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臥沙場 第二卷 第七十五章 戰場紀律
    我在望遠鏡裡不斷的觀察著敵人陣地上的情況,主峰前側一字排開四個小高地,成為主峰的天然屏障,每個高地上都有敵人在活動。按照戰前偵察到的敵情,每個小高地都有兩個班左右的敵人防禦,還配置有重機槍、無炮等火器,一道塹壕將四個小高地聯結並從多個方向通向主峰成為一個整體,成為相互依托相互支撐的環形防禦體系,塹壕和明火力點都由鋼筋水泥構築,通往警戒陣地和高地前側的塹壕也是水泥鑄成,陣地上的暗火力點無法觀測,包括敵重機槍和無炮的基本、預備發射陣地都看不到,陣地後側的屯兵洞就更別說了,就是到了近前恐怕也得找一陣子。

    我的基本判斷,敵人在主峰及附近地域構築了能打能住能藏能生活的永久型堅固陣地防禦體系,防禦的兵力和兵器配置按照縱深梯次的原則,可以說防禦具備了一定的彈性。按照對堅固陣地防禦之敵進攻戰鬥的戰術原則,通常都是攻其一點,選擇敵防禦薄弱地段或其要害為主要攻擊方向,集中主要兵力兵器打開突破口,其他問題基本就能迎刃而解。現在看來這種打法恐怕不行,攻其一點,必引來其他高地之敵的兵力和火力支援,必須採取多方向的向心攻擊戰術,幾個方向同時開打使其首尾不能相顧。如果啃骨頭一般,一個高地一個高地的逐次爭奪肯定要付出極大的代價,此法實不可取。

    我又想了想營長剛才的指示,「隱蔽待機的同時可以大膽前出偵察、襲擾。」與參謀長的命令出入很大。以我現在的兵力恐怕只能偵察和襲擾了,但這樣的行動只能暴露企圖也不能照此辦理。

    營長的意思我明白,不是普通意義的偵察,而是實施戰術偵察,以兵力和火力的機動引誘敵人開火偵察其陣地上的兵力編成和火力配系,能把所有暗火力點偵察出來最好。可組織一次這樣的行動,僅派幾個人去肯定不行,敵人也不傻更不缺心眼還鬼精鬼靈的,我們去了打幾槍,人家才不會理會,弄不好就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偵察不來情況白白損失弟兄們的生命。如果我帶著全體人馬前出,這是營長最希望看到的場面,他話只說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恐怕就是讓哥們兒大膽的玩個創造性了。我們一打肯定將幾個高地上敵人的火力點悉數暴露出來,但包括我在內的二十幾個人恐怕就一個也回不來了,以少勝多的戰例肯定創造不出來,咱們可是天時、地利一樣不佔。

    真***左右為難,參謀長代表團長、政委給我下命令,營長官小點可是直接首長,誰的話都得聽,還無法再請示,一再追問會引發團首長和營長之間的矛盾,戰時根據實際情況下級指揮員與上級出現意見不統一是很常見的事情,關鍵是能否把握住戰機,將在外君命可以不受,但這需要戰場指揮員對戰場情況具備十足的把握,否則就是違抗命令,這麼大的作戰行動可是要嚴肅戰場紀律的,不執行命令者連腦袋恐怕都保不住。

    「媽的,有多大屁股穿多大褲衩,要是齊裝滿員我肯定能繼續勇猛穿插至敵後率先發起攻擊,現在肯定不行」。權衡再三,我決定還是執行參謀長的命令,原地隱蔽待機,這樣可以保存實力,待其他分隊上來再做行動把握也大些。大膽前出繞到敵後也是不錯的選擇,可我現在實在辦不到這點,沒有友鄰分隊的掩護很難繞得過去,一旦被敵發現,我們兵力太少還突出冒進堅持不了多長時間,那就更糟了。

    本來我還想派幾個人過去打幾槍應付一下營長,轉念一想算了,這是生死存亡的戰場,來不得半點虛頭八腦,虛晃幾槍只能騙自己人,對戰鬥的勝利沒有半點好處。

    最先趕到的是魏如海的步兵八連,他們在我右側二百米左右的位置佔領了衝擊出發陣地,也是進行短暫的休整,距離不遠,我能看到他們也是一身疲憊,全連也就剩下五六十人,可以想見突破前沿的戰鬥有多麼慘烈。

