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不低頭(又名:槍手·手槍) 正文 濺血·暗鬥
    一

    十二點四十三分。

    張大帥搶口裡的血已停止往外流。

    每個人都在看著他冷冷的看著他。

    不管他生前是個大老粗也好是條老狐狸也好現在他已只不過是個死人。

    死人全都是一樣的。

    黑豹的神情彷彿已顯得很疲倦忽然揮了揮手。

    「走吧大家全走吧。」

    張大帥帶來的人全部怔住他們正準備拼最後一次命。

    這次不是為張大帥拚命這次他們準備為自己拼一次命。

    他們誰也想不到黑豹居然會放他們走。

    「我並不想殺你們從來也不想。」黑豹的聲音也彷彿很疲倦。

    「你們全部都跟我一樣是被別人利用的我只希望下次你們能選個比張大帥夠義氣一點的人再為他拚命。」

    突然有人在大叫:「我們兄弟跟著你行不行?」

    黑豹笑了笑笑得也同樣疲倦:「先回去洗個熱水澡好好的睡一覺到明天起來時你們的主意若是還沒有改變再來找我。」

    於是大家只好散了。

    那些用黑中蒙面提著大刀的人也忽然全都消失在黑暗裡。

    他們走得和來的時候同樣神秘。

    黑豹看著地上張大帥和梅禮斯的屍體看著他們扭曲可怕的臉喃喃道:「他奶奶個熊愁眉苦臉的幹什麼地獄裡的賭鬼多得很你們不會到那裡再去開賭場嗎?」

    「你放心等你到了那裡時他們一定早已開好賭場在那裡等你。」

    高登居然還沒有走正在冷冷的看著他。

    黑豹突然又大笑:「等我去幹什麼?去搗亂?」

    高登還是冷冷的看著他過了很久才慢慢說道:「我現在才看出來你好像也跟張大帥一樣臉上也戴副面具。」

    「現在太晚了你也許還看不清楚。」黑豹還在笑:「我勸你也先回去洗個澡睡一覺明天你若還想看我一定讓你看個仔細。

    「明天早上?」

    「早上你能起得來?」

    「也許我今天晚上根本就睡不著。」

    「睡不著可以找個女人陪你。」黑豹淡淡的說:「這地方什麼都貴就是女人便宜。」

    高登看了看地上的屍體又過了很久忽然笑了笑笑得彷彿有些淒涼。

    「這地方的人命豈非也很便宜?」二

    霞飛路上那棟三層樓的洋房裡槍聲也突然停止。

    所有的聲音全部停止。

    鮮血卻還沿著樓梯慢慢的往下流。

    金二爺踏著血泊慢慢的走上三樓推開了一面窗子。

    外面群星燦爛新月如鉤。

    春天的晚上總是美麗的。

    金二爺吸了口雪茄竟沒有現他嘴裡卸著的雪茄早已熄了。

    「今年的春天來得真早……」他心裡彷彿有很多感慨。

    田八爺站在他身旁感慨也好像並不比他少。

    他們似乎已完全忘了自己是踏著別人的血泊走上來的。

    「明天我們應該到郊外走走去」金二爺忽然間又說。

    田八爺立刻同意。

    「龍華的桃花現在想必已開了。」

    其實他們又何必去看桃花?

    他們腳底上的鮮血那顏色豈非也和桃花完全一樣?

