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殤 晚妝初了明肌雪,春殿嬪娥魚貫列 風簾水閣壓芙蓉(三)
    回頭一看,才發現來人竟是柳絮,她今日著了一條丹碧雙紋雙裙,再梳一個參鸞髻,與初次見面那一次竟是兩個人一般,今日她明麗過人與上次的清麗脫俗竟是全然不同,念語心中一歎,能入得宮來的女子果然不是一般,便取笑柳絮道:「淡妝濃抹總相宜這一句用在姐姐身上可真真是再恰當不過了。」

    「今日不過興起才揀了這條裙子來穿,沒得到讓妹妹取笑了,回頭我就去把它換下來,」她瞥到了月柔手上所端的禮盒,便瞭然地笑了一笑,「妹妹可是去個汀嬪賀喜的?若妹妹不嫌棄的話,你我便同去吧。」

    她既出聲相邀,念語也不好拒絕,只是想起那日本想邀她同賞御花園卻被寧素素打斷一事,便頗覺尷尬,只是見她神情竟不似將那件事情放在心上一般,便也稍稍心安了。

    柳絮卻看了月柔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道:「聽聞那德妃娘娘將玉漱宮宮中的姑姑調入妹妹殿中,如今看來卻是真的了。」

    「是,那德妃娘娘說是體恤我單身入宮,所以才將月柔調入霽月殿的,倒叫姐姐費心了。」念語也不多說只是淡淡回道。

    柳絮一怔才知自己方才失言了,不由在心中苦笑一聲,在這宮中,少說是錯,多說亦是錯,奈何話已出口,也只得以笑帶過,由是,二人路上竟不再言語。

    及至入了惠竹殿才發現裡面已是鶯聲燕語一片,兩人俱是向汀嬪行了禮,又遞上禮物,後又忙著與殿內眾人相互見過不提。

    韓毓汀今日著了花樹對鹿文綾群,梳一個凌雲髻,不似前日一般通身只著素色,那艷麗的顏色倒映在她臉上似替她抹了胭脂一般,生生地透出幾許靈動來。

    念語見她臉色嬌嫩,不覺出了神,在心中想著,大抵在這後宮之中,惟有這聖寵才能給這些女人們帶來些真正的歡樂罷。此番一想,心中悲慼頓生,再望向這一片衣香鬢影,只覺涼意陣陣湧上,喉中一堵,更覺呼吸艱難,念語不願在眾人面前失態,便繞出殿門,去到了這惠竹殿後的小花園內。

    一叢湘妃竹長勢正好,念語不由被它吸引了過去,摸著淚斑,淺淺吟道:「永巷長年怨綺羅,離情終日思風波。湘江竹上痕無限,峴首碑前灑幾多。人去紫台秋入塞,兵殘楚帳夜聞歌。朝來灞水橋邊問,未抵青袍送玉珂。」吟畢,眼角竟似有淚花閃閃,卻也不拭。

    「朕竟不知這靖遠將軍的女兒竟也有如此傷春悲秋做小女兒態的時候,古有湘妃淚撒翠竹,今有朕的語才人淚對斑竹,倒也頗得情趣啊。」景琰帝戲謔道。

    念語急急轉身,正欲行禮,卻被他一把扶住,那楚澈在她耳邊輕聲吐氣,柔柔說:「且抬起頭來讓朕瞧瞧。」

    念語心中雖有萬般羞澀與不肯,卻也不敢違旨不遵,依言談起頭來,因著眼淚還未完全褪去,淚痕未乾,雙瞳剪水,那盈盈雙眸之中閃出的光芒竟讓楚澈移不開眼去,情不自禁地用手擦去了她臉上的淚水。

    兩人正對視間,卻有一個清脆的女聲傳來,「選侍晚晴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又向念語行禮道:「晚晴請才人安。」