    半小時左右,營長帶著全營上來了。我趕緊跟二排長吩咐交待幾句,自己向營長所在的指揮位置跑過去。

    「穆童,怎麼還呆在原地不動?為什麼不向敵後大膽實施穿插?多麼好的戰機,敵人已經收縮防守,快堅持不住了,如果有一支奇兵繞到敵後,兜著他們屁股干,咱們可就省事多了,我一個營就能將敵人完全吃掉,一營和三營只能看熱鬧了。」果不其然,營長上來就是這話,灰突突的臉上露出極大的不滿意。還好,他沒拿戰場命令和戰場紀律說事。

    「真是沒生過孩子不知道逼疼。」我心裡罵了句,當時的情緒也真難控制。不知道他們經過地時看沒看到防炮洞裡我穿插分隊的重傷員,現在過去看看哥們兒手底下那二十八個人也成,哪個人不一身是血,哪個人不帶點傷?

    我瞅了瞅營長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向1062高地望了望,又向北看了看。直插雲霄的主峰,巍峨壯觀,地勢東高西低,南緩北陡,易守難攻,兵家必爭之地,誰佔了主峰都會瞰制四鄰真乃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呀。我來不及感歎,甚至連營長那句經典的「士兵就是阿拉伯數字」也沒想起來,什麼「一將功成萬骨枯」就更甭提了。

    教導員過來握住我的手說了句先前在電台已經說過的很暖人心的話,讓我的情緒也暫時得以控制。

    「穆童,你們前期的穿插任務完成得很好,我感謝你們。可敵人現在還據守1062高地,咱們還得加把勁,爭取一鼓作氣把主峰拿下來。」

    營長是一員將才,儘管我對他的某些思想難以接受,但不得不承認營長在戰術方面有著過人之處,應該劃為軍事天才的行列。他在紛繁複雜的戰場環境中,總是能迅速準確的做出判斷,這還不是問題的關鍵,判斷對情況對一名指揮員來講還只是基礎,最關鍵的是他有著非同尋常的魄力,敢於大膽用兵,險處用兵,超常規的使用兵力兵器。

    之前營長曾經給我暗示,就是大膽穿插至敵後,因為那個時候我們是全團最前出的分隊,距離敵人側後最近,最有條件完成兜敵退路的任務。可那時團首長已經下了命令,讓我們原地隱蔽待機,主要是考慮我們一路穿插傷亡太大,人困馬乏,即使穿插到位,兵力太少,火力太弱,很難完成截敵退路的任務,還有可能遭敵反嗜,導致不必要的傷亡。可以說我執行團首長的命令應該沒什麼問題,這是一招很謹慎的策略。而營長的目光似乎更深邃,看問題一針見血,只是他那種打法是建立在包括哥們兒在內的二十幾人全部拚光的基礎之上,有點賭命的味道,所以我只能堅持自己的套路,執行上級首長的命令,而把直接首長(營長)的意見擱置一旁,也算是一把小小的「抗上」吧,誰讓他只是暗示,並沒有以命令的形式下達。

    營長從見到我只說了那麼一句抱怨的話,幾乎把我們穿插分隊前期的戰果硬是給埋沒了。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想法,那麼大的功勞,誰敢給埋沒?連參謀長都說我們任務完成的很好,教導員還破天荒的稱我為「弟」,打掉敵營指揮所,動搖敵整個防禦體系,我們穿插分隊居功至緯功不可沒。

    我沒有閒心看什麼營長的臉色,戰時指揮員之間對戰況的判斷不同之處多了,只要服從命令就不會有什麼大事,並不是什麼違犯戰場紀律的大問題。

    營長簡單的給我們幾個連長明確了攻擊任務,這回我們六連配屬營炮兵連無炮排負責中間突破擔負營一梯隊主攻任務,攻擊目標是1062高地前側中間兩個小高地的結合部,突破後向主峰發展進攻。步兵四連擔負營一梯隊助攻任務,攻擊目標是左翼無名高地,突破後配合我們連向主峰發展進攻。步兵六連為二梯隊,在我連右後側跟進,準備在右翼無名高地加入戰鬥。

