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公司每天有忙不完的瑣事，我是公司的出納兼茶水小妹，我覺得自己天生反應速度慢不機靈，才總遭到老闆的嫌棄，他沒有開除我來減少開支已經是我的萬幸了。天下的老闆都是脾氣暴躁的，因為壓力大的緣故吧，我總在想，宋帆是不是也在公司受訓所以回家總是一副委屈的樣子。
宋帆和我是在網絡上相識的，我相信網戀，相信一切天馬行空的奇跡，他出現在我最墮落的時候，那年我21週歲，我為他脫離了朋友圈，也戒了酒，可……還是戒不了煙，煙癮就像是當年的那顆種子，雖然已是乾枯失色，實則根須紮結。在那段低落的日子裡，我放棄了高考，放棄了本該屬於我的另一條陽光大道。唯一慶幸的是遇到了宋帆，哪怕他不是很體貼也不浪漫，至少他不會像陳小聰一樣背叛我，也不會像爸爸一樣喝醉了就打我……他沒有嫌棄我的學歷，沒有嫌棄我不富裕的家庭，更沒有嫌棄我是一雙別人穿過的破鞋，我相信他就是我的真命天子，我在用自己所有的自尊留住這個男人。
宋帆和我一樣也是單親家庭的孩子，同並相憐的人總會更依賴對方，他們家本來在鎮上也算是富裕人家，自從他爸爸有了外遇後就一落千丈，最後妻離子散，宋帆不怎麼和他的父母見面，除了過年那些非見不可的節日。80後年代的我除了趕著「結婚必須買房」的潮流，還體會到了80年代時中年人「離婚潮流」種下的後果，我和宋帆還有那些讓我一起墮落的朋友們，都是父母用離婚來倡導真愛的背棄物。我恨我的母親，還有那些以為對孩子說一聲「對不起」，就可以瀟灑地在離婚協議上簽字的父母們。
我暗暗發誓自己一定要給將來的孩子營造一個良好的環境，建立一個幸福和睦的家庭，在勾畫著美好藍圖的同時，我自問目前還是沒有這個能力，宋帆在一家外貿公司做業務員，可也沒有貼補過家用，我想男人有時候是需要應酬和包裝自己的，難免要多點花費，特別是他的職業是直接接觸客戶的。所以我這個名為老婆實為同居女友的女人負擔著整個家的開銷。
「方欣婷，銀泰明天有活動，我們去血拼吧，去不去？」沈霞拿著一大張宣傳單對著我說，滿懷期待的眼神讓我不自覺地往宣傳單上望，
「好像折扣是滿厲害的，還有新款誒……」
「是啊，去不去啊？工資不是剛發啊。」沈霞是我們公司的前台，外表出眾家庭背景也不錯，屬於「月光」一族。
「可是我的房租還沒……。」
「房租？你家房租還要你付嗎？你男人用來做什麼的啊？」沈霞開始幫我抱不平。她從心眼裡排斥宋帆，覺得宋帆根本不愛我。
「哎呦……他也有他的開銷。」我很無奈，但是從心底裡體諒宋帆。
「那你不去了啊？夏天的衣服貴也貴不到哪去的啦……」她慇勤地拉扯著我的衣袖，真誠地希望我隨同。
「我去問問我老公看……。」我在抱最後一個希望，我和所有的女人一樣想把自己打扮的漂亮點。
「每天老公老公的，你們又沒有結婚，你在斷自己的後路啊。」她的排斥情緒像往常一樣高漲。
「呵呵，我又不像你，這麼漂亮，看看我，要身材沒有身材，要相貌也一般，沒有學歷，還是父母離異的……。」我說不下去了，可面帶笑容……
「平胸的女人難道注定沒有幸福？」
「我覺得自己滿幸福了啦……」
「我的天，就你們家那男人？房子沒有，車子沒有，相貌沒有，身高沒有，你說，你當初看中他什麼呢？」沈霞的眼裡，宋帆比一民工還不如。她總說民工還能做力氣活，宋帆連推輛摩托車都嫌累……。
「他對我好啊，還會煮菜……。」我在炫耀唯一的理由，哪怕聽起來有點牽強。
回到家，我自覺地進廚房準備晚餐，宋帆忙著玩他的「斗地主」，時不時還會抱怨對方是串通了騙他，
「老公，可以吃飯了……」
「哦……」
宋帆瞧了瞧桌上的菜失望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搖了搖頭，卻沒有說話。
「怎麼了？你不喜歡？」我從他的表情裡已經看出了他的不滿。
「每天吃這些，不會換花樣？」
「我們房租還沒有著落，我想稍微節省一點，因為再過幾天網通也要繳費了。」
「不早說，房租我來搞定。」他的這句話讓我呆板地看了他三秒鐘，然後把唯一一個雞腿夾到了他的碗裡。我想我的男人還是負責任的，突然覺得自己有了依靠。
「老公，我們公司的沈霞說……」
「她又說什麼？你不要總是聽別人說些亂七八糟的，被她們帶壞了，那些傷風敗俗的女人總是教你怎麼反抗男人不做家務，像什麼樣子……」
「她沒說什麼，就是想讓我陪她去銀泰買東西，明天銀泰有活動……。」
「我知道。」
