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傳說 正文 第四部《風中勁節》第九十章敗露
    網友上傳章節第四部《風中勁節》第九十章敗露聲地在蘇婉貞臉上滑落耳旁傳來愛子驚異的叫聲:哭了?」

    她慌忙拭淚柔聲道:「傻孩子娘不過是想你爹……」

    話說到一半不知從何處傳來一陣嘈雜之聲令得她語聲一頓略有訝異地抬頭。

    身後一個錦袍福的中年男子臉色一沉喝道:「怎麼回事誥命夫人來參拜還有什麼人敢喧嘩。」

    主持的老人哪裡見過這等官威立時嚇得臉色白答不出話來。

    蘇婉貞忙轉頭輕道:「大哥你莫要嚇著老人家。」

    也就是這兩句對話的功夫後堂急急轉出一人慌慌張張施禮:「夫人恕罪這是我們收留的一個瘋叫花在裡頭鬧事我們正在教訓呢。」

    豈止是蘇凌就連盧東覺也有些不悅了:「明知夫人要來怎麼還弄些閒雜人進來。「

    這人更是驚慌愧亂:「我們也是看那瘋叫花餓得暈了一時動了惻隱之心哪裡知道這人竟是個不知事的渾人。明明都鎖到柴房裡去了不知怎麼還是掙了出來不過夫人放心我們斷不會讓他衝撞夫人的。」

    蘇凌冷冷哼一聲:「婉貞這裡太雜太亂了你先離開我留下好好處置這幫不知輕重的傢伙。」

    蘇婉貞只注意凝聽那外頭傳來的動靜。倒是沒在意兄長說些什麼。隔著一道牆隱約聽到打打罵罵地聲音想是那人吃的苦頭不小。

    東籬是何等仁善之人若他在場又豈肯叫人為了迎接貴人而欺凌卑微貧弱之輩。心念一動間便脫口道:「讓他們不要打了我去看看。」

    話音未落。便見蘇凌微微皺眉盧東覺也略有遲疑之色。廟裡的主持長者神色也頗為難。

    蘇婉貞心頭暗歎一聲剛才一時情急倒又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了。

    從來男女有別越是尊貴人家的女子越是不可以輕易在陌生男子面前出現。

    所以富貴人家的女眷出行。馬車俱是遮得極之嚴密又有前後護從擁衛若是入廟拜觀。那除了主持的老出家人便是廟中年青的弟子們也必要先驅趕管束起來斷不容衝撞貴女地。

    以往盧東籬的官職不大又不愛講究身份在這禮法規矩上從不十分拘緊於她的所以這些規則束縛她倒是沒有什麼特別深刻的感受。

    只是如今。她已是寡婦未亡人的身份又兼是一品誥命。更是蘇盧兩家道德風範的活招牌榮華富貴地最高保障。這進退出入自是有重重規矩管束的。

    聽那喧鬧之聲裡頭怕是有不下十個男人而且那個據說是叫花的人又有些來歷不明且極之卑賤以她的身份怎好輕見。

    見她蹙眉蘇凌笑笑上前一步:「我去瞧瞧。」

    蘇婉貞忙道:「不用勞煩大哥了。」

    自己的這位長兄。好逸惡勞貪財小性。又有些寡恩薄情。以往與東籬有也過一些衝突矛盾的。只是她素來也不是記仇記恨的人原本又極重感情還念著扳倒九王一脈為丈夫平反大哥頗有一些功勞。所以雖然兄長如今因著自己頗受皇家看顧照料而處處著意親近她也從不拒絕或疏遠。從來人無完人有很多事想得太多看得太透便少歡欣。倒不如安然享受眼前的親情為好。

    但不記恨兄長是一回事對蘇凌的為人處事她卻是一直不太認同的此時哪裡敢讓大哥進去怕不將那個可憐地人打罵一番還順便一張名帖送官府裡治罪嗎?

