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冤新錄 第一卷:鋒芒初露龍游縣 第三十八章 針尖對麥芒
    為了一樁人命案,兩縣之間展開了一場無形地較量。當然,這兩位仵作也就成為了較量中很重的一個砝碼。

    錢塘縣的李仵作準備停當之後,又從懷中取出了一個精緻的小瓶,裡面是金黃色的液體,只見他往手心裡倒出了一下,然後用手指蘸了,就在鼻孔下抹了起來,頓時,香氣四溢。包正這才看明白,原來抹得是香油。包正不由微微搖頭,此法不盡科學,萬一現場有什麼異味,你不是就聞不到了嗎。

    那李仵作瞥了包正一眼,然後就走到死者面前,開始驗屍。包正也緊隨在後,兩位仵作,圍著一具屍體,仔細地勘察起來。只見死者年約二十五六,身體壯實,粗粗的脖頸上,一道凝血的傷痕橫貫咽喉兩側。不知從哪裡趕來了無數的綠頭蒼蠅,正營集在傷口上,肆意吞噬。包正把手一揮,蒼蠅嗡嗡而起,隨後就又落了下來。看得人頭皮發麻。

    看著看著,李仵作的臉上漸漸露出了笑容,而包正的臉上則越來越凝重。最後又摸出了那個在其他人看來模樣怪異的煙斗,叼在嘴上,陷入了沉思。

    龍游縣的人見了,倒也見怪不怪。錢塘縣的人都覺得新鮮,當時煙斗還沒有傳入中國,而中國的癮君子則多數使用銅鍋長桿的煙袋,所以對他這個勺子型的東西頗感奇怪。

    不一會,兩位仵作驗屍完畢,一同到各自的縣令跟前回話。王知縣對自己手下的仵作還是很有信心的,於是對李仵作說:「報告傷情!」

    李仵作道:「大人,還是先請龍游縣的包仵作說吧,卑職要是先說了,恐怕——」然後輕蔑地看了包正一眼,頗有挑釁之意。

    包正自然心裡明白,李仵作是怕自己拾他的牙慧。於是拱手道:「李兄不必客氣,個人的觀察角度不同、經驗閱歷也不同,看法未必一致。」

    李仵作聽了,這才說道:「啟大人,查屍體撲臥,項下有鐮刀割的傷痕一處,起自項左,過喉二寸,食氣嗓斷,口眼俱開。右手握鐮刀,上面有血跡。死者腰際左後側還插有旱煙桿一桿。」

    王知縣滿意地點點頭:「好,勘察仔細,細緻入微!一旁領賞。」

    胡知縣見對方仵作揚威,不由滿懷信心地對包正說:「包仵作,你有何發現,一一道來。」

    包正拱手道:「大人,卑職的看法和李仵作一樣!」

    胡知縣不由氣結,心中罵道:「真是包子上不了大台,就指著你往我臉上貼金呢。真是真是丟臉!」

    王知縣和李仵作卻是相視而笑。胡知縣乾脆把臉一扭,欣賞起旁邊的田園風光來。

    王知縣又故意大聲說:「李仵作,你看這個張貴是自殺還是他殺呀?」

    李仵作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自信滿滿地說:「大人,以小人之見,張貴當屬自殺。從死者口眼俱開分析,似乎是他殺;但是當刀入肉之後,感覺道疼痛,也會睜眼張口大叫。而且從死者手握帶血的鐮刀來看,當作自殺為妥。」

    王知縣看看旁邊的胡知縣,得意地說道:「貴縣仵作有什麼高見啊,不會又和李仵作的看法一致吧,哈哈哈!」

    胡知縣瞪了包正一眼,從牙縫裡擠出了幾個字:「包正,你可否同意李仵作的意見!」說道「否」字的時候,特意加重了語氣。

    包正朗聲道:「大人,小人不敢苟同!」

    胡知縣聽了,立刻精神一振:「好,那你說說自己的見解!」

    王知縣和李仵作也不由一驚,李仵作冷哼一聲:「願聞高論!」

    包正不慌不忙道:「本案的疑點頗多,且聽我一一道來。大凡決心自殺之人,便當視死如歸,口眼俱合。如今張貴口眼俱開,可見不是自殺。此一疑也!」

    李仵作聽了,將嘴一撇:「這點我剛才不是分析過了嗎?」

    包正也不與他爭辯,繼續說道:「其二、我正要說道這點,大凡刀割自殺,決心既定,必然不顧一切、重重下手,但是鐮刀入肉之後,負痛之下,必然逐漸縮手。所以,倘若是自殺,其傷痕理應入手重,收手輕。張貴右手持刀,必然是左面傷痕較重、右面傷痕較輕。而張貴的情況恰恰相反,左淺而右深。從這一點上看,他絕不是自殺而亡。」

