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殤 網友上傳章節 深杯欲共歌聲滑(三)
    「主子,二少爺遞信進來了。」

    念語急急接過一看,面露驚訝之色:「我,我竟沒有想到是她……」說罷,過了會又搖頭苦笑,「也算在情理之中吧。」

    將信湊近燭火,看著它一點一點化為灰燼,對月柔道:「明日請梁太醫過來一趟。」而後又修書一封,叫月柔遞出宮去。

    數日之後,小順子來報:「皇上今日換了人,沒歇在淑妃娘娘那兒了,召的是黛嬪娘娘,黛嬪娘娘現在正往乾清宮去呢。」

    念語正梳發的手一滯,問道:「你在乾清宮那兒可有信得過的人?」

    「奴才有個發小兒,在皇上跟前伺候,做的是掌燈的活

    「那好,你替我去探探消息,不可露了行跡。」

    小順子應命退下。

    過了一會又來報:「主子,皇上屏退了所有人,單留了一個周公公,奴才著實打聽不到什麼。」

    「你們全都下去吧,若非有傳,不得隨意上前,否則,宮規伺候。」周德福厲色對宮外的一眾太監侍女道。

    待他再入乾清宮後地寢宮時。只見柳絮已跌坐在地上。淚如雨下。楚澈也不扶她。見周德福進來了。道:「將那些朕批過地捲子呈上來。」

    柳絮顫著手接過卷子。一份是舉子在考場上所做地答卷。還有一份是經謄抄之後地捲子。可這兩份卷子。除了姓名籍貫相同之外。內容卻是全然不同。粗略一看。便可看出。經謄抄之後地捲子明顯要好於舉子所做地答卷。

    而柳絮地父親此次正是負責將考生地捲子謄抄地主官。

    「再拿另一份卷子給她看。」

    而另一份。是上京某位士子地答卷。與謄抄之後地捲子一模一樣。

    「你爹做了什麼。你該明白了吧?」

    柳絮臉色煞白,兩行清淚無聲而下:「爹爹犯下如此大錯,妾不敢替爹求情。」

    「那薇茗之事,你又作何解釋?」

    楚澈忽然轉了話頭。柳絮不免驚訝:「薇茗?」

    楚澈冷哼一聲:「帶她上來!」

    幾名侍從將綁縛了雙手的薇茗帶了上來,薇茗已是哭得雙眼通紅:「主子,薇茗一時衝動,犯了大錯,連累了主子!」說著。膝行幾步,跪倒在楚澈面前,苦苦哀求道:「奴婢聽信他人讒言,被迷了心竅,此事是奴婢一人犯下,主子被蒙在鼓裡,請皇上不要錯怪主子!」

    柳絮大驚。楚澈見柳絮依舊一臉懵懂,怒意更甚。喝道:「將東西都呈上來了!」

    侍從立即捧上一些金銀玉石等物。柳絮隨意翻看幾樣,皆是宮中之物。其中象牙骨扇,白玉荷花掛墜。黃玉手鐲等還是御賜之物,柳絮不可置信地看著薇茗:「你……你竟然偷盜宮中之物!薇茗。可是我待薄你了?」

    「恐怕還不只是盜賣宮中之物這樣簡單。」楚澈眸中閃過一絲凌厲之色。

    「奴…奴婢,是替表少爺買官。」(手

    ))

    「薇茗!你……你……」柳絮不由氣結,「這些旁門歪道你是從哪裡學來地?」

    「奴婢那日去內務府領這個月的綢緞,行走間聽到……聽到有個宮女說,說她哥哥前幾年也是中了舉,她……她偷偷拿了宮中之物出去,換了上百兩的銀子,捐了個官兒……」

    「啪!」柳絮一巴掌打斷了薇茗,「你怎麼這麼糊塗!」她不知道後面是否還有隱情,但是如今父親身犯國法,能否保命還是未知,薇茗又扯出這樁事來,她心中不由悲慼,果真是天要亡我柳絮嗎?

