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書生 第一卷 天馬行空 第二十八章 乞丐之王
    紅娘子忽然歎了口氣:「巖哥,我真不懂你,今天你殺了那麼多士兵,心真狠!以前你是公子哥兒,卻有著菩薩般的心腸。你變賣家產,開倉放糧,成天和災民們混在一起。說得難聽點,你就是個叫化子頭,整日裡領著災民去要飯。湯小姐本來要嫁給你的,可是你那樣胡鬧,湯家就悔婚了。但你也不在意,仍舊天天寫詩,去求那些富豪大戶們放糧賑災……」

    「哦,寫的什麼詩?我都忘了。」我微微一笑,心裡卻有些虛。

    「你風花雪月的詩是寫了不少的,但寫得最好的,還是那首《勸賑歌》,讓人看了想哭。但那些大戶老爺們看了卻直笑,說你迂腐。那時,你天天臉上堆著謙卑的笑容,恨不得給那些老爺們下跪,可是最多也只能求到三五升米。那時我勸你,反了吧,你不肯。你說刀兵一起,天下生靈塗炭,大明朝內憂外患,就算咱們能推翻朝廷,這江山也決計坐不長久,反而會被他人坐收漁翁之利。你說你能做的,惟有放下舉人的架子,去盡力幫助災民。」

    紅娘子說到這裡,歎息了一聲,仰頭沉思起來,似乎那淡淡的蒼穹裡潛湧著如煙的往事。我聽她說起李巖的過往,臉上平靜如常,心中卻波濤洶湧起來。在我以往的印象中,李巖在起事前,他的所作所為雖然是慈悲心懷,卻不免有些迂腐,看不清這世間的真正出路。在起事後,又盲目投奔李自成,不僅讓自己命喪黃泉,還功敗垂成,讓清兵趁亂輕易得了天下。生靈重遭塗炭,揚州十日、嘉定三屠慘絕人寰。說到底,李巖又是看錯了人,上錯了橋,說到底還是見識不夠明智。可是聽紅娘子這麼一說,再仔細一想,我不由得對李巖有了重新的認識,對李巖的景仰之情,猶如天上密密麻麻的星斗。

    先說德吧,能變賣所有家產,放下文人架子,領著災民去要飯,這整個大明朝,恐怕也只有他李巖做得出來。那些大善人,不過是拿出一點余財積些陰德罷了,又有誰能像李巖這樣做得乾脆徹底,直逼釋迦牟尼捨身飼虎的高度?偉人啊,這才是真正的乞丐之王。回想自己曾為一個患白血病的孩子捐出一個月的工資,當時心中還頗為自豪,自認為自己比雷鋒還雷鋒,我的臉上不禁火燒一般。如果我再提前穿越三年,會不會只顧著自己的那方小天地,和湯小姐恩恩愛愛地過著小日子?我能像李巖這樣不顧溫飽,毅然變賣家產開倉放糧,將自己的飯碗砸掉不算,還將自己嗣父的糧倉也搞垮,救活一人算一人?恐怕,貌似,應該,很難很難……

    再說才吧,能這麼清醒地看清局勢、預測未來的,這大明朝裡又有幾人?那些義軍的首領們,天天喊著劫富濟貧、為民作主,一心想推翻朝廷,又有誰看到了山海關外那如狼似虎的清兵?又有誰曾好好地想一想,推翻皇帝後該做什麼?李自成就是這樣垮掉的。李巖其實是具有大才智的高人,又哪是我這等凡夫俗子可比的?我不過是借了穿越者的優勢,才勉強看清一些問題,抓住一些機會。而李巖卻在歷史的層層迷霧中,早就看穿了真相。至於李巖被迫起事後控制不了局面,那卻是因為李自成和那幫文臣武將太過強悍,已非李巖的能力所能控制。

    所以,像李巖這樣德才兼備的好幹部,到最後必然悟透了人生,被神界組織部選撥走了。這才有了這個爛攤子,留給我來收拾。可是我和李巖雖然處事風格迥然不同,但也應算是殊途同歸吧。我雖然不去向富豪們要飯,但造反造得成功的話,不是更能徹底地解決問題嗎?

    想到這裡,我微歎一口氣:「男人嘛,就得對自己好一點,對別人狠一點……」

    紅娘子見我沉思了半天,卻說出一句這樣的話來,大為失望,甩甩頭,大步進了軍帳。

    我的高論還沒發表完,於是不甘心地追了進去,迎面卻碰上宋獻策意味深長的目光,看來,我先前扯紅娘子衣袖的小動作,早已被他盡收眼底了。

    我臉上微微一熱,趕緊將了宋獻策一軍:「宋軍師,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想問問你。你可得跟我說實話。」

    宋獻策的眼神立時嚴肅起來:「李師長儘管問,宋某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大約是因為我的笑容有些賊吧,我還沒開口,宋獻策的眼神就開始有些慌亂起來。不出他所料,我問的就是他最怕的那句話:「詩詩對你怎麼樣?」

    宋獻策努力做出一副鎮定的神情,我卻知道他心裡正翻江倒海。現在詩詩也變成了老宋的軟肋。詩詩名叫張韻詩,就是那個第十九號宋夫人。她嫁過門去後,據傳把老宋侍候得舒舒服服、眉開眼笑。不過,之後又有更新了的謠傳,說她也把老宋管得服服帖帖。只要老宋膽敢多看那十九個年青女兵一眼,老宋最近收藏的那些古董花瓶,就會無端端地違反萬有引力定律,忽然在老宋頭上碎裂開來。乖乖,比我選美時更慘。

    可惡的是,自從詩詩事件發生以後,軍中的光棍們都對我考察女幹部的眼光大為質疑,寧可終身打光棍,也決不肯請我作媒,一時弄得我門前冷落鞍馬稀,再也沒有了考察女幹部的機會。其實這怎麼能怪我呢?誰叫老宋長那麼矮,詩詩偏又那麼高,用花瓶敲起腦袋來不是格外順手嗎?

