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地為牢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偏僻的深院中,一道暗影一閃而過,在寂靜的夜晚裡形如鬼魅。(小說~網看小說)

    黑影乘著夜色的掩護迅速的躲過一班值夜的衛兵,掩藏在院子的一處角落裡,然後警惕地傾聽四周的動靜,確定無人路過才閃身的來到一座房門前。

    這座房屋的門上並未落鎖,黑影先是伏在門板上,半晌才伸手將門板輕輕的推開,輕微的開合聲中,現出屋內的情形。

    屋子並不大,藉著月色一眼便可以望到頭,活人看不見,死人倒有一個。

    這間屋子本是專門用來停放宮裡一些猝死的宮人屍體的,是皇宮最偏僻的地方,平日極少有人經過,因為今晚刺客一事,宮中加強了守衛,所以才有衛兵巡邏到此。

    黑影將房門合上,藉著窗欞外的月光來到屋子正中一個長方形的物體前。

    這是一塊木板,上面被白布覆蓋著一具屍體,正是今夜來皇宮行刺的其中一名刺客,刺客的屍體被暫時停放在這裡,明日一早將被送往刑獄司驗明正身,因此今晚是最後的時機。

    黑影輕移腳步,來到屍體前站定,黑夜中的雙眸被月光染得出奇清透。

    側在身下的手突然一握,黑影緩緩伸出手將屍體覆面的白布小心揭開。

    白布被揭開的一剎那,一陣血腥味迎面撲來,黑影眸色一動,微瞇著眼查看死者的傷口。

    黑影伸手去解死者的衣衫,一摸之下,正在行動的手微微一頓,感受到掌中十分潮濕,原來是衣料吸滿了血顯得十分沉重,因刺客穿了黑衣反而一眼看不出來。

    黑影終於將死者的衣衫解開,就著滿手鮮血,一寸一寸的翻查死者的傷口。

    死者身上大約有三十多處刀痕,一刀傷在腰側,較為嚴重,其他傷口皆不足以致命。死者的死因排除一刀致命,或許是因劇烈打鬥以至失血過多,未能及時救治而死。

    黑影眼中微微浮現嘲諷的笑意,一邊繼續用左手在死者傷口處摸索,一邊注意著四周的動靜。

    突然,黑影手中的動作在死者肋骨處一滯,左手動了一動,從肋骨傷口的縫隙處拈出一小塊油紙卷,上面沾滿了鮮血。

    不出所料,死者身上的幾十處傷口是用來混淆視聽,他真正的目的不過是想掩人耳目,完成他該完成的使命。

    黑影將紙卷迅速攤開,藉著月光一看,紙上的字跡被血液浸的有些模糊,黑夜中一時無法辨認清楚。

    黑影匆匆瞟過一眼,突然抬頭,察覺到附近有動靜,黑影飛快的整理好現場,將白布重新為屍體蓋上,然後幾步來到窗欞邊,藉著來人開門的空隙,輕巧地一躍而出。

    旌德宮。

    秦顏命環兒取好了水,譴退一眾服侍的宮女,來到屏風後寬衣,準備沐浴。脫去中衣,只著白色裡衣,衣服剛褪到一半,她突然聽到宮外傳來嘈雜的人聲。

    將衣服隨意一披,秦顏正欲喚人進來問明情況,走出屏風時,只覺得眼前閃過一道白光,燭影隨後動了一動,待回過神時,秦顏的脖子上便多了一柄劍,一柄泛著血腥味的劍。

    秦顏的目光還沒有從那把飲了血的劍上抽回,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動靜,接著環兒的聲音突然道:「娘娘,殿外有禁衛兵來查,說是宮中混進了刺客。」

