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地為牢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再過幾日便是端午,軍中的訓練卻沒有因此而鬆懈下來,新兵們集合在校場上,正午的太陽曬得眾人喉頭發乾,此刻卻沒有人在意,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校場正中的一道人影上,一動不動。(小說~網看小說)

    「嗡」的一聲,一箭正中紅心,新兵裡立即有人發出吆喝讚歎之聲,更多的人眼中浮現出躍躍欲試的神色,多是抱著一爭高下的心情。

    王盛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大汗,將手中的弓箭交到下一個士兵手中,回到隊列中時,眼尾眉梢都掛著掩飾不去的飛揚之色。騎兵營裡幾個跟王盛同期入營的新兵見他歸隊,立即上前與他攀談,其中一名叫張小虎的,平時為人熱情仗義,見王盛箭射的好,忍不住套起了近乎。

    張小虎道:「王兄弟,你的箭術越發精進了,我瞧你再這麼下去,跟那位陳將軍比也差不遠了,有了這手功夫,將來到了戰場上一定能陞官發財!」

    王盛被誇的頗有些不好意思,只呵呵的笑著,道:「其實我進步的這麼快多虧有人教的好。」

    張小虎一聽,立馬來了興趣,眼睛閃閃發亮道:「是哪位高人?兄弟也要向他討教討教。」

    王盛嘴唇動了動,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緘口,張小虎半天等不到回答,不禁有些疑惑,於是順著王盛的目光望去,正見校場那裡有一人站在靶子前舉了箭要射,這一眼倒吸引了他的注意。

    張小虎自認交遊廣闊,莫說騎兵營,就是整個新兵營都沒幾個他叫不上名字的,這一看去,場中那人倒是面生的很,腦海中怎麼也搜不出完整的印象,更怪的是那人還是右手持弓,要知道一般人都是左手拿弓右手發箭,這般看來那人或許是個左撇子也說不定。

    正好奇著,張小虎見那人張了弓,只是雙臂虛張,好似力氣不足,以至弓弦未滿,若是這箭射的出去,也必是個半途而廢的結果,果然那箭一發,只斜斜的插在紅心之外的白圈內,雖沒有射中,倒也沒有先前想的落空,平常的很,於是立即換了下一個人上去接替。

    張小虎收回目光,朝王盛問道:「這是咱們騎兵營的?」

    王盛正內疚肖言為了教他習箭引發舊傷不得不換手使弓的事,聽張小虎這麼問,不禁奇怪道:「他自然是我們營的。」

    張小虎本就是隨口問問,於是玩笑道:「平常沒注意,不過看他這副軟手軟腳的模樣,怕是回去當個書生更好。」

    王盛聽了這話不知為何心裡有些不快,但想著肖言當晚吩咐他的話又不好去辯解,於是悶氣道:「他才不是書生。」說罷,便往肖言休息那邊的樹陰走去,留下張小虎在原地有些莫名不解。

    肖言坐在樹陰下一動不動,待王盛走到面前才抬起頭來,眼神疑惑。

    王盛躊躇半晌道:「我的箭射的越來越好了。」

    「嗯。」

    王盛見肖言面無表情的應了一聲,又低下頭去,終於忍不住道:「你的箭射的更好,可惜大家都不知道。」

    肖言因他的話再次抬起了頭,突然笑了笑道:「你可是想問我為何凡事隱於人後?」

    被猜中心事,王盛只好點頭。

    肖言微微笑道:「但求歲月安穩,永世無爭,我只想當一個小小的馬前卒。」

    王盛皺眉,語氣不贊同道:「男兒本該頂天立地,像你這般想如何能成就大業,光耀門楣?」

    肖言不為所動般失笑道:「我這一生本就沒有什麼高遠的志向,轟轟烈烈也是過,恍恍終日也是過,只要能讓自己活的快樂些,又有什麼不好?」

    「你……」王盛氣餒,他自然明白人各有志,不可強求,但又真心替肖言覺得可惜,本想再勸兩句,卻聽肖言道:「你最近可曾注意到軍中的變化?」

    王盛一怔,隨後細想了他的話,良久才答道:「你這麼說我倒想起來,這兩天我發現駐紮在集中營的士兵不及先前的一半,不僅如此,我還從餘下的駐兵口中聽到了一些風聲。」

    肖言依舊盯著地面不動,似在仔細傾聽。

    王盛突然蹲下與肖言並排,聲音壓低道:「獻王反了!」

    肖言目光一動,猛然抬起頭看著王盛道:「可知是何原因?」

    王盛想了想,面色有些不確定:「我只是在他們閒聊時模糊聽到一些,做不得準,好像是說皇上在祭祀途中有刺客突襲,那些刺客被制伏後送往監庭司審查,查著查著就牽扯出了獻王,結果獻王起兵發動宮變,後來自然被鎮壓下來,獻王在混亂中被一小股潰軍救了出去,也不知躲到了哪裡,如今事情傳到這裡來,已經過了快一個月了,皇上下個月便要來蜀地,也不知京都的情形是如何處置。」