    看來營長並沒有因為我在戰術上的「保守」和「不大膽」而不再重用我們六連,仍然堅定的無可爭議的把主攻任務交給了我,還把林小天他們炮連的無炮排全部配屬給我連,戰鬥中採取伴隨行動的方式支援我們戰鬥。

    林小天也採取了超常規的行動,居然親自帶著無炮排配屬到我們連。這讓我即興奮,又替他很捏一把汗。這可算違反戰場紀律的大事,指揮員不得脫離指揮位置這是連新兵都懂的戰場常識,可這小子居然反其道而行之,偏偏像個步兵似的要親自衝上主峰,還想玩一把插旗。

    一般情況下,營屬炮兵連長都應該在炮兵指揮觀通所裡指揮本連的迫擊炮排,因為營屬炮兵基本上是以迫擊炮為主要火器,戰鬥中集中使用,遂行壓制、攔阻、迷盲等任務,而無炮通常配屬給步兵分隊,戰鬥中分散伴隨步兵行動,所以營炮兵連連長的指揮位置在指揮觀察所裡重點指揮迫擊炮排。

    不管怎麼說,林小天是帶著四門無炮(另兩門已配屬給穿插分隊並全部損壞)來到了我們連準備跟哥們兒一塊撲向敵陣。只有我清楚,這小子對炮兵指揮射擊是個二吧摻子「水貨」,比他那輕武器射擊的「臭手至尊」水平強不哪去。所以,他才把迫擊炮排的指揮扔給懂專業的副連長,把炮陣地扔給迫擊炮排排長,自己冒著違反戰場紀律的風險配屬給步兵分隊。不過,營長發現這事後也沒說什麼,屬於無聲的默許了他的「擅離職守」。

    李運鵬、王厚忠還有孟來福把我們六連餘下的二個排也帶了上來,他們幾乎沒什麼傷亡,在後面一路跟進只顧著收攏人員了沒怎麼撈著仗打,包括王厚忠在內看上去精神狀態都不錯。

    沒功夫跟他們寒暄,我現在急切的需要人手,兩個排加上原來穿插分隊的二十八個人,我又來了底氣,偵察連配屬我們的李玉明等人也不放回去歸建了,偵察連一直跟團指揮所行動,他們也找不到。

    「玉明,你就帶著他們幾個跟我干吧,別他媽歸建了,在哪都是打仗,都是幹那幫兔崽子。」

    「中,連長我聽你的,我們幾個跟你干也順手了,你指揮到哪,俺就打到哪。」李玉明河南口音很濃,說話憨厚樸實跟他在戰場上的機警敏捷很不匹配。我非常喜歡這個一身武藝跟孫猛素質差不多的偵察班長,可也不知怎麼了,跟我一起參戰的老兵好像命都不太好,除了犧牲和受傷的,其他人打完仗差不多都復員了。李玉明復員後不長時間就因為替人打抱不平,沒弄幾下就誤傷人命,也怪那人體格太康,更怪李玉明功夫太深,三拳兩腳就將人致死,被判了無期徒刑。我去他服刑的監獄看過他,還是那付純樸的樣子,什麼都沒有變,表現的很好,已經減了兩次刑。

    歸我指揮的兵力再次過百,又是一支齊裝滿員的猛虎部隊,自是一陣興奮,打過幾仗終於明白,有人有槍腰桿子才硬,否則眼看著戰機稍縱即逝,那麼好的穿插敵後機會都無法把握也不敢冒然行動,自己乾瞪眼使勁跺腳也半點用不頂。