    突然間樓下又有槍聲一響。

    金二爺皺了皺眉向樓下呼喝:「什麼事?」

    「是青鬍子老六他還沒有斷氣我又補了他一槍。」樓下有人在回答青鬍子老六是張大帥留在這裡看家的。

    金二爺點點頭臉上露出滿意的表情。

    他知道這一槍已是這地方最後的一槍。

    他們自己人的損失雖然也不小可是張大帥剛派口來支援的那十八個人現在已沒有一個再活著的了。

    那個日本人荒木雖然還活著卻已投降了他——武士道的精神有時也同樣比不上金錢的誘惑力大。

    金二爺微笑著說:「這地方以後我們也可以開個賭場。」

    田八爺打著了他剛從英國帶回來的打火機為他燃著了雪茄也在微笑著:「貴賓室一定要在三樓上我相信一定有很多人喜歡在樓上看月亮。」

    新月如鉤。

    這一場慘烈的火並似已完全結束。

    現在正是十二點五十七分。三

    兩點零三分。

    波波突然從惡夢中醒來。

    窗外夜涼如水她的枕頭卻已被冷汗濕透。

    他剛夢見羅烈夢見羅烈手裡拿著把刀問她為什麼要對不起他。她又想見她父親眼睛裡流著淚。

    然後她忽然看見黑豹。

    這已不是惡夢。

    黑豹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回來了正站在床頭凝視著她。

    他看來彷彿很疲倦但一雙眼睛卻比平時更亮。

    「我睡得一定很熟連你回來了我都不知道。」波波笑得有點勉強。

    她還沒有忘記剛惡夢。

    「你睡得並不熟。」黑豹盯著她的眼睛:「你好像在做夢?」

    波波不能不承認…

    「我夢見了爸爸……」她忽然問:「你打聽到他的消息沒有?」

    黑豹搖搖頭。

    波波歎口氣:「我剛才也跟人打聽過他們也都沒有聽說過趙大爺這個人。」

    黑豹忽然沉下了臉:「我說過你最好還是不要出去。」

    「我沒有出去只不過在門口走了走買了兩份報隨便問了問那個賣報的老頭子。」

    黑豹沒有再說什麼。

    他已開始在脫衣服露出了那一身鋼鐵般的肌肉身上鐵鉤的傷痕似已快好了。

    這個人就像是野獸一樣本身就有種治療自己傷痛的奇異力量。

    波波看著他忍不住又問:「你今天到哪裡去了出去了一整天也不回來看我一趟害得我一直都在擔心。」

    「我的事你以後最好都不要過問也用不著替我擔心。」

    他看見波波的臉色有點變了聲音忽又變得很溫柔:「因為你若問了就一定會更擔心我做的本就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事。」

    波波眨著眼:「我不管你做的是什麼事只要你對我好就夠了。」

    黑豹凝視著她忽然笑了笑:「明天我有樣東西送你。」

    「什麼東西?」波波眼睛裡出了光。

    「當然是你喜歡的東西到明天你就會看到了。」

    他掀起了薄薄的被在她身旁躺下。

    波波的心突然跳了起來。

    也不知道為了什麼她忽然覺自己竟一直在期待著。

    期待著他回來期待著他那又溫柔又粗暴的撫摸和擁抱。

    但黑豹卻只淡淡的說了句:「睡吧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做。」

    然後他竟似已真的睡著。

    波波咬著嘴唇看著他心裡忽又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她心裡從來也沒有過這種滋味。

    那不僅是失望。

    「他為什麼不理我?難道他今天在外面已有過別的女人?」

    然後她又替自己解釋。

    「他若喜歡別的女人又何必回來?」

    這解釋連她自己都不滿意她的心越想越恨不得把他叫起來問清楚。

    可是她忽然又想起了「明天」想起了明天的那份禮物。

    她心裡立刻又充滿了溫暖和希望。

    世界上又有哪個女人不喜歡自己情人送給她的禮物呢?

    就算只不過是一朵花也好那也已足夠表現出他的情意。

    何況黑豹送的並不是一朵花。

    他送的是一輛汽車。

    一輛銀灰色的汽車美麗得就像是朦朦春夜裡的月亮一樣。

    「明天」已變成了今天。

    今天的陽光也好像分外燦爛輝煌。

    銀灰色的汽車在初升的太陽下閃著光。

    在波波眼睛裡看來它簡直比天上所有的星星和月亮加起來都美麗得多。

    她跳了起來摟住了黑豹的脖子。

    雖然還早銜上已有不少人不少雙眼睛。

    可是她不管。

    她喜歡做一件事的時候就要去做從來也不管別人心裡是什麼感覺。

    現在她心底裡不但充滿了愉快和幸福也充滿了感激·

    現在羅烈的影子距離她似已越來越遙遠了。

    她覺得她並沒有做錯。

    黑豹也沒有錯。

    一個年輕健康的女人一個年輕健康的男人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本來就是任何事都可能生的。