    見老宋一時訥訥地答不出話,我呵呵一笑,把話題一筆盪開:「那永寧和宜陽在什麼地方?」唉,我真懷念從前,懷揣一本地圖冊就敢天南地北地闖蕩。要是現在手中有一卷中國地圖,也不用問這麼弱智的問題了。

    宋獻策沉吟了一下,正色答道:「永寧與宜陽均在洛陽附近,其中宜陽與洛陽僅咫尺之遙,朝發可夕至,比杞縣至開封的路途還近。李師長,我有些擔心,李闖王攻下永寧後,又發兵宜陽,看樣子,也是要奪洛陽。」

    「糟了!」我一拍大腿:「李自成要和我搶生意。我們離洛陽尚遠,恐怕黃漢忠今晚就得出發,而且路上不得停留,要一路向西,盡快到達洛陽。老宋,你們立即挑選二萬騎兵,明早就動身,同樣不得停留,直奔洛陽。要與黃漢忠保持五十里路左右的距離,以免沿途被官兵察覺。」

    「下官遵命。」宋獻策眼中閃過一絲堅毅,卻又笑道:「李師長,投闖王一事,看來我也不用再問你了。看你的這番佈置,顯然就是要和李闖王一爭高下了。」

    我笑著拍了拍宋獻策的肩膀:「知我者,老宋也。你要是能搶先攻破洛陽,我給你記大功,再給你納一房小妾,殺一殺詩詩的威風。」

    我說到這裡,宋獻策當即抱拳討饒,紅娘子也不禁輕笑起來。我頓了一頓,又接著說道:「如果萬一李自成先攻下了洛陽,你們就把洛陽東部附近的城池都給我攻下來,特別是登封,別讓李自成向河南中部和東部發展。還有,如果你命好,能搶先攻下洛陽,你要做這麼幾件事……」

    我剛佈置妥當,李牟他們就回來了。看來黑夜給了李牟黑色的眼睛,卻沒讓他看到光明。幾十萬的人馬活生生地在那擺著,不由得他不信,李牟的驕傲終於被特快專遞到西班牙去了。他搖著頭歎道:「堂哥,你真夠狠的,一下子弄出這麼多兵馬來。得,我這趟是白跑了,看來你是不會去投闖王了,對吧?」

    我呵呵一笑,卻有意避開他的問題:「過獎了。李牟,你是從哪條路線來的?」

    李牟沉吟了一下,爽快地答道:「從永寧插小路至汝陽,再經禹州和長葛來到新鄭,本來是準備去杞縣的,結果在這就遇上堂哥了。」

    我不動聲色地問道:「那你們也是沿這條路線回去嗎?」

    李牟有些疑惑地問:「那是自然,堂哥問此何意?」

    我欲擒故縱:「我們明日就要向禹州發兵,攻打縣城了,你乾脆跟我們一起走吧。」

    李牟急忙拒絕:「軍情如救火。闖王有吩咐,傳話後立即趕回,不得有誤。既然堂哥不願投闖王,我這就連夜趕回去回話。再說了,你們一打禹州,我們過境就很不方便了。還是連夜走的好。」

    我微微一笑:「你回去告訴闖王,我在鄭州等他來合兵一處,共打開封。」

    李牟吸了口涼氣,沒想到我胃口這麼大,竟要闖王來投奔我。這事情一下子倒過來了,他臉上一時頗有些不自然:「好,李牟馬上回去,一定把堂哥的這句話帶給闖王。」

    李懷琛他們卻攬著他的肩頭,不讓他走:「堂哥,咱們兄弟多年不見,哪有就走的道理,來,先喝上幾碗。」

    李牟正色道:「闖王有吩咐,外出辦事時不得飲酒,還請各位見諒。」

    「好,既然闖王軍紀嚴明,大夥兒就別難為李牟了。來日方長,今後有的是喝酒的機會。」我巴不得李牟趕緊走,免得他發現我們調兵遣將,於是攔住了李懷琛的話頭:「李牟,你只帶了二十個人來,是否太少了?我派人送你回永寧,如何?」

    「堂哥的好意我心領了。」李牟一口就拒絕了:「李牟闖蕩江湖多年,沿路自會小心,不會露出破綻。」

    我微笑道:「哦,那你們快動身吧。明早我們就去打長葛了,你速速過境,不要停留,以免官兵不讓你們進城。」

    李牟站起身來,匆匆一抱拳,立即帶著親兵們,上馬飛馳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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