    我馬上根據當面敵情、地形和我方人員裝備情況進行了作戰編組。王厚忠率領一排配屬二門無炮為全連的左翼突擊隊,在敵左翼實施主要突擊,完成當前任務後,不要與敵戀戰迅速向主峰發展進攻。李運鵬率領三排配屬一門無炮為連的右翼突擊隊,戰鬥中向敵右翼實施輔助攻擊,主要是配合左翼突擊隊的行動。孟來福帶三挺輕機槍三具四0火箭筒和一門無炮為全連的火力隊,戰鬥中依我的命令隨時為兩個突擊隊實施火力支援。我帶著穿插分隊的原班人馬在左翼突擊隊後跟進,準備在兩個突擊隊打開突破口後迅速投入戰鬥向主峰勇猛衝擊。

    任務明確完,我又嚴肅的向幾個連隊干隊和排長明確戰場紀律,都是一些狠話,都是「斬」字當頭。

    林小天很是不滿,按他的想法是準備親自帶一個突擊隊的。我沒好氣的跟他說:「你現在歸哥們兒指揮,老實的跟著我一塊行動得了,沒上報你脫離指揮位置違反戰場紀律的事已經夠給你面子了。」

    使用王厚忠做為主攻突擊隊的隊長主要是聽取了李運鵬的意見,明確任務時他也沒什麼特殊反應,對於一名職業軍人來講戰場上被重用那是一種榮譽,而且副連長帶突擊隊天經地義。本來到了戰區,王厚忠的工作有目共睹,全連在他的調教下戰術能力有了很大提高,老同志還是很有經驗。只是我現在對他很不放心,尤其是兩天前那次突然「抽風」讓我覺得他是嚇破了膽,是怯陣,更讓我產生了疑人不用的想法。

    形勢逼迫,大敵當前,攻擊就要開始,連李運鵬這個跟我平級的指導員都俯首貼耳的聽命於我,不怕王厚忠來什麼老妖蛾子。就讓他上吧,仗打到這個份上,正是用人之際,此時不該對同志來什麼不信任,況且再膽怯的人也不敢不服從命令,誰敢拿戰場紀律開玩笑?

    又是一次長達半小時的火力準備,半山腰上的我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山崩地裂一般的震撼,在我的記憶中,好像輪戰時的炮兵火力實在太強大了,感覺炮彈比子彈還多。主峰附近諸高地全部被濃煙籠罩,巨大的爆炸聲將我的耳膜徹底擊穿。

    攻擊開始了,我們六連、四連、八連、一連、二連從五個方向敵人猛撲過去,另有三連、七連向敵側後穿插。

    這回我們連可是實施正面強攻,王厚忠帶著一排為連的主攻排衝在最前面,我帶著穿插分隊殘存兵馬居中,李運鵬帶三排在右翼猛攻,孟來福的火力隊不斷的以精確射擊壓制著敵人的明暗火力點。

    又是讓我刮目相看,兩天前還犯「抽風」的王厚忠居然異常英勇,直著身子揮舞著衝鋒鎗喲喝著沖在全連的最前頭。

    「我的老班長,我的好大哥,老弟以前多有冒犯,真是對不住了,從今天開始,你就是俺的親哥。」我還是在心裡默念著,讚美著王厚忠。

    「注意降低姿勢,各組『四0火』迅速向敵火力點開火。」通過通路時,我大聲提醒著衝擊的戰士們,敵人的暗火力點基本都復活了,步機槍向外噴著火。

    王厚忠的姿勢實在太高,沒到通路口就一個跟頭撲倒在地。

    「老王,老王。」我大聲呼叫著王厚忠,不顧一切的衝過去。

    我讓兩個戰士把王厚忠背下來,死也得把他背回來。同時命令伴隨的無炮和輕機槍壓制住敵人,通路暫時衝不過去,趕快回撤,準備組織第二次衝擊。

    「我這是哪呀?」王厚忠終於睜開了眼睛。

    「報告連長,副連長沒有受傷。」衛生員向我大聲報告。

    「什麼?你說什麼?」我的耳膜已經穿孔,周圍的槍炮聲響成一片,什麼也聽不清。但從衛生員的表情和嘴型,再看看身上一個窟窿也找不到的王厚忠頓時什麼都明白了。

    「王厚忠,**你祖宗,驢鳥!驢頹!驢熊!老子今天斃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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