    那其中只要沒有買賣和勉強就不是罪惡。

    陽光也同樣照在黑豹臉上黑豹的臉上黑豹的臉也跟著那輛銀灰色的汽車一樣顯得充滿了光采顯得生氣勃勃。

    波波看著他。

    他的確是個真正的男人有他獨特的性格也有很多可愛的地方。

    波波下定決心從今天起要全心全意的愛他。

    事已過去慢慢總會忘記的。

    羅烈既然是他們的好朋友就應該原諒他們為他們的未來祝福。

    波波情不自禁拉起黑豹的手柔聲道:「你今天好像很開心。」

    「只要你開心我就開心了。」黑豹的聲音也彷彿特別溫柔。

    看來他今天心情的確很好。

    「我們開車到郊外去玩玩好不好?」波波眼睛裡閃著光:「聽說龍華的桃花開得最美。」

    她又想起了那個繫著黃絲中的女孩子現在她的夢已快要變成真的了。

    黑豹卻搖搖頭:「今天不行。」

    「為什麼?」波波撅起了嘴:「今天你又要去看金二爺?」

    黑豹點點頭目中露出了歉意。

    「我一定要看他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波波顯得有點兒不開心她不喜歡黑豹將別人看得比她還重要。

    對金二爺她甚至有點嫉妒。

    黑豹忽然笑了笑說:「你遲早總會有一天會看見他的……」

    從樓上看下來停在路旁的那輛銀灰色汽車光采顯得更迷人。

    波波伏在窗口又下定決心一定要學會開車而且還要買一條鮮艷的黃絲中。四

    金二爺開始點燃他今天的第一支雪前。

    黑豹就站在他的面前好像顯得有點心不在焉。

    金二爺很不喜歡他的手下在他面前表現出這種樣子來·

    他噴出口煙霧:「昨天晚上你又沒有回來。」

    黑豹在聽著。

    「我雖然知道你一定得手但你也應該回來把經過情形說給我聽聽。」金二爺顯得有點不滿意:「你本來不是這麼散漫的人。」

    黑豹閉著嘴。

    「你不回來當然也有你的原因我想知道是為了什麼?」金二爺還是不放鬆。

    黑豹忽然道:「我很累。」

    「很累?」金二爺皺起眉:「我不懂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我想回家去安安靜靜的住一段時候」黑豹的表情很冷淡:「目前這裡反正已沒什麼要我做的事了。」

    金二爺好像突然怔住過了很久才將吸進去的一口煙噴出來·

    他臉色立刻顯得好看多了聲音也立刻變得柔和得多。

    「你以為我是在責備你所以不開心?」

    「我不是這意思。」黑豹的表情還是很冷淡「我只不過真的覺得很累。」

    「現在大功已告成這地方已經是我們的天下。」金二爺忽然從沙」上站了起來走過去輕拍著黑豹的肩「你是我的大功臣也是我兄弟我的事業將來說不定全都是你的我怎麼能讓你回去啃老米飯?」