「嗯？你怎麼知道。」
「我收到短信了，銀泰通知我了……」
「我沒有一定要去，只是沈霞想……我可以不去的，我沒想買什麼……」我像是被懷疑放了火的賊在不停地為自己辯解。
「去，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真的？」
「是啊，你看我對你多好……」宋帆把我抱在了懷裡。
那頓晚餐我吃了兩大碗，只靠一碗番茄蛋湯……
終於等到了天亮，我像是幼兒園的小孩等著第二天去春遊一樣興奮，整晚都咧著嘴笑。
到了商場只見人山人海，宋帆像是看到魚的貓直衝人群中，而我和沈霞只能被擠在角落不能動彈，沈霞看了看宋帆的背影，再看了看我，
「你看你家男人，不保護好你自己倒是很興奮，你看……看他那樣子……」
「不是太擠麼，他大概是為我們開路呢。」
「路呢？我怎麼沒見他來接應啊，倒是聞著CK香水呢，魂都沒了……」
我踮著腳尖看到宋帆正聞著香水試紙，陶醉的笑容讓我回想起第一次抱我。
我們從一樓一直逛到頂樓，抓著沈霞不敢鬆手，而宋帆的目的很明確，直達自己喜歡的品牌專櫃，他覺得五百以下的襯衫簡直便宜到不能錯失良機，我卻夾在一群大媽的胳肢窩中間掏著推車裡的斷碼貨，
「你怎麼在翻這些垃圾啊，都髒成這樣了，怎麼穿？」沈霞邊嫌棄地幫我扔掉手中的商品邊竭力地拉我離開人群。
「髒了洗洗就行了，好歹也是有品牌的啊……。」我只允許自己買一百以下的夏裝。
「你家男人呢？怎麼人影都沒了。」沈霞不耐煩地說。
「不知道，應該在男裝那吧，我眼光不好，所以也給不了他意見，還是他自己逛比較好……。」
「去找他，讓他給你買幾件像樣的衣服穿穿……。」
沈霞拉著我四處尋找宋帆的身影，我像是被拋棄的小媳婦藉著為我做主的娘家人壯膽去找大老公請求施捨一點關注，我們終於在ESPRIT的專櫃面前找到宋帆，他正讓專櫃小姐開票，我欣喜地快速跑去挽著他的手臂，
「老公，你在這裡啊，我們在找你呢……」
「哦……，你逛你的好了……」他手拿著選中的牛仔褲，眼望著陳列櫃，好像還在猶豫自己的選擇。
「給你家老婆買幾件衣服啊，她都寒酸了大半年了……」沈霞沒好臉色地對宋帆嚷嚷。
宋帆把頭撇向了沈霞，然後看著我說，「我沒說不給她買啊，卡拿去，自己去刷……。」
宋帆豪爽地遞給我一張銀行卡，我一看就認得是剛以我名義辦的那張工商銀行的透支卡，難道他今天一直都在用這張卡消費，我心一顫，想問他已經花了多少錢了，可又不敢問，怕他不會高興，最後還是沒開口。
「不用了，我也不出席什麼大場面，夠穿就好了……」說完我又把卡還給了宋帆。沈霞驚愕地看著我，然後無可奈何歎了聲氣，一副恨鐵不成剛的表情。
我也知道沈霞是關心我，做為一個同事，非親非故地為我設身處地，可心領後又能怎樣，看著宋帆那購物起勁的樣子，想必也是花了不少了，如果我再隨心所欲，那不是給日後的帳單又添一筆數目，銀行的錢也不是白拿的，總是要還的吧。
我們整整血拼了一個下午，直到宋帆提議去吃晚飯，這場SHOPPING熱潮暫時告了一段落，
「老公，我們吃點什麼呢？聽說這裡旁邊有日本壽司，還有蒸功夫……我想……。」我歪著腦袋浮想著壽司精緻小巧的式樣。
「好啊，咱們過去看看……。」沈霞邊響應著我邊換了只手拿購物袋示意著疲憊。
「你不是說房租都沒著落嗎？那還吃壽司。那東西又吃不飽，一點也不划算，去吃麵吧或者快餐……要不，對了新豐小吃？那的包子特別好吃。」
沈霞像是受了什麼驚嚇似的呆看著宋帆說：「你瘋啦？這裡旁邊壓根沒有新豐，你準備讓我走到延安路？」
我不知道自己應該站在哪邊，不想委屈沈霞遷就我們，也不想忤逆宋帆，我尷尬地站在他們倆中間不敢出聲，暗自希望他們別讓我來做決定。
最後宋帆的一句玩笑話結束了這次爭執，他衝著沈霞說：「我可花不起那大錢吃日本快餐，要不你請客，我勉為其難捧個場。」他的確是開玩笑，可這玩笑讓沈霞徹底無語。可最後沈霞還是應了他的要求，答應請我們吃日本壽司，但最後結帳的時候是宋帆主動付帳，因為可以刷卡，他是一個死要面子的大男人。
想到男人總抱怨在老婆和老媽之間做夾心餅乾的時候，不免女人也經常在朋友和老公中間為難，女人不想被朋友們取笑在男人面前沒有自尊，也不想當面拆老公的台，似乎所有的女人都虛榮地希望老公可以在自己朋友的面前對自己百般順從，而朋友們羨慕的眼神至少讓自己有理由相信自己是幸福的，哪怕只在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