    秦顏正要說話,架在脖子上的劍突然一緊,秦顏下意識的疾退一步,劍峰如影而至,忙亂中秦顏身子微微後傾,披好的衣衫也滑落肩下。

    身子站穩,秦顏抬頭與挾持她的人對峙,刺客一身黑衣,蒙面,僅露出一雙眼,不經意時眼尾上挑,慣帶著十分囂張,此刻正定定的看著她。

    刺客壓低聲音道:「你不亂動,我不會傷你。」

    秦顏一臉冷凝的看著他道:「你現在還有一線生機,我是惜命之人。」

    言下之意是若是刺客敢傷了秦顏,有羽林軍在外,他半分活路也沒有。刺客本就是在出言恐嚇,所以秦顏料定他不會輕易動手。

    恰此時環兒因為聽不到房內的動靜,聲音變得有些焦急,呼道:「娘娘,娘娘?」

    秦顏身子微微一動,將滑落的衣衫拉好,朝門外平聲道:「我正在沐浴,你命他們先在殿外搜尋一番,待我穿好衣物再讓他們進來。」

    環兒應了一聲,只聽到腳步走遠的聲音,片刻後門外沒了動靜。

    秦顏低頭看了一眼離自己脖子已有三寸遠的劍,再朝那黑衣人看去,看著他略帶疑惑戒備的目光道:「你若是不想死,便要信我,若是信我,便要聽我的。」

    看著秦顏堅定無疑的目光,黑衣人舉劍的手略微一動,終於如放棄般落在身側。

    秦顏著裝妥當,羽林軍已經在殿外搜索完畢,正侯在門外。

    秦顏道:「進來吧。」

    一聲令下,門被推開,數名羽林軍恭候在房外,這裡畢竟是皇后內殿,他們不可輕易逾越造次。

    室內燭光暈染,秦顏微側著身子站在正中,雙手端在腰間,沾著濕氣的長髮如流泉冰瀑傾瀉在身側,一身披紗長袍搖曳在地,此刻正神情冰冷的看著他們。

    一股極淡的花香漂浮在空氣裡,眾人突然從這幅情景中驚醒過來,領頭的軍官立即拱手道:「啟稟娘娘,今夜宮中混進了刺客,被屬下們發現,追蹤至此便失了蹤跡,為保娘娘安全,多有得罪,請娘娘勿怪。」

    秦顏右手突然一揚,眾人不解的看著秦顏的動作。

    秦顏見他們一臉呆滯,也不進來,臉上有些不耐道:「要搜便快些,我困的很。」

    眾人聞言,頓時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他們早就聽聞皇后性子冷淡,不愛與旁人打交道,沒想到今日所見比傳聞更勝。

    領頭的軍官帶頭進來,他身後的人見有人在前領路也跟著魚貫而入,慢慢的在寢宮裡打量起來,看了看床榻下,衣櫃後,動作小心翼翼,也不敢太造次。

    進來的人沒有秦顏想像中那麼多,如無意外,想必旌德宮的後院此刻必然是重兵包圍。

    寢宮雖大,卻依著秦顏的喜好擺設的物件不多,一眼便可以望穿,最後眾人的目光聚集在屏風後,秦顏沐浴的地方。

    察覺到他們的目光,一直站在一邊旁觀的秦顏突然動了動,肅聲道:「諸位是否還有顧慮?」

    那領頭的士兵面色尷尬,拱手道:「屬下也是為娘娘的安全著想。」

    秦顏點頭,面無表情道:「我不為難你們,你們快些就是。」

    那領頭的軍官看著秦顏的臉色有些膽怯,但迫於職責又不可不違。正在僵持間,秦顏突然出人意表的來到軍官面前,抓著他的手將他幾步帶到屏風後,然後甩開手道:「我原以為大男人做事應當乾脆利落。」

    那軍官本就被秦顏的動作嚇的面無血色,聽她這樣說,只管胡亂看了一眼浴桶中的水,只見水上面飄浮著零星的花瓣,一眼看去再不敢耽擱,那軍官連忙行禮道:「查明無恙,屬下們還有職責在身,這就告辭,多有打擾,請娘娘恕罪。」

    秦顏微笑道:「那我便不送了。」

    那軍官哪還敢讓秦顏送,連忙作了個手勢,帶著一幫人迅速撤離。

    見他們火燒屁股的模樣,秦顏竟覺得有些好笑,笑過後,便吩咐一直侯在旁的環兒帶上房門出去。

    秦顏緩緩步到屏風後,一摸水,水溫已經散去。她褪去衣衫,將身體浸入水中,待水沒到胸口,垂落的髮絲順著水面上蜿蜒浮散。秦顏四肢舒展,瞇著眼望著前方微微失神。

    人總是有盲點,比如在衛兵推開門的一瞬間,他們便會習慣為眼前的事物所吸引,自然不會分心注意到身後,所以秦顏故意引起他們的注意,在他們踏入房間的那一刻,隱藏在門口的黑衣人便乘他們不注意迅速逃走。