    「過一陣子我說不定還會再回來。」黑豹的意思似已有些活動了。

    「但現在我就有件大事非你不可。」金二爺的神色很慎重。

    黑豹忍不住問:「什麼事?」

    「張三爺一走擋我們路的就只剩下一個人了。」

    「田八爺?」

    金二爺笑了笑:「老八是個很隨和的人我從來不擔心他。」

    「你是說喜鵲?」黑豹終於明白。

    「不錯喜鵲?」

    說到「喜鵲」兩個字金二爺眼睛裡突然露出了殺機:「我不想再看到這只『喜鵲』在我面前飛來飛去。」

    「可是我們一直找不到他。」

    這只喜鵲的行蹤實在太神秘幾乎從來都沒有露過面。

    有一次金二爺活捉到他一個兄弟拷問了七個小時才問出他是個長著滿臉大麻子的江北人平常總是喜歡帶著副黑眼鏡。

    但這個人究竟姓什麼?叫什麼?是什麼來歷?有什麼本事?就連他自己的兄弟都不知道。

    「這只喜鵲的確不好找」金二爺恨恨道:「但我們現在卻有個好機會。」

    「什麼機會?」

    「這張條子是田老八昨天晚上回家去之後才現的。」

    金二爺從身上掏出一張已揉得很縐了的紙。

    紙上很簡單寫著:「你等著二十四個小時內喜鵲就會有好消息告訴你。」

    黑豹皺了皺眉:「這是什麼意思?」

    「老八回家的時候這張條子就已在那裡他的三姨太卻不見了。」

    「喜鵲綁走了田八爺的三姨太?」

    金二爺歎了口氣:「喜鵲想必也知道這位三姨太是老八最喜歡的人所以想借此來要脅他我想老八昨天晚上一定是睡不著的。」

    他歎息著好像很同情但是他的眼睛裡卻在著光。

    「所以喜鵲今天一定會跟田八爺聯絡。」黑豹的眼睛似也亮了。

    「我已關照老八無論喜鵲提出什麼條件來都不妨答應。」

    「我們當然也有條件。」黑豹試探著。

    「只有一個條件。」金二爺的眼睛又露出殺機:「無論什麼事都得要喜鵲本人親自出來跟我們談因為我們只相信他。」

    「他肯?」

    「不由得他不肯。」金二爺冷笑:「他這樣做當然一定有事來找我們莫忘記這地方到底還是我們的天下。」

    黑豹承認。

    「何況我們所提出來的條件並不算苛刻並沒有要他吃虧。」金二爺又說道「見面的地方由他選時間也隨他挑我自己親自出面跟他談每邊都只能去三個人。」

    「三個人?」

    「其中一個人當然是你。」金二爺又在拍著他的肩:微笑著。

    「還有一個是誰?」

    「荒木」

    「張三爺請來的那個日本人?」黑豹又皺了眉。

    「我也知道他不是個好東西但他卻是柔道的高段比野村還要高兩段。」

    「他能出賣張三爺也能出賣你。」黑豹對這日本人的印象顯然不好。

    「所以我一定要你跟著我。」金二爺微笑著「何況荒木也不是不知道他當然明白我能出的價錢一定比喜鵲高。」

    黑豹不再開口。

    「下管怎麼樣你今天都千萬不能走遠隨時都說不定會有消息。」

    黑豹點點頭忽然道:「梅律師那輛汽車我已經送了人。」

    「那本來就該算是你的」金二爺微笑著坐口沙上:「你如果喜歡張老三那棟房子也隨時都可以搬進去。」

    這句話無異已告訴黑豹他在幫裡已取代了張三爺的地位。

    這連黑豹的臉上都不禁露出了感動的表情但在嘴裡並沒有說什麼微微一躬身就轉身走了出去。

    金二爺吸了口雪前忽然又笑道:「那女孩子是個什麼樣的人?究竟有什麼魔力能叫你一連陪著她兩個晚上?」

    黑豹沒有口頭只淡淡的說了句:「她當然也是個婊子只有婊子才跟我這種人在一起。」

    門外是條很長的走廊。

    走廊上幾條穿短打的魁梧大漢看見黑豹都含笑鞠恭敬禮。

    黑豹臉上連一點表情也沒有。

    他慢慢的走出去忽然現有個人在前面擋住了他的路。

    一個日本人四四方方的身材四四方方的臉。

    但他的眼睛卻是三角形的正狠狠的瞪著黑豹。

    黑豹只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我不喜歡別人擋我的路。」

    荒木的拳頭已握緊還是狠狠的瞪著他眼睛裡閃著凶光。

    但他還是讓開路。

    「你的朋友野村是我殺的。」黑豹從他面前走過去冷笑道:「你若不服氣隨時都可以來找。」

    他頭也不回的走下了樓梯。

    這時范鄂公正從樓梯口走上來這次讓路的是黑豹。

    他對這位湖北才子一向很尊敬。

    他一向尊敬動筆的人不是動刀的。

    「這小子竟想用走來要脅我。」金二爺在煙缸裡重重的按熄了他的雪前煙正在對范鄂公牢騷:「梅律師那輛汽車我本來是想送給你的但他卻送給了個婊子。」

    范鄂公正從茶几上的金煙匣裡取出了一隻茄力克開始點著。

    「我剛從爛泥把他提拔上來他居然就想上天了。」

    金二爺的火氣還是大得很:「照這樣下去將來他豈非要騎到我頭上來。」

    「不錯這小子可惡。」范鄂公閉著眼吸了口煙:「不但可惡而且該殺。」

    金二爺冷笑:「說不定遲早總有一無……」

    「要殺就應該快殺。」范鄂公悠然道:「也好讓別人知道在金二爺面前做事是一點也馬虎不得否則腦袋就得搬家。」

    金二爺看著他:「你是說……」

    「這就叫殺雞做猴讓每個人心裡都有個警戒」范鄂公神情很悠然「以前梁山上的大頭領王倫做法就是這樣子的。」

    金二爺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金二爺雖然不懂得歷史考據但水游傳的故事總是知道的。