    肖言細細想來,刺殺一事或許是李績促使獻王兵變的一緊要個條件,而獻王並不是如此沉不住氣的人,會發起宮變除了形式所迫,自然還有了其他的把握,李績在朝廷動盪的時候仍然選擇出行吳蜀,必定是另有打算。

    王盛繼續道:「我早聽人說獻王有謀反之心,暗中招兵買馬,據說達到十萬之眾,也不知是真是假,不然宮變一事豈能如此輕易收場。」

    王盛既然能這麼想,李績當然也清楚,未免夜長夢多,所以如此果斷的除去獻王,卻沒想到還是讓獻王給逃了,肖言歎息一聲,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雙眼睜開,對王盛道:「你可知皇上說要來吳蜀,是在宮變之前還是之後?」

    王盛少見肖言的神情波動,見他這般嚴肅,不自覺的答道:「算算時日,應當是宮變之後。」

    肖言聞言一怔,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他此刻完全猜不出李績的心思,只是獻王造反,他從前扶植在宮中的勢力必然會有所動作,李績在宮中危機四伏,選擇出行或許與此有關,思及此,肖言不禁皺起眉頭,心緒一時不平。

    王盛長歎一聲道:「近來真是多事之秋,先前是蜀地頻頻發生暴動,等陳將軍一來,好不容易安生了些時日,沒想到京城又出了大事,現下這些逆賊聽到了風聲又開始蠢蠢欲動,攪的周邊不得安生。」

    此話一出,肖言原本因擔憂而擾亂的思緒突然平復下來,他靜下心將事情的前後思索了一番,頓時摸出了些頭緒,等端午一過,集訓結束,出任務時便可多加打探周圍的情況,若有什麼發現再想法子告訴陳凌空便是,他想,若無意外,獻王恐怕是要來蜀地一次了。

    想通了這些,他也不再擔憂,轉眼去看王盛,見他板著一張臉,眉宇間是少見的憂慮神色,彷彿這些時日的歷練讓他成長不少。

    肖言心神一鬆,不禁玩笑道:「你立功的機會怕是要來了。」

    莫名其妙的一句讓王盛摸不著頭腦,於是試探道:「你是說端午過後大家便要開始出任務了吧?」

    肖言笑而不答,轉眼笑容褪去,他沉聲道:「大隱隱於市,做人要懂得進退有度,你的抱負並不是拿來空口白說,而是要去做,做大事要先學會沉穩,喜怒不形於色,別人才不會輕易看穿你。」

    王盛點點頭,誠懇道:「我明白了。」

    王盛還想說些別的,耳邊突然聽見有馬蹄聲進了校場,再一看原來是劉達帶了一小隊騎兵巡邏回來,他一下馬便大聲的罵罵咧咧,語氣粗俗,一邊將馬鞭四處亂抽,沿路傷了不少人。

    劉達粗聲叫罵道:「你們這群窩囊廢,追了十幾里,到頭來別說是反賊,就是連個鬼影也沒抓著,害得老子沒法跟上面交代。」說著,又連著抽了他的屬下幾鞭,那幾個士兵自然是敢怒不敢言,躬著身子跟在他身後。

    他不過一個小小伍長,一路氣勢洶洶無故傷人,王盛心中惱恨,但又不能發作,只好忍氣吞聲,於是隨手拉了肖言就要走,這一動卻正好被那劉達看見,拿起鞭子指著他們道:「你***什麼意思,不將老子放在眼裡?」

