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臥沙場 第二卷 第八十二章 這就是戰爭
    戰場就是屠宰場,在這裡所有的殺戮都是合理合法的——鐵哥們兒魏如海

    防禦主峰的敵人一個都沒有逃掉,連俘虜都少得可憐,幾乎每個重傷員都揣著與我們類似的「光榮彈」,包括眼球都打沒了什麼也看不見的敵人,誰都沒有掛出白旗或者舉手投降,戰鬥意志可見一般,等待殺戮迎接死亡是他們最體面的軍人榮譽,也減輕了傷處的巨大疼痛。

    他們的選擇也許是明智的,就是用最好的醫生恐怕也治不好那一身槍眼炮傷和斷胳膊斷腿。反正哥們兒只擦破了點皮,沒遭過那罪,否則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繼續活下去的勇氣。還有就是保持軍人的氣節,不管是哪個國家的,只要穿著軍裝就應該有這種氣節,在這個方面來說我們是同行應該惺惺相惜。儘管我和我的部下對他們進行了瘋狂的殺戮,嘴裡還不斷的用天底下我所知道的最惡毒的語言咒罵著那些被稱作敵人的軍人,可在哥們兒的內心深處,還是非常崇尚這種寧死不屈的軍人氣節。

    打掃戰場用了很長時間,我們必須要盡快的清理,敵人的反撲隨時都可能開始,敵人報復的炮擊很快就要來到。

    「挖敵心臟」的連旗插在了主峰,攻擊過程中為了護住這面不倒的戰旗已經更換了五名旗手,直到插上主峰的最後一刻還倒下了一名老兵,如果插旗英雄林小天還活著,肯定會當一名旗手,可惜他看不到光榮的戰旗飄揚在主峰的那一刻。軍旗是軍人榮譽、勇敢和統一指揮的象徵,為了這面連旗,為了八一軍旗,為了五星紅旗的迎風飄揚,我們倒下了多少年輕的弟兄啊。

    營長和教導員也一身疲憊的上了主峰,他們是全團第一個到達主峰的營級指揮員,在當時是最大的官了。教導員不愧叫「佟老棍」,手裡居然還拄著棍子,還鳥槍換炮了,居然是一根明晃晃的一節一節由高射機槍彈殼連接的接觸地面的最後一節是一顆高射機槍的實彈彈頭做成的「文明棍」,那是剛輪戰下來的戰友送給他的紀念品,正好應了急,拄起來相當牛逼。

    營長並沒有預想那樣極其興奮,看著一地沒後運的死屍和挺不住疼痛大聲呻吟的重傷員,再硬心腸的漢子,再把士兵當成「阿拉伯數字」恐怕也不會無動於衷。

    我拉著一排長、孫猛和李玉明走到營長和教導員身邊。

    「就是他們幾個從東北側懸崖攀上了主峰先幹掉了隱蔽的敵迫擊炮陣地又在敵人側後給了致命一擊,他們是挖敵心臟的勇士,原來七個人參加行動,犧牲了四個」我聲音不大,一天的大戰消耗了全身的體力,終於消滅了敵人,我的身體也不由自主的發軟,最後的話有可能是累的,更多的是感慨,我說不下去了。

    想起一路穿插時連裡最先犧牲的馮曉,想起地前側衝溝裡被射殺在溝壁上的那個偵察兵,排障中全部戰死的工兵連弟兄,被迫擊炮炸死在溝內的重傷員。最讓我難過的是林小天、李運鵬還有王厚忠,都是同窗學友加戰友,林小天還是與我從小一起玩到大的生死弟兄。

    「教導員:『小天和王厚忠他們怎麼樣了?』」我忍不住開口問,其實我真不想知道答案,我失去了二哥李運鵬已經痛苦得要死,看到他和烈士們的遺體被敵人往塹壕外面扔氣得快要把腦袋往石頭撞,現在如果得到林小天和王厚忠戰死的消息恐怕我當時就能昏過去。

    「都被救護隊後送了,我們上來的時候沒見到,情況不是很清楚。」教導員的話讓我即抱著希望又非常的失望,他們可千萬別死啊。

    我的腿再次控制不住身體的重量,消滅了敵人也把從丹田一直蘊到大約喉嚨處的最後一絲內力洩了下去,渾身沒了一點力氣,如果來一陣風立刻就能把我刮倒,誰要是用手指頭輕輕推我一下,馬上就會倒地不起。我只好半坐在塹壕沿上喘著粗氣,目光呆滯的看著陣地上的弟兄們和軍工忙前忙後的清理戰場。

