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殤 晚妝初了明肌雪,春殿嬪娥魚貫列 風簾水閣壓芙蓉(四)
    那念語跟在楚澈後面,二人又不交談,走多了,也頗覺得乏累,趁著楚澈走在前面賞景,便悄悄皺眉,走得故意慢了一些,哪知他竟敏感地察覺到了什麼,回過頭來,促狹地笑她:「朕還以為顧將軍的女兒會是一個巾幗人物,沒想到居然頗有幾分江南女子的柔弱,再這麼走下去,倒顯得朕不懂得憐香惜玉了,也罷,就去前面那個宮苑坐坐吧。」

    念語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見是一個梨花盛開的院子,那滿院梨花開得極好,好似連成一片白雲般,逶迤起伏,又有淡淡暗香傳來,心中也是極為喜歡,當下便展顏道:「念語謝皇上憐惜。」許是景色怡人,她也不如剛才那般懼怕,反而是落落大方地吟出一句詩來:「雪作肌膚玉作容,不將妖艷嫁東風。不知會是哪位姐妹有幸與這粉淡香青的梨花作伴。」

    景琰帝聽到那句詩,不由深深看了她一眼,笑說:「佳人有興,朕焉能不與之。」說罷便抬步向那院中走去。

    那院門不過輕掩著,只一推,那滿院梨花便閃入眼內,那梨花深處似還有一個飛簷小亭,隱隱竟似有歌聲傳來,二人不由邁步走進,那聲音婉轉似黃鸝,細細聽來竟似帶著江南那氤氳的水汽一般,直教人忘了這俗世中的煩惱,跟了那歌聲入到那水鄉中且夢且吟。

    楚澈被那歌聲所引,便又趨近幾步,念語正欲跟上,卻忽然從那歌聲中驚醒過來,於是止步不前,見那楚澈並無察覺自己的異樣,又小步上前道:「妾微感不適,不能久陪皇上,先行告退,還請皇上恕罪。」楚澈此刻只留意了歌聲,也不在意,輕點一下頭算是准了,於是念語退身出來,離了那花苑。

    出了院門之後,念語輕輕吐出一口濁氣,一時好奇,便朝那院子正前方的宮室走去,想去看看到底是何女子得幸住在這裡,更是被那歌聲所激,也不細想,便舉步往前。

    及至走到宮室門口,看那匾額上書「凝香閣」三字,念語略一回憶,便想起了是那來自淮南的周茗玥了,聽她歌喉,想來也是一個芊芊佳人吧,再回頭望了一眼那片梨花,便轉身向那霽月殿走去。

    剛至殿門口便見殿內一副忙忙碌碌的景象,清流,竹喧,蓮舟三人來回穿梭不停,念語便叫住那蓮舟詢問:「這宮內發生何事?怎麼如此忙亂?」

    蓮舟這才看到念語回宮,一細看,竟只有她單獨一人,卻也不敢問她,只回答:「回主子,聽小來子說,今日皇上邀了主子同游,想來晚上會召主子侍寢,所以叫我們準備準備,怎麼……」

    話未說完,念語哭笑不得,邊往內室走去,邊說道:「這宮中消息倒傳得挺快,只是你去跟那小來子說,他今日的算盤怕要打錯了,你們都停下來吧,這傳了出去豈不是叫整個後宮都看我笑話嗎?」

    蓮舟本擔心她會動怒,看到她一副又好氣又好笑的表情時才稍稍放寬心,卻又怕她失望難過,只得鼓足氣小心翼翼問道:「主子,可千萬別失望,皇上……」

    「傻丫頭,下去做你的事吧,聖意難測,我今日也並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她笑笑寬慰蓮舟,忽又想起了什麼,「那月柔姑姑呢?」那楚澈邀她同游之時,她只留全身精力來應對他,一時竟忘了留意月柔去向,此時才想起來了。

    蓮舟伺候她的日子雖不長,卻也知道她不如其他宮妃一般只知作踐下人,對她也頗為上心,此番見她談笑如常,便鬆了一口氣,「奴婢還怕會惹得主子不高興呢。月柔姑姑一回到屋裡便被太后來的人叫走了,奴婢也不知是叫去幹嘛的,細算起來,去了倒有大半個時辰了。」

    念語點點頭,心下卻是納罕的很,這太后叫了月柔去到底是所謂何事,想了一會兒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便揮手叫蓮舟下去,又囑她等月柔回來便去回她話。

    又過了約一盞茶工夫,那月柔才回來,因著宮女不得單獨在除了自己所在的宮室外行走,那月柔是由太后的貼身侍女芷秋共芷舒陪來的,少不得又要打賞一番。

    那芷秋笑著跟念語說:「語才人,太后特特遣我來與才人說一聲,因了月柔姑姑針線上的活是極好的,便叫了她去補那雀羽緙絲鳳袍,耽擱久了,還請才人不要責怪姑姑。」

    「秋姑娘言重了,太后看中月柔的手藝,是咱這霽月殿的榮光才對,我又怎忍心責怪姑姑呢?」念語心知這是托詞,太后身邊能工巧手何其多,眼前這芷秋就是一個,若是單單只為一件鳳袍又怎會特地從自己宮中叫了人去呢,面上卻是滿臉堆笑,似是與有榮焉的模樣。

    待那芷秋芷舒走了以後,念語便將月柔叫入寢宮,坐下來閒閒喝一口茶,笑著說道:「姑姑手藝既如此了得,若只呆在這霽月殿中,念語還真怕委屈了姑姑。」

    那月柔一聽此話,臉色便白了,只是不斷磕頭,急急說道:「主子乃是月柔的恩人,月柔豈敢有二心。」

    「姑姑還不快快起來,」說著,念語便親自扶了她起來,替她攏攏髮絲,「姑姑這不是折殺我麼?太后方才也吩咐了,叫我不得為難姑姑,姑姑這一跪要是傳到老人家耳裡,叫念語可如何自處。」

    月柔歎了一口氣道:「主子可還是信不過月柔?如實是信不過,主子還是攆了月柔出去吧。「

    念語見她說得傷感,心下也軟了幾分,連那口氣也一併軟了下來,苦笑道:「姑姑也是這宮裡的老人了,你與這殿中其他下人不同,你不是分派給我的,卻也不是我親自去向中宮討了你來的,前有德妃和寧貴人,現又有太后留了你這麼久,爹爹雖手握兵權,卻也招來不少嫉恨,說句大不敬的話,皇上對我爹真如明面上那般放心嗎?我入宮這段時間無不是過著如履薄冰的日子,如今為著我身邊的這一個人,竟擾動了這許多宮中上位,姑姑,你說我能不疑你嗎?」

    聽了念語這字字泣血的一番剖白,月柔雙膝一軟,又要跪將下去,卻被她一把扶住,歉然道:「姑姑也請體諒體諒念語吧。」

    「奴婢知道主子心中之苦,上午主子那問話,月柔自然也是知道主子用意的,只是被絮美人打斷了,既然現在沒外人在場了,月柔就回答主子罷,家兄右胸並無二指長的刀疤,倒是左手臂上有個齒印,是奴婢幼時咬的。」月柔直直地抬起頭看著念語的眼睛說道。

    「姑姑,是念語為難你了。」她雖是鬆了一口氣,對那月柔卻是真的覺得抱歉。

    「主子信了奴婢就好。」月柔扶了念語坐下後,也抽出手絹輕拭眼角,「月柔這就把今日在頤華宮的事細細說與主子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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