    而秦顏方才一揚手的動作其實是一個指示,這可以算作人的另一個盲點。

    一般人太過拘泥於自己的一貫的思維,這些衛兵帶人搜查時會想到為防止刺客逃逸在四周布下重兵,但因為他們是從正門而入,料定可以迎面受敵,所以正門口反而是個突破點。

    秦顏一揮手,指的恰是東面正門,可以算作一個提示,想必那人也應當懂得。

    有些疲憊的垂下眼,秦顏將手從水底托起,上面沾著幾片花瓣,將手放在鼻端輕輕一嗅,清淡的花香沁入心脾。

    「真是難為他了。」秦顏心道。

    她有些好笑的想,一個平日裡如此囂張跋扈的人,竟要委屈到做這番偷雞摸狗的行當。

    近來許多宮人傳言皇宮要舉行宴會為南越世子送行,會請許多民間頗負盛名的班子來宮中表演,為防止閒雜人等混跡入宮,連日裡皇宮守衛森嚴,巡查的比往常更加嚴密。

    秦顏難得花了些力氣避開巡查的衛兵,待到了冷宮時,沒想到冷宮大門正開,院子裡一白衣女子正坐在石桌旁,見秦顏來也只是淡淡的瞟了一眼,端著桌上的茶喝了一口道:「怎麼才來。」

    看樣子像是等了很久,有些牢騷。

    她斂目輕笑,不似方才逃避巡衛的滿身戒備,秦顏落落大方的踏進院子裡道:「他必定不會對你講這四周佈置了多少暗衛。」

    白衣女子聞言,神色一動,眼中露出一絲迷惘,口中卻冷冷道:「你能進來自有你的辦法,屆時這些麻煩想必也為難不了你。」白衣女子本來就生的極美,眉如青山遠黛,眼如秋水橫波,唇角微挑,脂粉未施,冷漠的神色透出一股堅韌的力量,一眼看去便覺得她是個不屈命運的女子。

    秦顏不禁想起九曲回橋上,一身玄衣的李績拉著白衣女子的手,追上幾步與她並肩的情形。此時,眼前的女子與當日的白衣女子氣息相重疊,再無分別。

    突然不願再看到她的面容,秦顏轉而看著院子裡的花草,因為已近深秋,花草凋零,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叢,那樹叢本該開出一種名叫折顏的花,花朵蘭色,香味清淡,她曾經有幸從太子那裡取過一朵。

    「你知道這種花麼,名叫折顏,存世極少,有人千金難求。而在這偏僻的冷宮裡卻生長著十數株,若是讓世人知道了,該是怎樣的痛心疾首。」秦顏突然笑道。

    白衣女子因秦顏的話也轉頭看著那片樹叢,冷漠的神色瞬間淡去幾分,她口中卻嗤笑道:「即使將全部的折顏送與我又如何,往事不可追,他所做的,我永遠不會原諒。」

    「我不曾勸你原諒他。」秦顏偏著頭笑了笑道:「他現在是我的夫君,他喜歡你,我管不了,可他一直在騙我。」

    「難道你還想報復他不成?」白衣女子隨意道,可她的眼神還是洩露了她真正的心思。下一刻,她目光一低,遲疑道:「他從前不是這樣的。」

    想了想,秦顏輕笑道:「或許你說的不錯,但我日後還是會好好考慮你的建議。」

    「隨你如何,只是不要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

    秦顏意味深長地看了白衣女子一眼道:「你若是想反悔還來得及。」

    白衣女子聞言,放聲大笑,像是聽到十分好笑的笑話,她一字一句道:「他殺我顧氏滿門一百八十三條人命,難道你還指望我跟一個滅門仇人在一起麼?我們這一生都不可能,永遠都不可能。」

    「顧御珈。」秦顏朝那女子叫了一聲,冷笑道:「你父親當時本就存了謀反之心,有此下場是他咎由自取,你能像現在這般悠然的坐在我身旁說話,不過仗的是李績他喜歡你,若無於情,你什麼都不是,至多是一百八十四個數字。」

    「好,好……」顧御珈被秦顏的話氣的口不擇言,她怒極反笑,道:「你說的對,李績他偏就喜歡我,而你不過是個可以利用的對象。」

    「你說的不錯。」秦顏微微一笑,握在身下的手掌被指尖掐出了血,她面上依舊帶著微笑道:「喜歡也好,利用也罷,我的名字入了宗冊,是他正統的妻,作為妻子,又怎能計較太多。」

    輕笑一聲,顧御珈眼神不屑道:「這些我從不在意。」

    秦顏眼神略帶輕蔑的笑道:「你是我見過最口是心非的人。」

    顧御珈被氣的一時無言。

    秦顏再也不想與她多說,起身離去時,顧御珈在身後冷聲道:「你就不怕我一氣之下出賣了你?」

    秦顏腳步一滯,帶著笑意的聲音道:「我說過,你若是想反悔還來得及。」

    不待顧御珈回話,秦顏頭也不回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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