    這一刻我還想起了穿插路線上俘虜的那個十幾歲的孩子,我們把他藏在相對隱蔽和防護較好的地方,可平均每平方米落下二到三發炮彈的通路前側,恐怕連螞蟻都不會存活,一個百十斤重的人能活下來純屬奇跡,這一刻我但願奇跡會發生。

    「還有湮沒?給我一顆。」一聲更疲憊的聲音就發自我的身邊,一雙本來明亮讓敵人膽寒討千百女人喜歡的大眼睛略顯呆滯。

    「我靠,真的是你,你他媽還活著?」我突然來了力量,一把將身邊的渾身是血的人抱住,就像我第一次參戰回來見到樂紅在路邊樹林在賓館的床上狠命的抱住一樣,可能我的比喻不太恰當,抱女人跟抱大老爺們兒還是有很多不同。我現在幾乎用盡了渾身的力量,對方也把僅剩的一絲力量給了我,屬於螺公和螺母同時較勁用力緊扣螺絲那種對抱纏繞不想放鬆的感覺。

    真的是魏如海,這小子一身血跡,還光著膀子。難怪管我要煙抽,他身上除了褲襠位置別著的彈匣再就沒什麼地方能放煙了,總不能上戰場還把煙盒塞到褲衩裡,跟林小天藏情書一個德行。

    「媽的,都戰死了,給我揣煙背酒的通信員也死了,哥們兒斷頓了。」魏如海現在基本成了「光桿司令」,他的步兵八連除去被後運救護的重傷員,現在也就一個班不到,純正的十幾個人七八條槍。

    我們鬆開了擁抱,彼此身上的血跡又沾了對方一身,反正都他媽是血,管他是誰身上的。我摸了半天才從褲兜裡掏出了半盒折折巴巴幾乎快揉搓成粉末的煙,一人一支不再說話坐在壕沿上開吸。

    媽的,有酒就好了,看著地上幾寸厚的已經凝成塊狀的血跡,還有不遠處敵人各種造型的屍體,聞著一股一股惡臭的血腥味,真想使勁的咕咚一大口二鍋頭。可惜我的通訊員也在衝擊中倒下了,臨死除了死命的護住電台還精心的壓著那個被打漏的軍用水壺改制的酒壺。

    我親眼見到的情景,我不忍心去取那部電台,更不忍心去取那個酒壺。

    我們連的情況比魏如海他們稍好些,除去犧牲的和重傷員,現在能戰鬥的還有五十多人,加上穿插分隊剩餘的十幾個人能編成二個排。可我知道,我指揮下的弟兄比魏如海他們八連死傷還要多,因為最開始的穿插分隊可是一百多號人啊,等於二百多人現在打剩下六十來人。

    也有很多連隊的弟兄們在歡慶勝利,他們都是後續梯隊上來的,沒有經過太大的血戰,沒有更多的傷亡,勝利對他們來說真的值得慶賀,確實值得慶賀,不論主攻還是助攻,都是玩了命了。可對於我和魏如海兩個主攻連隊來說,苦戰一天,聚殲強敵,本來應該好好慶祝,可哪有心思啊?該慶祝的弟兄們已經化成了山脈,他們的鮮血把這片紅土地染得更紅,時間久了那片紅土和鮮血的交融形成了這褐色的深沉的顏色。

    「各連注意,盡快打掃戰場,馬上進坑道防炮。」營長大聲喊著話,不再使用電台,現在全營的弟兄都能聽到他的喊聲,各連都沒剩多少人,都聚在主峰,包括其他營打助攻的弟兄。

    營長的命令提醒著我,戰鬥還沒結束,以往的經驗就是只要我們打下敵人陣地,用不了多久就會遭到火力報復,這已經是常識,對雙方來講都是這麼幹的,如果我們的陣地丟了,恐怕不到五分鐘成百上千的炮彈就會結隊成群而來,只要不進坑道,只要在表面陣地上呆著,肯定沒有好下場。

    敵人使用的坑道基本都清理了出來,這回被我們所利用,裡面的電源和發電機已經全部炸毀,只能用我們的應急噴燈和少量手電,好在坑道口都開著,能有一絲光亮。

    坑道裡我坐在戰士們中間,他們在黑暗中都不斷的瞅著我,像是想聽我這個最值得信賴的連長講幾句。我也想講,想鼓勵他們,可失去了林小天和李運鵬,我怎麼也講不出來,只好用目光暗示了下孟來福。

    「鋼鐵的連隊,英雄的兵,利刃出鞘威震敵頑屢建奇功,聽黨招喚,『挖敵心臟的大功六連』」孟來福領著弟兄們唱起了連歌,頓時黑暗的坑道不再黑暗,低沉雄壯的歌聲給每個人的心中帶來了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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