    薇茗也被這一巴掌打的回過神來,拚命磕頭道:「皇上,此事真地與主子無關,皇上要罰就罰奴婢一人好了,千萬不要罰主子!」

    「罰?」楚澈看也不看薇茗,冷冷掃過柳絮,「來人,將薇茗送交大理寺,待畫押認罪之後,即刻斬首,不得有誤!」

    「皇上!此事是妾管教不力,若要罰,便連妾也一起罰了吧!薇茗入宮時日尚短,還請皇上饒她一命!」

    「饒?」楚澈不由冷笑,「她犯下此等死罪,沒有株連碧霄宮內眾人,已是朕網開一面,不願牽連無辜,你還待怎樣?」

    「主子,奴婢犯了死罪,您不必再為奴婢求情了,還請主子好好照顧自己。」薇茗深深磕了一個頭,侍衛便要押著她下去了。

    柳絮想起念語那日為月柔求情,頗覺不甘,眼眸未轉,卻瞥見了書案青花美女瓶中那一株芍葯,再顧不得許多,箭步上前,取了芍葯在手中,淚光盈盈問道:「皇上可還記得上京顧盼亭旁的那一株芍葯?」

    楚澈見柳絮持花而立,不由呆住。

    「芍葯,味苦、酸,氣平、微寒,可升可降,陰中之陽,有小毒。」柳絮緩緩吟道。

    楚澈此刻才醒悟過來,不可置信地看著柳絮:「江蘺……」

    「皇上那日問妾之名,妾雖年幼,卻也知女兒家的閨名是不可輕易讓人知曉的,因瞧著亭旁芍葯開得正好,信口將芍葯別名告訴了黃上……」柳絮低頭幽幽道,復又抬頭,悲傷道:「卻不知一語成讖,江蘺,將離,妾……卻是將要與皇上分離。」

    「大周律例,妾的父親犯了死罪,妾是要送入慈雲庵帶發出家地,既如此,還請皇上看在與妾曾有一面之緣的份上,饒薇茗一命,伴妾同去慈雲庵。」

    楚澈卻似未曾聽見。怔怔看著柳絮出了神。

    天昭五十四年,年方八歲的柳絮與父親一同入京,為彼時地太醫院正葉懷青賀壽。這葉懷青與柳絮之父出自同門,承的是妙手杏林葉隨之之學。

    這一日,柳絮見父親正在前廳與葉懷青聊那針灸之道,不覺有些無趣,瞅了個空子,央著嬤嬤帶她出去玩。嬤嬤被磨不過,便將她帶出了門。

    二人行走間,便見前面有一處人群團團圍著,似在看什麼熱鬧。彼時柳絮小孩心性,仗著自己身小靈活之便,擠進了人群,卻一個產婦倒在地上,地上羊水夾雜著鮮血。看樣子,是臨盆了。

    只是這周圍之人卻是無人通那接生之術,雖說已有人奔去叫那穩婆,但是看那情形,怕是來不及了,若是再不接生,恐怕是要一屍兩命了。

    柳絮見那產婦苦苦呻吟。不免起了惻隱之心,想要施救。卻又覺得不妥,雖師公也教過她那《十產論》。《婦人方》之書,但畢竟她此刻不過是個八歲的小孩兒。也未曾有過實踐,再者。她家風甚嚴,此事若是傳了出去,於她閨名亦是有損,因此一時也不敢上前去救那產婦。

    那產婦卻感覺到了柳絮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這位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吧,我死不足惜,只是可惜……可惜對不住我那相公……」此刻,她已是面如金色。

    柳絮心知不能再等了,再顧不得許多,上前替產婦診起了脈,正要讓產婦抬起膝蓋時,卻犯了難,此處是大街,周圍擠滿了人,她若此刻除了產婦地孺裙,怕是產婦與胎兒平安之後,這產婦也擋不了那三姑六婆的流言之苦,正在她心焦時,卻見一個少年不知從何處尋來許多綢傘,一一打開放在產婦周圍,擋了眾人視線。

    柳絮也不多話,一挽袖子,便替那產婦接生了起來,大半個時辰之後,終於傳來了嬰兒地啼哭聲,柳絮這才放下心來,腿一軟,癱坐在了地上,一抬首,正對上了方纔那個少年的笑眼:「你好厲害,這麼小便會替人接生。」