    聽見被人打斷,楚澈不由移了目光去,回頭再看念語,卻見她的目光已復常態,方才目光流轉竟似一場錯覺般,便鬆了手,整整衣服擺手讓晚清起來。

    因晚晴這一聲請安,倒把屋裡那般人都吸引了出來,眾人還未說話,景琰帝便道:「不必多禮了,今日散朝的早,朕便隨處走走,走到這裡來,倒擾了你們的興了,罷了罷了,朕還是去他處走走吧。」

    他正抬步要走,卻無意看見眾妃望向站在自己身邊的念語的眼神,卻是微瞇了瞇他的桃花眼,含笑問道:「不知語才人可有雅興與朕把手同游?」

    念語正欲開口拒絕,卻看到了其餘眾人望向自己的表情迥異,心中思忖,今日即已如此,恐怕總要掀起一番波瀾來了,與其留在這裡與這些個後宮女子假情假意,倒不如跟了皇帝同去,還可求一番清淨,便展顏道:「那念語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楚澈頗有意味地看著念語臉上表情變幻,倒也覺得有趣,尤其是她那一個豁出去的眼神,瞞得了眾人,卻瞞不了他,及至聽見她答應那一刻,才收了笑容,與她走了。

    在眾人或艷羨或輕視的目光中步出了惠竹殿,念語這才發現楚澈竟是隻身伊人,連個跟班太監都不帶,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楚澈看出她心中所疑,便伸手揮一揮道:「如此春光美景,若帶著一班太監,前呼後擁豈不是煞風景的很?怎又及得上佳人在旁,共賞春色的好?」

    「皇上說笑了。」念語卻只輕輕退開一步,福身說道。

    楚澈皺皺他那頗為好看的眉頭,不解問她:「語才人對朕似乎是頗感厭惡?」

    「婢妾不敢,皇上乃是天子,婢妾對陛下只有景仰之意,何來厭惡一說。」她自己也不知為何要退開那一步,她不知那究竟是何感覺,只是這般與他並肩而立,只覺壓迫重重,不由苦笑,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天子之氣?

    楚澈見她斂了情愫,恢復了那般謹慎的神態,此時的她竟於他的其他后妃並無不同,也頓覺無趣,當下也不說話,只是任由她在身後跟著隨意閒逛罷了。

    再說回那惠竹殿中,因皇帝來了又走,竟似全然未曾看到韓毓汀一般,眾人望向她的眼神已不復方纔那般的熱烈,反而夾雜了些許看好戲的表情或是同情之意,只有那柳絮卻是呆呆的,望著那叢湘妃竹而已。

    眾妃現今也只有歎息一聲,今日的細心裝扮看來又是白費一番心思了,再呆下去也著實沒有意思的很,便陸續向韓毓汀行禮告退了。

    「絮姐姐,今日那語才人可是出盡了風頭呢,皇上竟然……」一個嬌小玲瓏的女孩小跑幾步來到柳絮身邊撅著嘴說到,可是話未說完,便被柳絮打斷了,「婉靈妹妹還是不要再背後議論皇上吧,這可是大不敬之罪,妹妹可要小心啊。」

    聽完這番話,婉靈臉上不由紅一陣白一陣的,卻也只得說聲謝謝柳絮提點了。

    柳絮雖含笑看她一眼,在心中卻已不把她放在心上了,不過還是未成熟的小女孩兒罷了,只是那另三人卻不是那麼好相與了。

    那惠竹殿中,汀嬪正換下首飾並盛服,換上常服,她身邊的侍女芸茜一邊提她整理髮髻,一邊說著:「小姐,今日聖上故意邀那語才人把臂同游,卻連看也不看小姐一眼,這……」

    「芸茜,做好你手中的活吧,我如今只不過是大周朝後宮裡的一個宮妃罷了,還能有個什麼想頭,不過是盼份平安罷了。」韓毓汀幽幽說道,那雙眸中似隨時能滴下淚來一般。

    芸茜見自己讓她更添難受了,猶豫良久,終是開口道:「小姐,那顧……」

    「芸茜,你不想活了嗎?以後休再提這件事。」話未說完,便被她厲聲喝斷。

    芸茜心疼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再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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