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邊有棵許願樹 正文 64 傾聽
    趴在宿舍的窗台,聽著對面樓上裊裊穿來的笛聲。似乎有一絲清涼迎面而來,把許久以來的燥熱也吹散了。

    剛剛游泳回來,頭髮裡的香味一陣一陣的向外散。伴著悠揚孤獨的長笛的樂音,我彷彿走進了一個童話。我走過去熄了燈。安靜的坐在窗前。好像還是在水裡,那笛聲看我沉沒,又把我托起。

    那笛聲問:「你在嗎?」

    「是的,我在。」我輕輕的甩甩頭,讓長髮散落下來,「還有多久?」我在心底悄悄的問。

    「很快了,沒有很長時間了。」笛聲從夜的另一邊飄來,在夏夜的星星底下打了個轉,傳到了我的耳朵裡。

    突然開始莫名的傷感。一點潮濕的味道在空氣裡滋生。晚風吹起來了,頭髮亂了。不聽話的遮住了眼睛。眼前,對面樓的燈光終於開始模糊……

    「在發呆嗎?」

    「在看《莊子》,在想蝴蝶。」

    「北大的?」

    「是,你也一樣?」就這麼簡單,我和他在網上認識了。我認識的僅僅是一個IP,而他也一樣。這樣,我們知道,我們生活在同一個環境中,我們有一樣的未名湖和同一個圖書館。這樣,上了線我們會開小窗。更多的時候,他躲在所有的頻道之外;所有的時候,他只和我一個人聊天。

    我知道他是學化學的,就住在我對面的樓裡,今年是在北大度過的最後一個夏天了,我知道,明年這個時候,他會在美國那個叫坎布裡奇的小鎮生活。我知道,他吹的一手好長笛,我知道,在這個季節,他所有的傷感都迸發出來了。

    他對我談起靜園的草坪,週末在那裡,度過了一個又一個月光如水的晚上,他對我說夜晚的時候喝了酒跑去圓明園划船,在湖心他吹起了羅大佑《船歌》的旋律。我的心突然動了一下,那是我非常喜歡的歌,手指不自覺的在鍵盤上飛快的飛舞:「姐兒頭上帶著杜鵑花,迎著風兒水浪逐彩霞~~」他打過來很多笑臉,我也回應了很多。

    就這樣,我們把一份默契悄悄的傳遞著,在小窗裡,在我們兩人的世界裡。常常的,我面對他的話,沉思;很多次,我想如果我們早些相識,該是什麼樣的感覺。我仍趴在窗台上,聽著音樂飄來。浮在空氣中的緩緩的飄來,想天空下圓明園的福海裡行駛的那條船。我知道,他吹的是巴赫的〈長笛協奏曲〉的片段,那又是我喜歡的片段而我從沒和他說過。微風輕輕吹動我的頭髮,那一刻,我感受到什麼叫沉醉。

    「CINDER,你知道我大學時最遺憾的事情是什麼?」

    「~~NOGF?」

    「呵呵~~」我能感覺到他的笑憨憨的,很不好意思的,可能,還帶點男孩子粗野的羞澀的感覺,我喜歡。我已經讀研了,比他整整大了一歲,我知道在大學裡這是一個永恆的遺憾。接下來是什麼?對感情的回顧,對校園的眷戀。我們無意中談起雨後的北大,我說「那種濕潤的味道是香的,它很多天都不會散去。」他告訴我,從認識我以後,他就開始感覺那濕潤的味道像我游泳過後隨意散落下來的頭髮。從那天開始,他說要給我吹笛子。

    「CINDER,去聽吧,聽你對面的樓上,我的笛聲。」

    於是我就聽了。清麗的笛聲響起來的時候,我就站起來走到窗前。心裡明白這悠揚樂音的秘密,感覺黑夜也變的溫柔變的可以觸摸。一種沉寂好久的情愫悄悄動了一下。笛聲魔力般的吸引我的目光,對面樓的燈光模糊的表達著誘惑。散落的頭髮被微風吹送到眼前。我開始不知道自己了。我開始有了一種把電腦當鏡子的想法。愉悅的,失落的,懷念的,每一個表情開始在屏幕前撒播。這是女人無意間的本能的播撒。儘管我什麼也沒說……直到那天他特別的打破了這種微妙的播撒。

    「CINDER,你願意在我大學最後的時光,替我補上這個遺憾嗎?」

    「我……」我沉默很久打出了一串的省略號。人總是這樣,所有渴望的東西來臨的時候總會不自覺的躲閃。但那是我渴望的嗎?我也說不清楚。

    那晚,笛聲同樣,在同樣的時間響起。是《天鵝湖》裡的一段獨奏。這晚的月亮很圓。在這個時刻我突然脆弱起來。「如果有一個王子能愛上天鵝,那麼,天鵝就會變回公主,變回人。」是的,也許我該相信,世界上終有一種東西力量是巨大的。你該排斥所有,但你不該排斥她;哪怕相聚很短,哪怕思念很長。

    我回到計算機的旁邊,就著笛聲寫下了我的第一封EMAIL。我告訴他我喜歡聽他的長笛,喜歡他羞澀的靦腆的笑容。我告訴他我也喜歡被人惦記著,被自己惦記的人惦記。我告訴他,其實不必開始也不必結束。第二天,當月亮又一次升起來的時候,我收到了他的回信。「我已經沒有了遺憾,因為我也知道了惦記和思念的滋味,很奇特也很美好。」那一夜維瓦爾弟《四季》中的《夏》在校園裡響起。我微笑著,對著茫茫夜空微笑,「perfect!」我對自己說。

    這一夜,那笛聲依然飄著,我依然躲在童話裡。我知道在我的面前的無數***中,我有思念的一個;我也知道白天與我匆匆擦肩而過的人當中,我有惦記的一個。在音樂裡我們可以生活。福海,船歌,還有濕潤的味道和安靜的月亮。我們彼此已經可以感受。

    第二天,那笛聲消失了。我沒有等待也沒有期待。白天在南門我看見了留戀的目光和流淚的眼睛。我想下一季這笛聲會在坎布裡奇響起,向著當年的校園,他會夜夜遙望。

    我一個人走在未名湖邊,月光如水。我安詳的如湖邊的一尊塑像,聽著心底響起的笛聲。完美,我終於覺得這一切完美的沒有一點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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