    王盛正要說話,察覺到拉著肖言的手被扯了扯,於是噤聲,只聽肖言道:「劉大人莫怪,小人只是要回去作訓而已。」

    那劉達正在氣頭上,哪裡聽得下他的解釋,當即一鞭揮來,抽在肖言身上一陣火辣辣的疼,但肖言連吭都沒吭一聲,仍是低頭恭敬的站著,王盛見肖言如此隱忍,只好也咬牙忍著。

    劉達走過來,重重一腳踹在肖言膝蓋上,肖言身子一躬,堪堪站穩,王盛連忙將他扶住。

    「你算是什麼東西,這裡沒你說話的份。」劉達罵道,一邊又踹了一腳,肖言措不及防,幾乎撲倒在地,不等王盛來扶,他已經一手撐起站好,低頭垂睫,也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劉達見他這樣,心中越發惱火,大手一揮往肖言臉上招呼去,哪知王盛突然將肖言推到一旁,這一巴掌自然落了空,劉達一怔,片刻後才回過神來大喝道:「你***反了不成。」

    見肖言就這麼無緣無故挨了打,王盛氣的渾身發抖,偏偏肖言還拉著他的手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見劉達凶神惡煞的呼喝著便頂嘴道:「怪只怪你你欺人太甚。」

    這一聲說出來,圍觀的人群頓時鴉雀無聲,誰都知道軍營裡將士們拼的都是力量,劉達一個小小的牌頭官之所以這麼囂張,只是因為集中營裡能打的過他的人幾乎沒有,久而久之便養成了唯他馬首是瞻的習慣,大家心中雖然怨恨,但打又打不過,只好忍著,如今敢有人叫陣,大多數人都抱著看好戲的態度,自然不會有人出面勸阻。

    「好好好!」劉達怒極反笑,他冷笑數聲道:「今天老子就不欺負你,你只要敢跟老子比試一番,輸了老子打死你無怨尤,贏了我就是你孫子!」

    王盛亦寒下臉來,冷聲道:「這不公平,我若是贏了你,打死亦無怨尤!」

    王盛說完,人群裡起了一陣騷動,他察覺到肖言無聲無息的鬆開了自己的手,王盛疑惑著回頭去看,正見肖言退到一側站在了圍觀的人群裡,見他這樣,王盛心口突然一陣失落。

    劉達似乎聽到了一個極好聽的笑話,大聲笑道:「能贏我?你小子怕是癡人說夢吧?」

    王盛本就煩躁,也顧不得冷靜了,大喊道:「我要跟你比射箭。」

    劉達也不含糊,只說了聲:「找死。」便逕自往校場走去。

    王盛跟在後面,回頭看了一眼肖言,見他沒有要去觀看的意思,倒是先前跟他打過交道的張小虎走過來在他耳邊道:「王兄弟,你可惹了大麻煩了,這惡霸最拿手的就是箭術,唉!你可要用心射,也算是為大家出口惡氣。」

    王盛點點頭,道了聲謝也往校場上去。

    靶子是現成的,在距離靶子一百米開外,劉達從士兵手中接過弓,又從箭壺裡選了六支箭,左手握弓,右手抓箭,眾人屏息以待。只見劉達將箭搭好,靜止瞄準,乍然閃電般出手,隨著「崩」的一聲脆響,一支利箭已應聲落靶,只見他身隨弓移,手中弓弦接連響了五次,等他放下弓時,六隻羽箭全中紅心,草靶上,最後一支箭尾仍震顫不已。

    劉達得意洋洋,冷哼一聲將弓箭隨手丟到一邊,轉身去看王盛,不只是劉達,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王盛身上。

    王盛被看的頗有些不自在,他暗中握了握手強自鎮定,抬頭對劉達道:「我只射一箭。」

    眾人心中奇怪,劉達當他知難而退,繼續下去不過撐個面子,於是好整以暇的看他接下去的舉動。

    王盛沒有去看丟棄在地上的弓箭,而是逕自走到置放兵器的絞架前,取下了掛在上面的六石弓和箭,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來到靶前站好。

    劉達見他拿了六石弓,取笑道:「簡直是不自量力。」

    比試在即,王盛並沒有象先前一樣被他不屑的語氣觸怒,他語氣平緩道:「能不能試過便知。」

    說罷,王盛取了箭搭在弓上,托起瞄準,耳邊的聲音如潮水般退去,眼中只看的見前方的箭靶,那正中的一點紅心經過每夜的試練早已描刻在心中,睜眼閉眼都近在眼前。他輕輕吐出一口氣,電光火石間拉弦放箭,隨後「卡擦」一聲,那支箭命中的時候,因巨大的衝力竟射穿了箭靶,斜插在地,而先前劉達的箭突然從靶上脫落,一分為二!

    校場上異常安靜,劉達張口結舌的看著地上一分為二的箭身,一臉震驚。

    「我贏了。」王盛收弓,在眾人醒悟回神之前對著劉達道:「我要剛才被你打的人打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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