    他當然也知道王倫最後的結果是被林沖一刀砍掉了腦袋。

    范鄂公也開始在閉目養神這問題他似已不願再討論下去。

    金二爺沉思著忽然站起來走出門外。

    「黑豹呢?」

    「到奎元館去吃早點了。」

    「他回來時立刻請他進來。」金二爺道「他昨天晚上立下大功一件我有樣東西剛才忘記送給他。」

    現在他已明白要讓別人知道替金二爺做事的人總是有好處的。

    「再派人送五十支茄力克半打白蘭地到范老先生府上去。」金二爺又吩咐「要選最好的陳年白蘭地范老先生是最懂得品酒的人。」

    范鄂公閉著眼睛好像並沒有注意聽他的話但嘴角卻已露出了微笑。五

    黑豹坐在奎元館最角落裡的一個位子上面對著大門。

    他總是希望能在別人看到他之前先看到這個人。

    現在他正開始吃他第二籠蟹黃包子他已經吃完了一大碗雞火乾絲一大碗蝦爆鱔面。

    他喜歡豐盛的早點這往往能使他一天都保持精力充沛。

    何況這杭州奎元館的分館裡包子和面都是久享盛名的。

    就在這時候他看見了高登。

    八點三十九分。

    高登剛從外面耀眼的陽光下走進這光線陰暗的老式麵館。

    他眼睛顯然還有點不習慣這種光線但還是很快就看見了黑豹。

    他立刻直接走了過來。

    黑豹看著他:「昨天晚上你沒有找女人?」

    「我找不到。」

    「我認得你住的那層樓的茶房小趙找女人她是專家。」

    高登淡淡的笑了笑:「我要我的女人但是他卻給我找來了條俄國母豬。」

    「你也錯過機會了。」黑豹也在笑道:「那女人說不定是位俄國貴族甚至說不定就是沙皇的公主你至少應該對她客氣些。」

    「我不是個慈善家。」高登搬開椅子坐下:「我是個嫖客。」

    「是不是個吃客?」

    「不是。」高登一點也不想隱瞞:「我是特地來找你的。」

    「你知道我在這裡?」

    「每一天早上八點半到九點半之間你通常都在這裡。」

    黑豹又笑了:「原來你的消息也很靈通。」

    「只有消息靈通的人才能活得比較長些。」高登很快的就將這句話還給了他。

    「你還知道些什麼?」黑豹問。

    「你是個孤兒是在石頭鄉長大的以前別人叫你小黑後來又有人叫你傻小子因為你曾經用腦袋去撞過石頭。」

    黑豹笑得已有勉強「你知道的事確實不少。」

    「我只想讓你知道一件事。」

    「什麼事?」

    「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總是對你特別客氣?」高登反問。

    「我只知道你昨天晚上若殺了我你自己也休想活著走出去。」

    「我若能殺了你你手下那些人在我眼中看來只不過是一排槍靶子而已。」高登冷笑著「何況那地方還有張大帥的人。」

    黑豹不說話了。

    當時的情況他當然也瞭解得很清楚。

    高登雖然未必能殺得了他但也不能不承認高登並沒有真的想殺他。

    至少高登連試都沒有試。

    高登已冷冷的接著說了下去:「你現在還活著也許只因為你有個好朋友。」

    「誰?」黑豹立刻追問。

    「法官!」

    「羅烈?」

    高登點點頭。

    「你認得他?」黑豹好像幾乎忍不住要從椅子上跳起來。

    「他也是我的好朋友。」

    「他在哪裡?」

    「在漢堡德國的漢堡。」

    「在於什麼?」黑豹顯然很關心。

    高登遲疑著終於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在漢堡的監牢裡。」

    黑豹怔住過了很久忽又搖頭。

    「不會的他跟我們不一樣他不是一個會犯法的人。」

    「就因為他不願犯法所以才會在監牢裡。」

    「為什麼?」

    「他殺了一個人一個早就該殺了的人。」

    「他為什麼要殺這個人。」黑豹又問道。

    「因為這個人要殺他。」

    「這是自衛不算犯法。」

    「這當然不算犯只可惜他是在德國殺的又是德國人。」

    黑豹用力握緊拳頭:「他殺了這個人後難道沒有機會逃走?」

    「他當然有機會可是他卻去自了他認為別人也會跟他一樣正直公平。」

    黑豹又怔了很久才歎息著苦笑說道:「他的確從小就是這種脾氣所以別人才會叫他做小法官。」

    「只可惜法官也並不是每個都很公平的同樣的法律也可以有很多種不同的解釋。」高登也在歎息著「在德國一個中國人殺了德國人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不能算自衛。」