    「東覺你去看看那人流浪乞討想來也是可憐之人不要太為難他了。」她這般淡淡吩咐了一聲。

    論長幼蘇凌為兄長而盧東覺卻是小弟論官職蘇凌也確實比盧東覺大了好幾級。

    蘇婉貞以長嫂身份吩咐小叔子做事倒也是理所應當的也是對長兄地尊重。倒也不至於讓蘇凌有什麼不自在的感覺。

    盧東覺應得了一聲便往裡去了。

    時光荏冉如今地盧東覺早已不是當年時時跟在長兄身後的小小少年郎。也曾科場取功名也曾公堂斷是非也曾多年為官屈居縣令也曾兄蒙奇冤受盡他人冷眼薄待也曾冤案平反飛黃騰達這麼多年挫折起伏少年時的銳氣和鋒芒漸漸磨得平滑圓潤了。

    只是他到底是盧東籬教出來的弟子為人處事自律自警之處終是比蘇凌勝上許多。

    等見了那大院中被一干人按著踢打的叫花時也並不曾有什麼鄙夷輕視之心反而大喝了一聲:「住手。」

    雖然他沒有穿官服但那份威儀氣度卻是瞞不了人的。就算不認識光猜猜也知道是誥命夫人身邊的大人物。這一聲叫出來誰敢不聽上十個人立刻收了手分站兩旁。

    奇怪的是剛才被十人人按著猶自掙扎地瘋叫花子被這一喊立時就不動了就著被踢打在地的姿式伏在地上連頭也沒抬一下。

    打人地眾人互相看幾眼暗道這瘋子也知道怕官啊。

    盧東覺只道他挨了打受了驚上前幾步柔聲道:「你別怕我讓他們不許再打你就是。」

    卻見那個叫花子只是死死低了頭動也不肯動一下更不曾應一聲。

    盧東覺雖沒生氣旁人卻嫌他不知好歹重重喝了一聲:「叫花子還不謝謝大人。」

    也不知道這人是不是被嚇著了身子忽得劇烈得顫抖起來。

    盧東覺心中生憐也不嫌他身份低賤卑微直走到他面前伸手自袖中取了一錠銀子便要遞到他手裡去:「我瞧你有手有腳也該有點力氣何必一世乞討拿著這些銀子做點小生意也好。」

    他語氣自覺溫厚不知為什麼這人卻似受了極大驚恐整個人往後縮去。

    盧東覺略一皺眉伸手去按他的肩膀不讓他逃開同時俯身彎腰意欲拉近距離。

    四周眾人只見到轉瞬之間那位大人的身子忽得一僵然後晃了一晃便似要跌倒一般聲音倏然沙啞:「你……」

    只說得一字便忽得鬆開手踉踉蹌蹌後退三步臉上神色竟似見鬼了一般雙眼直直地盯著那叫花子。

    大家也沒看清到底生了什麼只當這瘋子剛才又對大人無禮了。眾人心頭惶恐不安便有人直衝過來:「你這傢伙怎麼連大人也敢冒犯。」

    眼看著又要伸腿踢人盧東覺忽得大吼一聲:「我看哪個敢踢他?」

    這一聲喝怒極憤極卻把人嚇得當時就呆住了。

    盧東覺深深吸了口氣望望直到現在還低著頭直如泥雕木塑一般坐著不動的那人這才徐徐道:「他不過是個可憐人你們怎能這樣欺辱於他呢。先把他好好安頓吧。待我把夫人送往寓所之後自會派人來把這可憐人接走安置的。

    眾人自是連連點頭一迭聲地表示對大人仁慈心腸的感激佩服。

    盧東覺扭頭想走遲疑一下復又走回到那人身旁一點也不顧及身份毫不在意旁人驚訝的目光看似只為和那人談話方便竟一屈膝以一種半跪的姿式蹲了下來他的聲音也異常輕柔:「你……你在這裡是……不是也仰慕盧夫人的風範想要見一見呢?若是……如此我可以幫你……我帶你到旁邊可讓你在近處……偷偷瞧一眼盧夫人……還有……盧公子……」說到後來不知為什麼聲音竟有些哽咽。

    盧東籬沉默了半晌然後徐徐搖頭。是他太衝動了吧只聽人說起盧夫人三字便失了心也失了神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本能地掙扎本能地拚命本能地想要多靠近哪怕一寸的距離。只是鬧出這麼大的動靜甚至連東覺也引了過來卻又是何苦。

    現在的他根本連看人的能力都沒有。靠得再近他也看不到妻子傷心的容顏看不清自己的唯一的孩子已長成什麼樣子。他能見到的只是兩個模糊的紅色影子罷了。

    相見不如不見又何苦必要相見。

    只是剛才一時衝動已叫東覺窺破了行藏此時若再勉強近前萬一再叫其他人現則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婉貞也罷。愛子也罷甚至蘇盧兩家所有地族人也罷受他的連累已有許多好不容易才有安定的日子何忍再讓他們平安寧靜的生活受到絲毫威脅。