    胡知縣聽了,連連拍案叫好。也顧不得屍體又髒又臭,一心想要壓過對方,於是就興沖沖地拉著王知縣到近前觀看。果如包正所言,傷口左淺右深,胡知縣不由越看越高興。

    李仵作皺著眉頭說:「包仵作,僅憑傷口的深淺,恐怕還不能定案吧!」

    包正微微一笑:「不要著急,其三、疑點就在這把鐮刀上。大人請看,死者現在握住刀柄的上部,而這把鐮刀有的刀柄有一尺半長,刀面與刀柄之間彎曲較大。如果用鐮刀自割喉嚨,必須是反握刀柄於刀面的交接處,才能貼近喉嚨。然而,死者現在卻是右手握著鐮刀柄的上部,這種姿勢,用來割稻正好,但要是割自己的咽喉,恐怕就有些費力了。」

    旁邊眾人聽得如墜霧中,對於包正這麼專業嚴密的分析,一時都不得要領。包正見狀,上前用力地拔下死者手中的鐮刀,遞給了身邊的李仵作,笑瞇瞇地說:「李仵作,你不妨給兩位大人演示一下。」

    李仵作無奈,握著鐮刀的不同部位,在脖子上比劃了幾次。大家這才看明白,確實像包正所言。

    胡知縣用手在自己水桶般的脖子上也比試了一番,然後讚道:「包仵作分析地細緻入微,令人信服,回去之後,本縣一定重重有賞。」這下,他的腰桿也挺起來了,感覺包正為自己增光不少。

    包正致謝後,又對眾人說道:「其四、問題還是在這把鐮刀上。」

    胡知縣一聽還有下文,樂得兩個小眼睛都瞇成一條縫了。包正繼續說道:「如果死者是用這把鐮刀自殺,而且傷口深及兩寸,那麼,刀刃部分的泥土應該早被皮肉擦去。然而現在這把鐮刀的刃部,不僅泥土猶存,而且稻根處的敗葉還粘在上面。可見,這把鐮刀上的血跡,不過是兇手為了掩人耳目所做的假象,張貴乃是被人用另外一把鐮刀殺死的!」

    眾人聽了,都上前查看,盡皆心服。李仵作也不甘心地低下了高傲的頭顱,心裡琢磨著:「跟人家一比,自己這個眼睛白長了,簡直就是瞎子一樣!」

    王知縣也如鬥敗的公雞,失去了先前的銳氣。卻聽包正又道:「還有——」眾人一聽:「好傢伙,還沒完了呢!」

    包正又拿起死者的煙袋說:「死者張貴死前並未吸煙,吸煙者另有人在!」

    李仵作聽了,忽然來了精神,指著死者身邊的一鋪稻草說:「包仵作,你也太武斷了吧,你看這堆稻草上又一個深坑,明顯是久坐的痕跡。而且旁邊還有一些煙末,顯然是死者張貴坐在這裡,思索了良久,抽了好幾袋煙,然後才痛下決心,揮刀自殺的!」

    包正輕蔑地投以一笑:「李仵作,在事實面前,你還不低頭嗎!各位請看,死者後腰的衣服竟然被燙了一個窟窿,而且連裡面的皮肉也燙傷。顯然是兇手先用張貴的煙袋抽煙,一邊和張貴閒談,然後趁張貴不備,將他殺死。就又隨手把煙袋插在死者的後腰,但是由於連吸了幾鍋煙,所以煙鍋很熱,這才燙壞了皮膚。李仵作,你要不要也親自試一試啊!」

    說罷,把自己抽了半天的煙斗揚了揚,作勢要往李仵作的臉蛋上印下去。

    李仵作感覺一股熱氣撲面而來,連忙用手摀住臉,後退了幾步。包正見狀,笑道:「就是那張貴存心自殺,也不會先把自己用煙袋鍋燙傷吧!」

    胡知縣拈著狗油胡,連連說道:「有理,有理!

    王知縣見今日是討不到便宜了,於是拱手道:「胡兄手下的仵作明察秋毫,小弟甘拜下風,那此案就理應由胡兄審理,相信一定能水落石出。告辭,告辭!」說完,就帶領著手下,急匆匆地去了。那個李仵作在臨走的時候,還狠狠地瞪了包正幾眼。

    胡知縣看著對手狼狽而去,不由得意地大笑起來。笑著笑著,忽然又戛然而止,彷彿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不對呀,剛才只顧和他們鬥氣,現在人家拍拍屁股走了,樂得清閒自在。卻把這個包袱推給我了,這人命關天的,萬一要是處理不好,可就成了燙手的山芋了。」

    胡知縣想到這裡,剛才勝利的喜悅立刻就不翼而飛,看著這個能幹而又給自己找麻煩的包正,心裡暗道:「我是應該獎賞你呢,還是應該罰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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