    「難道他已被判罪?」

    高登點點頭:「十年。」

    黑豹又沉默了很久才慢慢的問:「有沒有法子救他?」

    「只有一種法子。」

    「什麼法子?」

    「去跟那德國法官說請他對德國的法律作另外一種解釋讓他明白中國人殺德國人有時一樣也是為了自衛。」

    「要怎麼去跟他說?」

    高登淡淡道:「世界上只有一種話是在每個國家都說得通的那就是錢說話。」

    黑豹的眼睛亮了。

    「中國的銀洋有時也跟德國的馬克同樣有用」高登繼續說道「我到這裡來為的就是這件事。」

    「你想要多少才有用?」

    「當然越多越好。」高登笑了笑:「張大帥付給我的酬勞是五萬我又贏了十萬我算算本來已經夠了只可惜……」

    「只可惜怎麼樣?」

    高登笑容中帶著種淒涼的譏諷之意:「只可惜應該付我錢的人已經死了。」

    黑豹恍然:「你昨天晚上要帶張大帥走並不是為了救他而是為了救羅烈?」

    高登由沉默回答了這句話。

    這種回答的方式。通常就是默認。

    「你贏的十萬應該是付現的。」

    「他們付的是即期支票但張大帥一死這張支票就變成了廢紙。」

    高登淡淡道:「我已打聽出來金二爺已經叫銀行凍結了他的存款他開出的所有支票都已不能兌現。」

    黑豹也不禁歎了口氣:「十萬這數目的確不能算小。」

    「在你說來也不算小?」

    黑豹苦笑他當然已明白高登來找他的意思:「羅烈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比你更想救他可是現在……」他握緊雙拳「現在我身上的錢連一條俄國母豬都嫖不起。」

    「你不能去借?」高登還在作最後努力:「昨天你立下的功勞並不算小。」

    「你也許還不瞭解金二爺這個人他雖然不會讓你餓死但也絕不會讓你吃得太飽。」

    高登已瞭解。

    他什麼都沒有再說慢慢的站了起來凝視著黑豹。

    然後他嘴角又露出了那種譏諷的微笑:「也許我昨天晚上應該殺了你的。」

    「但你也用不著後悔。」

    黑豹的眼睛裡忽又出了光:「也許我現在就可以替你我到一個能賺十萬塊的機會。」

    「這機會當然並不壞只看你願不願意去做。」黑豹在觀察著他臉上的表情。

    高登的臉上卻連一點表情也沒有卻說:「只要能賺得到十萬元我甚至可以去認那條俄國母豬作乾媽。」

    金公館客廳裡的大鐘剛敲過一響九點半。

    黑豹帶著高登走進了鐵柵大門。

    然後他就吩咐站在樓梯口的打手老寧:「去找荒木下來我有件很機密的事要告訴他。」六

    九點三十四分。荒木走下樓走到院子站在陽光下他一看見黑豹那雙三角眼裡就立刻露出了刀鋒般殺機。

    黑豹卻在微笑著。

    「聽說你有機密要告訴我。」

    荒木用很生硬的中國話問黑豹原來他並不是真的完全不會說中國話。

    他只不過覺得裝作不會說中國話非但可以避免很多麻煩而且可以占不少便宜。

    「我的確有樣很大的秘密要告訴你。」黑豹緩緩道:「卻不知你能不能完全聽懂。」

    「我懂。」

    黑豹還是在微笑著雪白牙齒在太陽下閃光:「你父親是個雜種你八十個父親每個都是雜種你母親卻是個婊子為了二毛錢她甚至可以陪一條公狗上床睡覺。」

    黑豹笑得更愉快:「所以你說不定就是狗養的這秘密你自己一定不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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