    盧東覺見他搖頭也怔怔呆了一呆嘴唇動了動卻沒說什麼。只是默默地站起了身。

    其實以盧東籬現在的落魄淒涼外形變化就算是熟人也很難認得出來。而且縱然是再熟再親近之人怕也難以想到死人復生的可能只當是長得像罷了。

    可盧東覺卻不是其他人。

    盧家東字輩。盧東籬居長而盧東覺最幼。平日兄弟們讀書做人多是長兄帶領管束盧東覺因著最小便是最讓長兄操心照料的。他的學問知識為人處事多是盧東籬言傳身教地後來盧東籬為官四方也一直把他帶在身邊照料呵護。無微不至。

    對於盧東覺來說盧東籬實在是亦兄亦父亦師的存在。如此親近之人。彼此的瞭解自是極深的。

    而且。當日盧東籬身死盧東覺受牽連罷官他卻連哭都沒空哭一聲就長途快馬趕到定遠關親自為盧東籬收斂屍體操辦後事移棺歸故土埋葬。

    他親自查看過盧東籬的屍體。

    雖然。風勁節當年在替身身上是下了大功夫的但所謂易容術。也並不是神仙術要瞞瞞普通人是沒問題要想完全瞞過至親至近之人卻不是那麼簡單地。

    盧東覺親自為盧東籬的遺體擦身換衣雖然身體上一切特徵都沒有什麼問題可他的確總隱隱有點不對勁的感覺。但實在是長相啊身體特徵啊甚至胎記啊都絕無半點差錯他也確是沒想到死的可能不是盧東籬只當是長年不見身體多少有了些變化罷了。

    然而此刻在全無心理防備的時候看出盧東籬的長相特徵心中一震一蕩之間幾乎本能地認出來了這是他的兄長他的老師他至親至近之人。

    可惜多年的人間磨折仕途歷練之下他已不是當初熱血少年他甚至不敢放聲一哭不能縱聲喚一句兄長。

    他只得咬了牙慢慢站起來他只得深深呼吸努力平定自己地心緒硬生生讓自己的表情回復鎮定這才回頭而去。

    他走得很慢卻沒有回所以看不到那個被人所看不起地流浪瘋叫花十指扣在地上拚命用力所以指尖已隱隱有血色婉延於地。

    蘇婉貞在前堂仰望著高處風勁節的雕像靜靜地出神。

    直等到盧東覺回來淡淡說一句:「不過是個可憐人我給了他點銀子安撫了一下已然沒事了。」

    蘇婉貞也輕輕點點頭這本來就是小事原不必去多費心地此時她心境又極之傷懷自是沒有多注意盧東覺的神色。

    倒是蘇凌平時最能承奉上意查顏觀色此時見盧東覺看起來雖神色如常但眼神卻閃爍不定似是受了極大驚嚇且心緒極為激動一般。蘇凌心中微動口裡卻不問只低聲道:「婉貞天色不早了本地地方官還準備了迎接你的儀式不好叫人等得太久。」

    蘇婉貞點點頭也不多說便攜了愛子的手行了出去。

    當朝的禮部侍郎和應天知府一左一右護在她的身旁隨行而出。

    一個民間女子此生能有這樣的威風這樣的榮寵該是至尊至極了吧。

    世間女兒最大地榮耀除了進宮侍君之外便是鳳冠霞佩誥命皇封了吧。

    然而蘇婉貞有最高等級的鳳冠霞佩做為未亡人卻永遠不會有佩戴地機會。她是當朝的一品誥命卻連坦然行走於陽光下的自由都已沒有了。

    她一步步向廟外行去外面是禮儀重重規矩森嚴而尊榮華貴的世界外面是永遠永遠等待她的囚籠。

    永遠不會有人微笑著與她共坐月下看星辰漫天。永遠不會有人摘了清晨含露的鮮花溫柔地簪在她的間。

    這茫茫世間她再也找不到一個人可以同品詩共作畫偕手賞花並肩游春她再不能在溫暖燭光下守候在那操心勞碌的人身旁她再不能遠隔著萬里關山去牽腸掛肚親手製衣。

    現在的她是蘇盧兩家活生生的貞潔牌坊會走路的皇封敕命是兩家的榮耀兩家的光輝兩家的資本兩家的保障。

    所以她必得安安心心地走到用親情用皇恩用禮法織就的深深牢籠中以未亡人的身份接受禮敬和尊崇。

    她是那高高供起來的牌位神像她再不能自真心地微笑再沒有歡樂的資格。她不能享受陽光她不能感受春天她不能再擁有活生生的靈魂。

    天地蒼茫這個在大趙國最受尊崇的女子除了手中緊緊抓住的愛子除了小心呵護的亡夫僅餘的血脈她不再擁有任何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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