村祭時,淺津太太的異常反應,難道是她?
「我也是這麼想的。」當麻答道,「並且,一個人說謊的可能性明顯大過幾個人同時說謊的可能。我比較傾向於淺津太太。」
「同感!」朝香細細說了一遍傍晚的事,以及自己的想法。
「因為你們是初來乍到,所以突然問起才會有這樣的效果嗎?」當麻驚疑,「雖然懷疑,但我從沒發現過她有什麼不對勁的。」
「我想……事情不會簡單的。」朝香憂心忡忡,「如果我的推理成立,那就是整個村子都有問題了。」
「這個……」當麻皺著眉頭久久不語,難道說……
「我再仔細想想,」這麼說著,當麻迅速站起身來結束了談話,「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好吧。」朝香不由暗自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