    柳絮地臉騰的紅了,心中頗恨那少年一言道破,一氣之下,也不再理那少年,正巧,產婦地相公趕到,柳絮也不受他們的謝意,扭頭便走。

    走了老遠,一回頭,卻見那少年依舊跟在後頭,那少年見她看向自己,笑得更歡。

    他朗目疏眉,長地本就比一般少年郎好看些,這麼一笑,那眉眼更是生動,仿若春風拂面,叫人生不出氣來。

    柳絮跺跺腳:「你老是跟著我做什麼!」

    那少年挑眉一笑:「我好瞧你是哪家姑娘,將來娶你過府。」

    「你……你,無賴!」柳絮彎腰撿起一顆石子便扔了過去,卻被那少年低頭避過,她又羞又氣,便隨手又撿了顆石子扔了過去,誰料那少年避也不避,任由那石子打在身上。

    「你為什麼不躲了?」

    「我瞧你那麼生氣,便想著要是給你打一下,只要你氣消了就好。」那少年不再嬉皮笑臉,正色道,「若是你覺得不夠,打十下,打百下也行。」

    柳絮年幼,遇著他忽而說出這樣的話,心內猶如小鹿亂撞,只怦怦跳個不停,許久之後,才吐出了兩個字:「無賴。」氣勢卻是小了許多,仿若少女嬌嗔。

    柳絮也知自己流露出了不合「規矩」的樣子,掉頭便跑,那少年卻是窮追不捨,兩人一個跑一個追,直跑到顧盼亭旁,這才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

    那少年見柳絮滿臉是汗,髮絲黏著汗貼在她的頰邊,粉頰紅通通的,忍不住便用手替她拂去髮絲,輕柔問道:「開還生氣麼?」

    長這麼大,柳絮何曾與父兄之外地男子站這麼近過,只好低頭含羞不語。

    「你不說,我便當你氣消了。」那少年笑道,露出一口白牙,讓柳絮不由想起嬤嬤講過的大灰狼來,只是這「大灰狼」除了臉皮厚一些,牛皮了一些,倒也沒什麼危險,於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少年長舒一口氣:「笑了就好,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柳絮不由皺了眉頭,爹爹說了,女兒家的名字不可隨意說給外人知曉,這可怎麼辦呢?一瞥眼,便看見嬤嬤急匆匆跑過來的身影,若是被嬤嬤看到,回家指不定又要聽爹的訓話了。

    她隨意看著四周,想著要怎麼說才好,正好看到了亭旁怒放的芍葯,便摘了一朵下來,拈花而笑:「江蘺,我叫江蘺。」

    嬤嬤的聲音已遠遠傳了過來:「小姐小姐!」

    柳絮急急將花塞在少年手裡:「芍葯,味苦、酸,氣平、微寒,可升可降,陰中之陽,有小毒。江蘺,就是芍葯地別名。」說罷提起裙擺急急向嬤嬤跑去。

    楚澈接過柳絮手中的芍葯,揮手讓其餘人等下去:「你又怎知那少年是朕?」

    「我記得有一日,有個衣飾華貴地人來找葉伯伯,葉伯伯臉色大變,出去了好一會兒,後來又把我叫去他在京郊的別院,要我好好照顧一個病人,我應下了,去了之後才發現,那人就是你。我心中雖不解,卻也只把你當成尋常富貴人家地少爺,直到有一日,我聽到葉伯伯與送你來的那人交談,才知道了你地身份。」

    楚澈不覺陷入沉默之中,那日他回宮後,又覺宮中煩悶,威逼顧靖祺再帶他出宮,卻不料遇到刺客,因不願連累顧靖祺,楚澈便帶人傳話給周德福,周德福無奈,一邊對宮內說是楚澈要在將軍府小住幾日,一邊托了關係,將他送至葉懷青處。

    幼時記憶雖不清晰,但楚澈猶還隱約記得昏迷時有一雙溫暖的手時常撫過自己地臉頰,偶爾還有幾滴冰涼的水珠落在自己臉上。

    「是……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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