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東異志 第二卷 重返關東 第三十九章 拜山(一)
    「沒錯像曾永銘這樣的封疆大吏儼然就是吉林地界的土皇上。一般的金銀美女恐怕已難勾起他的興趣。貧道猜想能讓他為之動容的:除了比現在更大的官職之外就是人人都夢寐以求的永生了」

    「但是……咱們即不能給他官職也給不了他永生啊」胡老三反問道。

    「誒……胡兄弟此言差矣」靜虛道長一搖拂塵。「這官職是實實在在大小真偽放在檯面立刻就能探查出來而這永生卻是虛的那曾永銘再精也不能以死相驗啊」

    「這麼說道長您是要智斗曾永銘囉」

    「沒錯貧道就要智斗這個狗官。眾位請想:曾永銘之所以拿靜玉為挾來逼迫四哥抬參皆因有人向他透露參場的秘密。我們修道之人講究一個萬物循環、陰陽互變。既然告密人能讓狗官囚禁四哥自然也有本事將四哥釋放。故而貧道受此啟便想反其道而為之」

    胡老三聽罷連連點頭稱讚:「好一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過倘要想讓這狗官相信還必須要找一個官宦中人才行這人道長你務色好了麼?」

    「哈……」靜虛道長輕笑一聲「老三兄弟的確料事周全。大家不用擔心貧道在來此定居之前就將此事打聽妥了。能讓曾永銘言聽計從的只有兩人:其中之一是早年隨他出征的軍師此人姓貝是一個握有實權的鐵腕人物他為人以刁鑽和刻薄聞名但對曾永銘卻是忠心耿耿可說是一心不二;其二就是懷德鎮黑風嶺的總轄大寨主崔二毛子傳言此人表面粗魯爽直背地卻極其奸詐詭譎並且貪心十足這些年來他與狗官勾結起來在黑白兩道層層盤剝百姓給曾永銘帶來極大的利益故而深得狗官器重」

    胡老三聽罷點了點頭說道:「看來道長已經準備得異常充分了既然如此那您可曾打算從誰身上下手?」

    靜虛道長微微一笑擺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說道:「貧道已經想妥了那貝軍師城府極深與他交往須加上十二分的小心稍有不慎便會落得個沒法收場的後果;而崔二毛子雖然狠毒畢竟是個鬍子貧道一生與無數鬍子打過交道深知鬍子本性。不管他多麼凶狠只要咱們砸得起錢他便是咱們身前的一條狗你讓他咬誰他就乖乖咬誰。故而貧道覺得應先打開崔二毛子這個豁口」

    「但咱們誰有那些銀子能餵飽那些畜生呢?」洪屠戶此前一直靜靜聽著直到聽見『銀子』二字突然開腔說話。

    「我們三個的確沒有但是有一個人有」靜虛道長說完臉上現出一絲壞笑轉過頭來直勾勾地瞧著我。

    「這個……」我尷尬地笑了笑知道這一年的諸事都瞞不了靜虛道長的隨念訣便只好點頭承認。我掏出燕叔生前留下的所有家當:一沓薄薄的銀票還有幾十兩散碎的銀子靜虛道長將銀票接過粗略地點了點——票面的數額還有九千餘兩。

    「不止這麼多吧」靜虛道長說道。我聞聽此言臉咧得跟苦瓜似的答道:「道長小侄身上就這些了還有的一份是《龍興風水圖志》賣得的八萬兩銀子我之前悉數都存進了商行裡只是現在鄧老先生仙逝這本書又落回到我的手裡所以這八萬兩銀子應當仍是屬於鄧家和獨孤家的」

    「嗯……理應如此」靜虛道長點頭「不過……這崔二毛子胃口極大九千餘兩恐怕難以餵飽他」

    聞聽此言我急得直咂舌頭問道:「道長那依您說怎麼才能在短時間內弄來大筆銀子呢?」

    靜虛道長似乎對此早有準備笑著答道:「知焉你怎麼一時聰明一時糊塗?難道你忘了?在雲南探墓時你還帶出一對兒小金箱子呢?這倆箱子起初是踩在陳圓圓的腳底下的理應價值連城十分貴重」

    我一聽這話暗自在心中叫苦不迭想道:靜虛道長這『隨念訣』可真夠絕的就連小金箱子這點秘密都被他探到了看來我這紫微星當得也有夠辛苦的不過誰讓我是紫微星呢別管是真的假的該出的血還是得出。想到這兒我便應道:「小金箱子的確是挖出了兩隻只不過這東西的機關做得太為複雜一般的鎖匠根本就沒法開啟倘若硬開則定會毀了裡面的寶貝。我見他實難破解便遵了鄧老前輩的囑托將這東西交給華萊士研究了現在也不知他打開沒有」

    靜虛道長聽完點頭回道:「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貧道以為上蒼既然選定了你就必然會對你處處庇佑的所以你只管放心便好可一切均不會逃出上天的安排之中無量天尊!」

    說完此話靜虛道長便重新飄然落座。他與洪屠戶二人敘舊之言自不必細說眾人又聊了半個時辰之後天色便不覺到了晚飯時間。這時正逢靜虛道長所雇的老者登門送飯此次他所送的不再是淡飯清茶而是一罈老酒和半駝烤得焦黃的馬肉。洪屠戶與胡老三一見酒肉自是喜得拍手稱快也顧不得謙讓便席地而坐即撕即啖起來。靜虛道長依舊是飲清茶、咽素米一副悠然自然的表情。

    望著三人進餐的模樣我心裡突然生出一股別樣的感覺:乍一看好似有幾分喧鬧但仔細看來又夾雜著一種平靜溫和的安全感。那是一種氛圍一種無論怎樣的鐵漢都會感到舒服的依賴感。

    晚餐過後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起來我們便策馬啟程了此行的目的很明確就是去拜會崔二毛子。靜虛道長將馬匹和應用之物全都準備妥帖家裡的草屋和裡面的家當就全數留給了賣馬的老者之後幾天我們四人翻山越嶺一直向東行了二三百里這一日終於就進了懷德鎮的外街。

    懷德鎮是吉林地界出了名的大鎮店。從東到西策馬揚鞭也要行得半日方能通過。康乾盛世階段此地出過一個忠孝憐悌、品行剛正的大善人。康熙爺為了查證此人便親自到此微服私訪結果事也湊巧康熙這隨街一走還就真撞見此人廣為佈施積德行善的義舉。康熙爺一見甚是感動突然詩興大就賞他『胸懷坦蕩仁義尚德』八個大字。久而久之康熙賜字的故事越傳越玄恰巧此地也沒有名字於是山民就把此地稱為『懷德』了。

    懷德是一個多民族的混居之地。其中既有失勢落魄的滿洲八旗子弟也有闖關東逃難至此的漢人。鎮子裡靠近西北的方向甚至還有俄國人建起的一間哨所。以前我去遼西進藥時曾經多次經過這裡此處晝夜都有軍兵把守可謂是戒備森嚴。

    我四人先在鎮西的一家鄭家老店落了腳。為了不引人注意四人暫分為兩組到懷德鎮裡去踩盤子。『踩盤子』乃是鬍子圈兒裡人盡皆知的黑話意為打探消息。洪屠戶和靜虛道長這對老搭檔搭許久不見只有許多話說就分在另一組;我和胡老三則分到了另一組。

    早飯吃過四人便兩兩出門奔著懷德鎮的南北方向分開了。我和胡老三此次負責打探南面主要是通過與當地人閒談之機打探崔二毛子營寨的人馬情況及其本人的性格喜好。為了方便與當地人交談我倆並沒騎馬扮成一對進貨的主僕便向那南街去了。

    吉林的天氣異常乾爽不時有微風刮過拂在臉上那滋味別提有多愜意了。八月的關東正是一年中最美妙的季節:放眼望去從上到下均是一片花紅柳綠、草木皆豐的靚景;黑泥逸散的腐味正肆無忌憚地在空氣裡瀰漫著;耳旁鳴響的儘是鳥雀知了妙音行在路上身旁六七丈高的脆皮白楊徐徐向下飄灑著綠葉一群五六歲的頑童正跨著紅肚兜繞著大樹你追我趕玩得不亦樂乎可謂是一派祥和安樂的盛景。

    一見此景我不禁萌生出些許的傷感之情心中不自覺回憶起迷魂陣中的夢蓉來。她溫婉活潑、天真可愛與靜玉的冷面素顏相比她的出現更有一種讓人禁不住去疼愛的親和之感。在雲南生活的幾十天裡我倆之間的話語雖然不多但已然形成不小的默契倘若沒有之後的黑殿之危我倆現在可能已經是一對如蜜般的戀人了。

    在去往懷德鎮的路上靜虛道長給我講了許多關於迷魂陣的奧妙:這種法術也叫催眠傳言它起源於國外是利用心理暗示控制人的一種技巧。而它之所以能夠對人百試百靈其根本原因就是抓住了人性的弱點將你深埋在心底的一絲愧疚和痛楚頃刻挖出再狠狠擲在地上讓你心裡徹底窒息再完全失去抵抗它便可以對你肆意妄為了。可以說這法術的精髓就是揭開了每人的心底隱藏著的痛處:有的是至親去世有的是生離死別。總之都是些不堪回的往事。人有一個自我保護的天性在理智清醒的時候每每念及此處都會自動迴避但在半昏半迷的睡夢之間時人心是最為脆弱的所有掩藏心底的東西都會突破這個保護隨時隨地都可能會爆故而威力巨大足以害人。

    憶完這段痛處之後我的注意又重返現實。隨著我倆不斷向南行進身前的路人逐漸增多起來我忙與胡老三一同抓住機會借收購山貨為由同身旁左右的山民聊得火熱。片刻之後我倆面前陡然變得開闊位於那山坳中的儼然是懷德鎮裡最大的一個馬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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